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春天的脚步来得如此匆匆,山中一夜之间秀色更佳。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入窗棂,玉眉儿睡熟起身,眉眼一转便走到金灿灿门前扣动门扉道,“灿灿,出来逛逛。”
声音喊得极大,自然是为了给邻屋的花晴听的,他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两个孩子争吵斗嘴,挤眉弄眼。
不一会,金灿灿的屋门打开,与此同时,花晴也像撒欢的兔子一般飞窜出来,抱着玉眉儿就喊,“玉叔叔,晴儿也要去玩!”
金灿灿满头黑线,脸色瞬间黯沉下来。
玉眉儿开怀一笑说,“好好好,冰释前嫌,我们三个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金灿灿哼一声说,“小孩玩意,不去!”说着就要关门,眼见着门缝就要合紧,花晴一个激灵就把小手按在门框上,金灿灿手疾眼快立刻停住,险些将她的手掩住。
金灿灿瞪她,她撅着小嘴说,“灿灿哥哥,晴儿错了,哥哥不要生气,晴儿自己跑不快,玉叔叔跑不动,风筝要你来放……”
玉眉儿叹口气拄着拐杖说,“是哎是哎,我如今已是残疾一个,你难道是嫌弃和一个瘸子一起?”
金灿灿对他们的可怜巴巴表示极度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们出去。
山腰上有一处平地还算宽阔,他们便举着蝴蝶风筝在那里嬉耍玩闹,玉眉儿躺在草地上晒太阳,觉得惬意极了。
“玉叔叔!”花晴拎着丝线跑过来说,“玉叔叔,我累了,我也要躺。”
说着,手一松,风筝边飞上了天,她直接栽进玉眉儿怀里。
玉眉儿苦笑,金灿灿举头一望,风筝早就飞上云霄了,无奈之下也只好凑过来。
“都怪你,风筝线断了!”金灿灿瞥她一眼说。
“不是断了,是我放了,风筝它累了,想上天!”花晴龇着小虎牙说。
玉眉儿从草地上坐起来,随手捡了个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图。
金灿灿自然是根本没心思去看,花晴倒是咬着手指研究半天。
“这是人?”
“是两个人。”
“一男一女的么?”
“是的。”
“为什么男的要趴在女的身上?”
“其实,女的也可以趴在男的身上。”
“这个好玩不?”
“等你长大,会比较好玩。”
金灿灿的眉头越来越紧,这对话……怎么如此怪异?
他侧过头一看,那地上画的竟然是,春宫图!他直指玉眉儿,忽然眼前一黑。
“哎呦喂!灿灿哥哥真瘦。”
那黑影不是别的,正是花晴本人,她正在实践,猛的扑在金灿灿身上,可不想他的骨头这么咯得慌。
金灿灿全身不自在,立刻伸出手去推她,可是这妮子力气大得很,他又抓不到好抓的地方,总不能照着她的胸脯推吧。
“你给我走开!”金灿灿暴怒大喊。
花晴一愣,然后得意着说,“玉叔叔,灿灿哥哥害羞了,你看他脸都红了!”
玉眉儿在一旁早就乐的上气不接下气,摆着手说,“你哥哥……他,他是被你压的快断气了……哈哈,下来吧,下来吧!姿势有待提高!哈哈哈!”
花晴嘟着嘴不情不愿的从他身上蹭下来,明明是按照图纸做的,怎么会错了呢?
金灿灿从地上爬起来,气熏熏的瞪了一眼玉眉儿,恨不得将幸灾乐祸的他剐死。可是他再也不想跟这群无聊透顶的凡人在一起了!于是乎,他撒腿就跑。
他们在山腰度过这热闹的早晨,而白花花在木屋里也听到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
一大清早,就有什刹村的人前来看病,白花花为他诊脉开药,不时也随便闲聊几句家常。
“哎,如今真是乱世啊,幸亏我们什刹村位置偏僻,要不然……”一位怀孕的大姐叹气。
白花花将包好的草药递给她说,“大姐,胎儿不是很稳,你注意着些,不要忧心这些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女人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说,“哎,你是不知道,我外子这回进城卖鱼,差点就没命回来了。”
“怎么?”
