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惊魂六记之罗刹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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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罗剎鬼女

车马如飞,从萧七身旁驶过,一团东西突然从车厢内冲出,疾扑向萧七后背!

瓢把子的刀同时斩至!

好萧七,他应变的迅速实在非同小可,倒踩七星步,让前刀,翻手一剑,刺向后来那个人的腰部!

那剎那之间,他的眼角已瞥见一截腰,一支锋利的长剑!

他倒踩七星步,已同时让开那一剑刺来的部位,翻手一剑,正刺向那人必救之处!

那个人竟然不单止不自救,甚至顺势一剑刺来!

又是什么剑法?

难道竟然就存心死在萧七的剑下?

抑或以为这一剑必杀萧七?

动念未已,剑已从萧七的右肩头上刺过,萧七的剑同时削入了那个人腰间!

一剑断肠!

‘吱’一声异响,那个人的身形剎那间停顿,萧七的剑势亦停顿!

他的这一剑,竟然削不断那个人的腰腹!

那个人握手的剑此时正搁在萧七的右肩上。

冰冷的右手。

萧七的右肩,立时感觉到那股冰冷。

人的手怎会这样?

‘吱’的那一声也不像剑削入人体的声音!

萧七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不由自主的回头望一望!

一望之下,毛骨悚然!

从他后面扑来的竟然不是一个人!

是鬼!

一个青面獠牙的罗剎鬼女!

那个罗剎鬼女面庞青绿,浑身上下的肌肉亦尽是青绿,四只獠牙却白森森的,就像是四支小小的、锋利的弯刀。

眼睛则鲜血如血,尖而长,斜斜的延伸至两边太阳穴,没有眼瞳,就像是两个血洞,恐怖而妖异。

她的容貌虽然是如此狰狞,体态却迷人之极。

丰满的乳房,纤细的腰肢,微隆的小腹,浑圆的大腿,袒露无遗,一丝不挂!

她的左手曲指如钩,斜贴着心胸往外登,似在保护自己的心房,又像要抓向别人的心窝,将别人那颗心抓出来,放进自己的嘴巴。

剑握在她的右手,三尺三寸长的剑,锋利!闪亮!

剑毫无疑问,是真正的剑。

萧七却忽然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那个人既不是真正的人,也不是真正的鬼。

——只是一个瓷像!

——但谁有这种本领,制造出身样的一个栩栩如生的瓷像?

——这莫非真的是一个鬼,被自己一剑断肠,硬化成这样?

——鬼难道仍有生命,仍有肠可断?

——那辆马车又难道来自幽冥?

——这个罗剎鬼女又为何从后偷袭?

萧七思潮起伏,目光再转。

马车已消失在那边路口,只有辚辚车声遥遥传来!

毒龙十一刀的瓢把子也瞪着那个罗剎鬼女发愕,他同样想不到从马车扑落,对萧七突施暗袭的竟然是一个罗剎鬼女!

他却没有萧七想得那么多,眨眼间已回复自我,见萧七转目他顾,心头大喜!

机不可失!

瓢把子一声不发,一刀疾劈了过去!

这一刀眼看就要砍下萧七的头颅,谁知道萧七及时半身一偏,这一刀就斩空!

瓢把子刀势未绝,猛一翻,连斩十一刀!

萧七明珠宝剑陷入那个罗剎女鬼的腰腹,身形亦难免大有影响,松手,弃剑,斜踩七星步,连闪十一刀,闪电般抢入空门,双拳直取瓢把子前胸!

瓢把子十一刀之后居然还有一刀,迎头劈落!

萧七双拳亦未老,猛一缩一翻,拳化掌,‘童子拜观音’!猛一拍!

‘叭’一声,那把刀竟然被萧七拍在双掌中!

瓢把子大惊,一抽刀不动,右掌猛一震,‘呼’一声,那把刀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脱手飞出,飞入半空!

萧七身形连随抢进,双掌一落,插向瓢把子的左右双胁!

瓢把子双臂一翻,‘大鹏展翼’,震开萧七双掌,左拳护胸,右拳‘黑虎偷心’,疾击萧七胸膛!

萧七冷笑一声,左掌一架,右掌急落,电光火石之间,连环两击!

瓢把子一声:‘不好!’右拳不及收,左拳亦不及抢救,‘格格’两声,一条右臂剎那变了三断!

萧七右手连随又一翻一抄,正好抄住从半空跌下那把刀,一插,‘夺’的插入瓢把子的小腹之内!

