大雪封天,已经接近三天连绵不断,鹅毛纷飞银装素裹,一片苍凉寒冷。
羌国北部的一片草原,嫩叶早已枯黄掩埋在一尺厚的积雪之下,人们的靴子踏入雪中没及膝盖,再拔出来已是冻得僵硬发木。
寒风凛冽,刮过人面像是利刃小刀,一个穿着层层麻衣皮毛坎肩的少女双手通红,捂着小脸一脚一脚的踏过雪地,终于来到一座毡包前,拍了拍身上的雪便扬帘钻了进去。
毡包很大,一个挨一个的挤满了人,中间生着篝火,支起的木枝上穿着一只乳猪,几个小孩子蹲在跟前取暖,看着大人们往乳猪上抹油,泛起鲜亮的光泽,香味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再来一段再来一段吧!”四下有人起哄着。
这才看清,在这间毡包里只有一个少年未着牧装,一件素白如雪的袍子衬着他较瘦的身形显得十分单薄,棕色的皮毛大裘披在他的肩上,他带着银色面具,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清亮如水俊秀非常,薄薄的淡唇轻轻挑起,双手在空中一拍说,“好!承蒙各位厚爱,今天返场一次!”
四下里一片沸腾,前来听故事的人都自备酒水,有人抄起胯间酒壶便灌了两口等待下文。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形成的规矩,这里隔三天就有一个专场,一个口齿伶俐的异族少年在这里侃侃而谈,讲述的竟是些仙侠奇异的故事,其间峰回路转跌宕起伏令人感叹,由少至长男男女女都痴迷的很,不管天气如何也要放下手中活计前来听他道上一道,生怕错过了重要细节。
篝火发出啪啪的响声,除了少年的声音再无其他,明朗清亮,掷地有声令人感觉身临其境,似是时空转换有了鲜活的画面一般。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当那个涉世未深的痴情少年发狂般跑到那个万仞有余的断肠崖前,看着石碑上那个用鲜血写就的承诺,他几乎痛不欲生。‘十六年后,在此相会。夫妻情深,勿失信约。’四处寻找,早已不见了小龙女的身影,只剩烟云渺渺峭壁高悬,他的心被生生撕裂着,此刻才懂什么叫真正的心痛。”少年站起身来轻轻踱步在帐中,时而颔首时而低垂时而摇头叹息,那含泪的眼眸星子般闪烁,讲到此,已是寂静一片,有人静静落泪,有人眉头紧锁。
有一男儿握拳质问道,“杨过为什么不随小龙女去死,要是真的爱她便可以为了她死!”
少年一滞,听到这铿锵的质问不禁回过头凝望,问话的青年意气风发约莫二十五六岁,他的眉紧紧皱着,眼中光芒闪烁踌躇满志。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道,“不去死不代表不敢死,活下去也不代表懦弱,人都有一死,不过是早晚的事。”
青年还想再问什么,人群中却是有人喊道,“央厝,不要打扰白公子讲故事,大家都等着听呢!”
青年撇撇嘴索性盘腿坐下,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鞠躬说,“天色不早了,今天就讲到这里吧,想听后续,别忘了我们的三日之约。”他走上前,接过旁人递过的一把匕首,切割着香喷喷的乳猪肉分给别人,大家一起共饮共食,一片祥和。
晚餐过后,人们纷纷赶回住处。
一出帐篷,大雪侵袭,少年停伫仰望四处,白茫茫的一片夜景。修长的手指在空中缭绕,不断落在他手上的雪片渐渐融化。
“等等!”
后面有人喊道,白姓少年回过头,却是刚才提问的青年跑了几步追来。
“有事?”
“我……”青年有些顿顿的说。
“央厝是吧?”少年轻轻笑道,“如果想问我故事的结局,我可是不会答应的。”
“我不问!”青年答道,“我相信他们会在一起!”