“如今局势紧张,金萧两国的皇上都不务政事,百姓怨声载道的,前日里萧国兴起一队义军,说要先安内再攘外,这一叫嚣,好多人都揭竿而起,说要萧国改朝换代再吞并金国。”
白花花一愣,手中拿着的水瓢掉落在地上。
“连这东西都拿不住了?”
白花花回头,却看见不知何时来到的萧华焱,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他又对旁边的孕妇点点头问好,孕妇站起身来连连道别。
白花花接过他递来的水瓢,走到一边扔到井边回身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要做亡国皇帝吗?”
萧华焱微顿,轻轻摇头叹息说,“无妨。”
白花花追问,“什么无妨?是亡国无妨还是因你亡国无妨?你何时变成这样不肯担当的人了?”
萧华焱静静的看着她,他穿着一件淡蓝的袍子,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柔和舒服,他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心说,“你又何必担忧,不是说好,从此不管天下事的么。”
白花花抿唇,侧过脸去。
萧华焱的手在空中停了些许,然后轻轻垂在身边。
“当年,我死而复生,只希望从那以后世上再无白花花这个人,隐居在这山间只求一生安稳,但你不同,你是一国之君,你有责任有义务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国家繁荣富强,现今局势如此紧张,你还来看我作何?”
萧华焱沉默许久,望着她清瘦的背影出神。
当年,她的死让他心神俱灭,恨不得一同追去,他在她身边守了三天三夜,直到金灿灿最后叹息着说,“我还有一个办法救她。”
他犹如看到了阴霾之后的旭日,只道,“只要她能活,要怎样都可。”
“有一种术数,可以以命抵命,但必须要至亲之人的血脉才可。倘若用白承恩和颜素贞两个人的命,可令她复活。”
当场的人都惊愕不已,萧华焱握着她冰冷的手轻轻呢喃,“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她可愿……”
杀千愁刀锋一横说,“不管她愿是不愿,一切由我来担。”
金灿灿蹙眉继续说,“此方法,有一个弊端,必须有人愿意献出二十年阳寿。”
萧华焱、玉眉儿齐声说,“我!”
而杀千愁却冷吭一声说,“我去杀人,减寿自然也应报应在我身上。”
话落,他已闪身而出。
据说那夜,白丞相府千百家丁侍卫葬送在他的宝刀之下,杀戮不下五百,他一人直奔卧房,提了白承恩颜素贞二人连夜赶回萧国,回来后已是筋疲力尽。
若要一个死人返世,需付出很多代价。
两名至亲的血肉,一个至阳之人的二十年寿命,半副仙骨,这也就是金灿灿缩回小童之身的原因。
空气中凝结着淡淡草香,白花花轻叹一声说,“我所认识的萧华焱,是潇洒自在的公子,也是温文睿智的帝王,他断然不会做这样舍弃百姓的蠢事。”
萧华焱站着,淡淡一笑,自从爱上她,自己做的傻事还算少吗?