他神色坚定的点头,充满了笃定的信任。
“我是想问你,刚才你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微微一顿,转头看着远处的山川,他的声音在匆匆大雪中极轻极轻,像是随时会融化的雪片。
“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但我更希望你一生都不要明白,因为那不是件幸运的事,央厝,祝你平安如意。”
少年微微颔首真挚的问候,青年也合十双手回礼道,“平安如意。”
白衣少年转身离开,脚步轻盈脚印浅淡,整个人和素白的雪色融合在一起,异常凄清。
“喂!三天之后我还会来听故事的!”青年用手做弧大声喊道。
白衣少年伸出手略微扬了扬,脚步不停,那些脚印被飞速而落的大雪覆盖,无迹无痕。
三年了,又是一个冬。
人是否真的有不灭的灵魂?不知。
死去的人是否真的能够听到生者的呼唤?亦然不知。
只是这三年的日日月月都分秒难熬,总是午夜梦回忽然惊醒,突然发现满面泪水,嘴唇不知何时被要出血来。
重复着一个梦,一个真实的梦,亲眼看着他从城楼飘然而下,撕心裂肺。
少年住在一间竹屋里,透风透的厉害,想起当初自己非要在这鬼天气的地方打造住屋可是引来周围居民不少嘲笑,只因那一句向往中的“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便任性起来。
当当当,叩门的声音刚刚响起,少年来不及说请进,一抹灵动的身影便钻了进来。
“白公子,阿娘让我给你带来的,新酿的奶酒,正好驱寒。”少女十七八岁,两条辫子垂在肩头,红色的帽子绣着花纹,脚腕上的铃铛清脆悦耳,她面如芙蓉,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俏皮的眨着,笑道,“白大哥,阿娘听人说镇上来了位名医,可以治天下百病,你要不要去看看……”。
少年微微笑道,“依玛妹妹,我的脸可不是遭了病的,只不过有块胎记太丑陋了才不敢给你们看的。”
红衣少女哦了一声说,“我们羌国的女子才不管男人长得好不好看,只要人好就行,没有人嫌弃你的!”
“我毕竟不是本族人,有些习惯比较固执,还是改不过来,况且这面具带了十几年也习惯了,摘下去反倒不安。”
“好吧,我也只是好奇而已。对了,今天可以继续教我认字吗?”红衣少女手指绕着辫子笑着问。
少年点点头说,“可以啊。”说着便打开一旁的柜子取出件皮裘给她搭上说,“小心冻着。”
少女心花怒放,不由间红了脸颊,她抿嘴一笑说,“谢谢白大哥。”
突然,门一脚踢开,三个男子冲了进来,带头的人猛的一把将依玛拉到一边喊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依玛挣扎着却无法逃脱,只得嚷道,“朗落,你放手!”
“我不放!你说!为什么要拒绝我?!”男子瞥了一眼白衣少年质疑的说,“是为了他?”
依玛将目光投向少年,少年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个事,无非就是表白被拒于是硬来,依玛一家对自己一向厚待,这个小忙一定要帮,当下上前一步说,“兄台有话好好说。”
“哼!依玛,你竟然看得上他,我哪里不比他强?!”
依玛猛的挣开他的手,跑到白衣少年身后喊道,“白大哥就是什么都比你强!”
男子紧紧握拳上前一步,已经将拳头对准了少年的鼻子,他狠声说,“我要跟你竞争!我们羌国的的男子汉就要保护心爱的女子,你要是打不过我就要把依玛还给我!”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回眸看了眼依玛问,“依玛,你喜欢他吗?”
依玛咬唇摇摇头。
少年继续问,“那你喜欢我?”
依玛一顿,默默点点头。
白衣少年于是摊手道,“恕在下不能把依玛让给你,她根本不喜欢你。”
男子怒瞪其目说,“你!不识好歹!报上名来!”
白衣少年微微躬首道,“在下白展堂。”
“好!我要与你决斗!明日清晨,校场上见!”
依玛却突然钻出来指着他骂道,“白大哥不会武功!你这是欺负人!”
“哼,不会武功就不配娶你!我要是输了就心服口服,要是赢了你就要嫁给我!”
依玛气的脸涨得通红,跺着脚说,“你无赖!”