白花花回过头说,“你的肩上担子很重,但是却必须要担,回去吧,萧国的命运,万千百姓的性命全在你的手中。”
萧华焱望着她忧愁深藏的眼神,那些疤痕,永生永世都会刻在他心上。
“随我走走好么?”萧华焱问。
白花花凝眉,终是与他踏入林间。
一片竹林后面,是一道瀑布,水声轰隆,几乎听不到话语声,他们二人坐在一旁的巨石上,一白一蓝的身影看起来十分舒畅。
萧华焱淡然一笑,坐在她身后。
每一次来看她,都会在这里静静地坐着为她绾发。
那乌黑的青丝散落及腰,他用手轻轻的抚着,将每一丝随风扬起的发丝拢在一起,她的发,一次比一次的少了,似乎总是在掉。他忽然想起当时城楼上满头华发的东方君月,发由心生,心伤发伤,她的心,应是没有表面那样云淡风轻吧。
淡蓝的天空之下,青云漂浮,偶有回家的鸟儿一路唱着欢歌,看不见人间乱世的沧桑变化。山中林木繁多,青草盖地,水花四溅的瀑布上掩映着半道七色彩虹,而一旁石上的女子,轻解面纱,那些痕迹斑驳的伤疤犹如涂鸦,偏要占据这方美妙的净土,不过单凭眉眼可以看出这女子的娇美,身后的男子神色淡淡,黑眸如星,郎眉入鬓,嘴角轻抿着一丝笑花,为那女子梳着头发。
一根绸带在中端打了个结,清新脱俗的白衣女子淡淡一笑,眼中却含着隐约忧愁。
是夜,月色清明皎洁,白花花一人坐在庭院中捣药,那些草药已经被捣的碎烂,可她仍旧心不在焉的机械的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杀千愁消失了一天,再回来时全身浸汗,看样子应是劳碌了一天一直在练武。
看见那个失神的人坐在院子里,他转身进门,却在打开门的刹那顿住,对她说,“倘若不放心,便回去看看。”
白花花一愣,回头看他,他早就关了门进去。
这个人,从来都是如此冷漠,然而又这样为她着想,二十年寿命,她欠他的到底如何还。
恰此时,轻风一拂,一袭紫衣从天而降,白花花站起身,这才想起昨日之约。
正好,玉眉儿带着两个小东西也郊游回来,他们都玩的太得意忘形忘了时间,还在山中烤了一只野鸡野餐,将今日之约忘得一干二净。
“呵呵,有客人。”玉眉儿凑过来挤了一下白花花说,“我看他,还真不是人。”
白花花扑哧一笑,然后将花晴拉到身边问,“晴儿想好了吗?”
花晴咬咬手指,眨眨眼看看小姨,又调头看看一脸凝重的金灿灿,然后不舍的看看玉眉儿,恰时杀千愁闻听声音也走了出来,她又嘟着嘴看看杀千愁。
真是不想走啊……可是,这个哥哥长的真不错,为啥就那么想跟他走呢?
虞颜笑着看她,一双深情的眉眼狭长诱人,花晴差点流口水。
“那个……哥哥,如果我跟你走了,想回来的时候可以回来么?”
虞颜愣了半晌,点点头说,“你若是想,哪里我都会带你去。”
白花花蹲下身拢了拢花晴的衣服说,“这个哥哥应该不会害你,所以小姨很放心。晴儿,小姨和叔叔们要去城中,现在世道乱的很,晴儿跟着哥哥是最好的选择哦。”
花晴咬咬手指,连小姨都那么说,自己就那么做吧。
她跑到虞颜面前张开双臂说,“哥哥抱。”
虞颜唇角一跳,俯下身来将她抱在怀中。
哥哥的肉肉真是软软啊,哥哥的丝绸真是华丽丽的舒服啊,哥哥的身上真是香气宜人啊,哥哥的脸近距离观察真是好看的要命啊,若是和哥哥玩那个上下趴着的游戏是不是更好玩?某女娃娃面露色相。
二人很快就消失在夜空中,白花花望着远方迟迟不曾回首。
“你决定回去了?”金灿灿走过来问。
白花花点点头说,“我想回去看看。”
玉眉儿和杀千愁站在身后,月色依旧打的他们一身冷清,目光灼灼。
“天一亮我们就动身吧。”萧国丞相固守死理,打仗不懂变通,短短三天就已经失去了一块领土。