白衣少年嗤笑着摇摇头说,“好了好了,兄台,相约明日,我必赴约。”
“好!我元朗落一定会打败你!”话罢,风尘仆仆的离开了。
依玛拉着白展堂的胳膊泣道,“白大哥,你干嘛要答应啊,朗落可是我们元寨的第一猛士啊!”
“担心我会被打个落花流水?”白展堂哈哈一笑说,“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也该动动了,真是老了。”
一夜,大雪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一盏烛火,一夜不眠。
白展堂,自己的化名,白姓不愿改,女名改男名总可以吧,也算是风流倜傥的人儿一枚。
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一只白玉杯子光泽鲜丽,其中两片浮在水中的茶尖暗香浮动,静谧祥和。
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选选东西吧。”话罢,打开封闭的书柜,一面是有些破旧卷边的书籍,另一边瓶瓶罐罐色彩鲜明,却是宝贝。
转日清晨,大学竟然停了,太阳懒洋洋的钻出来,雪地蒙上一地碎金。
白展堂掏出金丝软猬甲套在身上,又里里外外裹了几层衣服保暖,人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果真如此,一出门就感觉到大地蒸发雪水的降温力量,却是不容小觑,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
她所处的草原是羌国北部的一处穷乡僻壤,国家疏忽管理放任自流,于是这里便纷纷涌出很多地头蛇抢占地盘,经过几十年的争斗抢夺,一块草原已经分散为六个寨子,她所住的元家寨就是其中一个,昨日嚣张的来讨人的便是寨主的独生子元朗落。
元朗落要收拾异族书生,这件事一夜之间就传的沸沸扬扬,好事的人们纷纷跑去校场看热闹,白展堂到了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甚至还有其他寨子的也来凑热闹。
她一出现,所有人的眼光就都瞄在她身上,看她身板瘦小弱不禁风看来是胜算不大。
“白大哥!”人群中亮眼的红,依玛蹦跳着喊着,不一会就奔到他面前来,咬着唇眨巴着眼睛凝视她。
周围有人起哄,白展堂低头一看,她手中攥着一根红绳,在羌国,女人送给男人幸运礼物就是红绳,这表达了浓浓爱意和崇拜之情,白展堂微微一笑抬起手来,依玛兴奋地系着,将那根红绳系在她的腕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白大哥,小心。”
“难道不应该说,白大哥加油?”
依玛失神片刻说,“我宁愿委身嫁给他也不想你受伤……”
“就那么不信任我?”白展堂扬扬手腕说,“这可是幸运绳,收了你的祝福哪有败下阵的道理。”
早早就站在校场上准备的元朗落目光所及看到了这两人的浓情蜜意纠缠不休,气的指节作响青筋暴露,他扬声喊道,“喂,到底比不比!”
白展堂抬头一望,这少年似乎精神抖擞,得意之色洋溢眼底,不知一会儿出了丑会是怎样的神态,想到此她轻轻摇了摇头迈向前去。
元朗落重哼一声说,“你现在认输的话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要不然一会把你打个头破血流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白展堂扑哧笑出来说,“打架之前还要言语威胁一下,我是书生自然要用文雅点的方式,不知道元兄可愿与我击掌盟誓,这一架不论生死都与对方毫无关系?”
“立生死状?好啊!听说你是孑然一身,大不了你死了我命人给你埋了,也算是尽尽地主之谊。”
元朗落上前一步,伸出手掌举在空中,白展堂嫣然一笑,一双素手附上他磨满茧子的大手说,“就怕你有这气度也没有这机会。”
元朗落眉峰一索已经展开攻击,赤手空拳蕴含着强劲力道向她捣来,恰好,白展堂唯一旋身已经飘至他身后躲过一劫,元朗落眸光一闪向后一个直击,紧接着飞踹一脚,不料又是落空,她已经灵巧躲过。
十招下来,元朗落竟是连她皮毛都没碰到半点,她身形灵动如雀,只防御不攻击,不过是弯腰或者闪身,倒像是在场上跳起华丽优雅的华尔兹,衣袂轻扬,银色的面具遮挡看不出表情,只看到那少年潇洒的回首,轻抿的薄唇,乌木般的长发束起,别有风流倜傥的韵味。
底下连连叫好,多数是听过她讲书的人,寨子里少有人不识这个清雅少年,银面书生指的就是她,尤其口若悬河讲出的奇人异事更是惊心动魄深入人心,引来无数顾客不顾风雨的前去听书。
元朗落停下来吼道,“你只会闪躲算什么英雄好汉,到底要不要打!”话音未落,他却突然握住右手手臂低吟一声,很快,豆大的汗珠便沿着面颊流了下来,痛苦的表情十分明显,不禁有人喊问,“你怎么了!”
元朗落顿顿道,“不知道怎么了,我的手,动不了了……”
他翻过手掌再一看,手掌中心竟然一片黑灰色,这片印记像是水墨一般在皮肤上晕染开,腕处血管都开始变色向上延伸。
“我中毒了!”元朗落大喊一声,随即恶狠狠地瞪着白展堂说,“你竟然用这样卑鄙的方式!胜之不武!”
白展堂无所谓的笑笑说,“兵不厌诈,况且没有明文规定说不准用毒。逞手脚之快只是匹夫之勇,真正的战场上手疾眼快尚不及一根利箭的速度,赤手空拳也很容易被尖锐利器打个九死一生,谁又能说什么叫可为什么叫不可为?”
少年的声音淡淡远播,像是高山清泉滑落山涧的清亮,翩翩白衣孤傲清冷,那张隔绝世事的面具更让人猜测遐想,不禁想知道那副面具之下是一张什么样的容颜。有时她细腻温润,有时她冷漠无情,有时她孤高绝世,有时她又狠绝的像地狱修罗……
元朗落愤愤的咬牙切齿说,“给我解毒!”
白展堂轻哼一声说,“有求于人,难道就是这幅趾高气扬?啧啧,这差事我真不想敛。”说罢就转身欲走。
元朗落喊住她笃定的说,“我,我认输!但是我告诉你,我对依玛的爱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即使你要我死,我也不会放弃追求她!”
白展堂默默站着,风吹起她腰间环佩,她发出细微的叹息,道,“解药就是盐水,一日三次喝下去就好了。”
依旧是落寞萧条的身影,穿越人海,在人们异样的阳光之中如此轻易的结束了战斗,有些人回过神来去扶元朗落,依玛站在原地不知该去看看元朗落的伤势还是去追突然黯然神伤的白大哥,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一个青年笑了笑,望着她渺远的背影暗暗自语:“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种话,恐怕只有这样性子的人说得出来。”
回到竹屋,白展堂自己也冲了杯盐水灌下去,她摊开手掌,她的右手也是黑灰一片。
“好徒儿,干什么要这样迫害自己,那么多好药不用费用涣气煞。”空气中传来一个细腻慵懒的声音,白展堂灿笑着回头喊道,“师父!”
竹门轻轻敞开,随即粉色花瓣迎空飞舞,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四季如春。
先是十几名幼童跑了进来,填满了一室,他们爬满床榻坐上桌子,乐在其中的玩弄起来。
“也不知道向你们的师父行礼,就知道玩!”紫色流光,长衣曳地,一个绝美的男人轻轻走进竹屋,及腰长发如瀑散落,俊美的容颜一成不变,没有一点苍老的痕迹。
“师父好。”幼童们笑着拉长声音说,然后兀自玩弄着爬满整个房间。
来者正是至尊毒王巫邪,依旧华丽妖娆,美若天人。
白展堂笑着点点头,然后作揖道,“师父。”
巫邪却是眉心一皱,心疼的摇摇头说,“你还是不愿摘下面具,可知上天赋予的这张绝美皮相全然糟蹋了。”
白展堂不自觉的摸摸面具笑着说,“有什么糟蹋不糟蹋的,自古红颜祸水,还不如做一个布衣百姓。”
巫邪挥袖坐在一旁的藤椅上,微一侧身斜靠一侧说道,“为师来看看你,没想到就遇见这样的事,你和那小子比武随意丢下个绝杀的毒药就好,耗时那么久,血气运行,毒都要噬心了。”
“他罪不至死,我只是陪他玩玩给他个教训罢了。况且,我掌握着时机,不会把自己伤着的。”
巫邪抓过她的手细细打量,然后咬破指尖在她的手心点了点,那些灰黑的印记即刻消失恢复如常。
白展堂抿唇道,“师父,其实你不用……”
“我知道这毒好解,但是要花十个时辰,多多少少会侵入你血脉的,这毒虽轻,却会让手心留下黑印,不好看。为师的血可解百毒,举手之劳而已。”巫邪将手指覆到唇边,灵舌轻轻一舔魅惑非常,他问,“杀千愁那家伙来找过你吗?”