金国将领慕容赓烈率兵进军萧国边境密州。密州左临密江,据险可守,密州右面是一马平川的旷野,居民甚少,而此处正是厮杀的战场。
驻守密州的将领乃是明妃的表哥明齐,这官职自是用钱买来的,以为天高皇帝远不容易察觉到贪官污吏,没想到这会儿子打起仗来,自己变成了虎口上的第一块羊肉。
明齐无勇无谋,大濒临前立刻慌张失策,衙门的师爷倒是给他出了个法子把骑兵布防在江边上,命令步兵驻扎在平地上。慕容赓烈详解地图了解了明齐的布防情况后,破敌之计了然于胸。他命令左部将说,江边乱石林立道路狭窄,正是步兵的用武之地,可利用江边的地形率领步兵,用长枪攻击明齐的骑兵。然后他交待右部将,敌人步兵列阵于平野,率骑兵冲击敌人步兵,不获全胜不得收兵。
战斗开始,左部将率步兵冲入江岸的骑兵队伍中,一支支长长的利枪直往战马的腹部刺去,一匹匹战马应枪而倒,江边道路坎坷,前面的战马倒后,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后面的战马无路可走也纷纷跌倒,许多骑兵被迫跳入水中,滚落下马的骑兵则被兵卒消灭,很快,明齐的部队就失去了战斗力,轻而易举的拿下江岸。
慕容央厝是员猛将,他率领月家军闪电般的冲击明齐的步兵,明齐的步兵多年懒散缺乏实战经验,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很快就溃不成军丢盔弃甲,纷纷丧命在铁蹄之下,月家军下手稳准狠辣,一招毙命,片刻之间明齐全军溃散,再难守城。
明齐见形势大转,急忙弃城而去,拖家带口带着家眷,一行人很快就被训练有素的月家军杀个片甲不留,后来慕容赓烈抄家点算,发现这小小将领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竟如此之多,仓库中金银珠翠应有尽有,若是贡献出来足以供给萧国皇城所有百姓半年之久,实在令人贻笑大方。
萧华焱回宫后重整朝纲,映入眼帘的就是在这张败贴,当即震怒,将明家一家变为庶民,抄家开仓救济百姓,明妃也被轰下后宫舞台。
后宫嫔妃个个都是大家之女,吸取前车之鉴,立刻让自己叔侄表亲坐镇一方,摆出忧国忧民的架势,然后争先邀功请求上阵杀敌,自此,不管是否真心实意,不管将领大臣实力如何,全部被萧华焱一纸皇诏派遣到战争前线,与士卒同甘共苦。自此,后宫倒是清净了许多,嫔妃们也不勾心斗角的争来夺去,更多时候倒是烧香拜佛为家人祈求平安,整日也是忧心忡忡起来。
金国皇室倒是一派祥和,本就后宫冷清,自东方君月颓废之后更是一潭死水。护国将军慕容赓烈带着儿子,率领一干精兵注意打破萧国边境防线,准备一举拿下,而萧华焱重整朝纲的消息传来却是令人一惊。
萧国一向以工商经济维持生计,战争打响以来,民众的口粮却是成了问题。羌国尚不能自保,不给与他军师支援,只好补给粮草与他。
慕容赓烈早知他会有此作为,早已派兵堵截在萧国与羌国边境。萧华焱知道两军交锋自己并不占上风,况且如果粮草再不补充,城中百姓和边防将领恐怕要因饥饿而死。
此时便是打心理战的时候,他当即果断决策。
以后军为前军,以前军为后军,粮草先行,军兵在后。
两军交战,前军抵抗不成,纷纷弃马逃跑满目狼藉。然而后军却没有保守退兵,而是隐藏在一处山丘里伺机而动,金兵见军队散落便掉以轻心,只顾抢马匹夺武器,却不料在此时,萧军将他们包抄起来,后军也应时而来,此次诱敌深入却是让金军也损失惨重。
慕容赓烈徘徊帐中研究地图,对萧华焱此计赞赏不已,反而激起了斗志。
至此,金国萧国均受到重创,两方各自休养提防,暂时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