白展堂微微一顿说,“没有,自那次之后,就消失了。”
巫邪叹声气说,“他也真是固执,明知不是我的对手还要拼一次,也不知这人到底执着什么。”
白展堂低着头,回忆起三年前的往事……
那漆黑的夜,一如往常的肃穆,守在城下的千百官兵手举火把,光亮晃眼。
玉眉儿抱着她艰难的攀爬,却身中一箭,直达心肺。
“你放开我!放开我……”白花花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我不放,永远都不放!”玉眉儿虚弱的笑着,游离的眼神像蒙上一层雾水,突然口吐鲜血。
身边流光带火,仿若流星雨齐齐划过,一声低吭,她转目一看,竟是又一只箭射穿了他的腿骨,骤然之间,他们就像是失翼的鸟儿,横横下落。
可是那一刻,白花花心里却有些庆幸,有些时候,是不是宁死,不求独生的好?
“对不起……”轻轻叹息,仿若是虚渺的低吟。
白花花想说些什么,却有人横空而出,挽住她的左臂,玉眉儿会心一笑,松了手。
她动弹不得,穴位束缚着她的身体,让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玉眉儿迅速下落。
倘若是如今的自己,断然不会让那样的剧目在发生了,白展堂泫然一笑,沉沉黯然。
横空出世的便是杀千愁,银刀一闪便挡住了赫连城从无虚发的箭,然后提着她翻身跃过城墙,直线飞往羌国疆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穴位被解开,白花花全身无力瘫软在地,只剩一双眼睛毫无焦距的搜索,她的纤纤玉手狠狠抓着地面的薄土,锐利的石块刺破她的掌心,可是流血的疼痛却让她感觉舒心,否则自己会更加责怨自己,为什么那么无用,为什么那么无用……
杀千愁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她,只觉得她像是三魂七魄渐渐消散的残体,任由她闷在地上颓废痛苦。
“真是好巧哦……”忽然,树林中出现了一声悠长尖锐的笑声,“果然是缘分使然呢!”
粉色的莲花灯点燃,十几个小童像是幽灵般突然从树林的灌丛中探出头来,笑着走近他们。
一阵清风徐徐而过,随机带来一阵芳菲,香气四溢,带着迷迭香的诱惑味道。
临近的一棵树上,一个绝美男子红衣蹁跹,裙摆洒脱下来挂在树梢上,微风一吹便是妩媚的弧线,来人似是女子般魅惑,又似男子般风雅,玉指一抬指着白花花说,“好徒儿,可还记得我?”
白花花微微抬起头来,泪眼迷蒙,只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这不速之客便是巫邪。
她又垂下头去,默不作声,似乎心被掏空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
巫邪轻叹着摇摇头说,“真是可惜了,美人无心便只是一具躯壳,徒儿,你便是那无心之人。”
无心……无心吗……她确实无心,无情无义,只是一个累赘,自始至终都是被别人保护着疼爱着,自己从未付出过什么,还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陪伴,就如空气一般,消失了才知道自己早已不能呼吸。
“其实你可以重生改变,然后去报仇雪恨呢,总好过被别人欺侮次次痛心疾首的好,这武林之中若是没有点本事,难免会成为别人的包袱,难道你想让你身边的人都围着你转,然后一一转去性命?”树上美人嗤笑着,“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一个情字,痴情之人掏心掏肺都是枉然,你说是不是呢,杀千愁?”
杀千愁的剑眉星目散发着冷冷杀气,手中银刀紧握随时准备决一死战。他们本就是旧识,巫邪曾经上过雾山要找无叨老人,那时候无叨只是派杀千愁出战将她赶走,两人因此结下梁子,虽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但巫邪这个人死要面子,那次之后就觉得杀千愁是百般刁难,以后一定要报仇雪恨。
“呦,杀千愁,你想和本尊鱼死网破么?要知道,五年前我不是你对手,而今却是平起平坐的,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和无叨那个老家伙,要不是你们这么打击我,我还不会那么奋发图强增进至今日这个地步,今天我们就小试牛刀,趁着夜色美好交涉一下。”
“哼。”杀千愁冷哼一声,“我不想浪费时间,速战速决!”
银刀乍起,光芒四现,一抹黑影冲上前去,招招凌厉狠绝。巫邪却是华丽躲避,赤手空拳,身形妖娆多变,以柔克刚。
“……好吵……”白花花睁开眼睛看着纠缠不清的两人,直觉上畏惧这种兵器交错的声音,她蜷缩着身子,扶着树干踉跄的离开,踏在枯枝碎叶上发出咔咔的响声。
杀千愁顿时一错,便是给了巫邪下手的机会,巫邪没有伤他,只是下了些软骨散让他的手失去知觉,那把银刀霎时掉落在地。
杀千愁冷眸怒目,道,“小人。”
巫邪轻笑一声,道,“谢谢。”话罢,他倏地飞到白花花身边,一双白玉无瑕的素手拦住她的去路。
“去哪儿?”巫邪挑眉问。
“好吵……”白花花呢喃着,“好吵……”
巫邪蹙眉,美人眼眸流光忽然笑道,“为师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走。”
杀千愁一愣,促喊,“你要干什么!”
巫邪挥挥手,一旁的小童便丢上来一个瓷瓶说,“这是解药。”
巫邪轻轻一笑说,“夜已深了,还是早点休息的好,我带她走,断然不会伤害她,我知道你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呢,我们就来个三年之约好了,三年之后,再此相见。”裙摆曳地,让那些断枝枯木霎时失色,只觉得妖冶的红像是流淌的鲜血,竟是如此刺目邪魅。
罢了罢了,巫邪虽非名门正派但也说到做到,自己确实有脱不开身的事要去做,带着她,反而对她不利。
不一会,那一团粉色灯辉就消失在漆黑密林之中。
巫邪端起桌上的白玉杯子说,“徒儿,你这小地方也太冷清了,万事都要成双成对的才好,连这杯子也只有一个,难不成是没银子花了?”
白展堂从三年前的片段中醒过来,笑着说,“师父,别拿徒儿打趣了,身上就那点银子盖房子时早就花完了,这几年一直靠给人将书赚钱,您又不是不知。师父此次来可是有什么事?”
巫邪哦了一声说,“上个月的三年之约他没来,我还倒是什么原因,听说雾山被人铲平了,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什么?!那无叨老人……!”白展堂急忙问。
巫邪瞥了她一眼说,“那老东西你倒是挺挂心的,放心吧,我死了他也死不了,他福大命大的很!杀千愁安定了他的事一定会来找你的,他对你的心可是明明白白的。”
白展堂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尴尬,换了话题问道,“师父,你和无叨老人,到底有什么过节,每次提起他就……”
白玉杯子在他手中旋转,突然定住,巫邪抬起头来,问,“我没告诉过你?哦,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这事说起来可是丢脸的很,我以前是他徒弟……”
“嗯?”
“他用药救人,我偏偏喜欢研究用毒害人,就被他逐出雾山了,杀千愁说起来还是我师弟呢,那年我去雾山就是想找点奇花异草,雾山那个地方人杰地灵,稀奇玩意多,可是那老家伙生是不让我上山,还让杀千愁来赶我,无奈我当时武艺不精,只得退了回来。”
白展堂轻轻一笑说,“想不到师父还有这般叛逆的时候。”
巫邪挑唇一笑说,“幸而我天资聪颖,自己研究出这些毒来,这些年才有了毒尊这个称号,也算是没白活一场,对了,我教给你的那内功学会了么?”
白展堂点点头说,“学会了,徒儿愚钝,领悟的太慢。”
巫邪摆摆手说,“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