瓢把子一声惨叫,倒退三步,倒仆在地上!

一条人影实时从柳林中窜出!

是毒龙十一刀的其中一刀,一眼瞥见他们瓢把子溅血倒地,立时从柳林窜出,萧七冷然站立在前面,一声惊呼,身子自然一缩,背后正撞在一株柳树上!

一道刀光同时从柳林中飞出来!

霹雳一声暴喝亦同时暴响:‘断!’

‘刷’一声,柳树霹雳中两断,柳树前那个人亦两断!

血飞溅!

刀光一敛,董千户手握长刀,大踏步从柳林中走出来。

奔雷刀不愧是奔雷刀!

也就在这个时候,急激的马蹄声从来路划空传来!

董千户脚步一顿,大笑道:‘毒龙十一刀不止十一,还有个十二?’

话口未完,一骑已奔至,鞍上骑士遥遥大呼:‘谁在杀人?’

董千户闻声一怔,道:‘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语声甫落,来骑已经在他们面前停下,一个颧骨高耸,面孔黝黑的中年人翻身滚鞍跃下

这个中年人一身捕头装束,腰插一对天门棍,一面倦意,但身子仍然标枪般挺得笔直。

董千户目光一落,大笑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赵松你这个小子!’

那个赵松正是乐平县的捕头,这时候,亦已经看清楚了眼前之人,怔了一怔道:‘是两位!’

董千户接问道:‘你不在衙门内好好享福,走来这里干什么?’

赵松不答,目光一扫,道:‘你们在这里杀人?’

董千户道:‘不错!’

赵松目光又是一扫,道:‘两个?’

董千户道:‘十一个。’

赵松瞪眼道:‘你们这种江湖人就是不将王法放在眼内!’

董千户瞪了他一眼,道:‘先看清楚我们杀的是什么人再说。’

赵松几步走到那个瓢把子的尸体旁边,俯身将尸体翻过来,目光一落,失声道:‘这不是毒龙十一刀的老大?’

董千户道:‘如假包换!’

赵松长身而起,道:‘你们杀的难道就是毒龙十一刀?’

董千户道:‘一个不留。’

赵松一呆之后,倏的大笑道:‘杀得好!’

董千户一怔,道:‘哦?’

赵松道:‘张大户那件事两位大概已经知道了?’

董千户道:‘谁不知道。’

赵松道:‘他们十一人入城之际,已被我认出,亦想不到他们必有所谋,暗中派了八个手下左右监视,一面往见大人,请求立即调派军兵协助!’

他一顿补充道:‘因为他们根本就是官府通缉的强盗!’

董千户道:‘那么说,你当时就可以对他们采取行动,拘捕他们的了?’

赵松道:‘当时我身旁只得八个手下,而且他们又分散三拨,所以我最后决定先行监视,一待时机成熟就将他们十一人一网打尽!’

他语声一沉,道:‘谁知道他们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一会合立即发动,非独张大户一家六十四口,我那八个手下的七个亦因为上前欲阻止,被斩杀刀下!’

董千户忽然道:‘现在我有些佩服你了。’

赵松道:‘哦?’

董千户冷笑道:‘出了那么大的案子,你居然还能够在这儿走马游玩。’

赵松沉声道:‘没有这种事。’

董千户道:‘难道你是在追缉毒龙十一刀不成?’

赵松道:‘我已经追踪了他们两天了。’

董千户一怔道:‘你只是一个人,竟就敢追缉他们十一人?’

赵松一正面容:‘职责所在,死而后已!’

董千户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我现在才真的佩服你!’

他大笑着过去一拍赵松的肩膀,道:‘难怪你的名气一天比天大,难怪周围数百里人口同声都说你是一个好捕头。’

赵松给董千户这一拍一赞,反而手足无措起来。

董千户大笑接道:‘我本来要拿这毒龙十一刀的头颅到衙门捞上一把,瞧在你面上,赏金不要了,你就拿去安置你那七个手下的家属,若还是不够,多多少少尽管到我家里拿。’

赵松欠身道:‘多谢老前辈!’

董千户回顾萧七,道:‘我这个决定你反对不反对。’

萧七摇摇头道:‘晚辈也正是这个意思。’

董千户放声大笑,道:‘老夫总算没有看错人。’

赵松接问道:‘萧兄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未曾听到消息?’

萧七道:‘我现在犹是归家途中。’

赵松道:‘这么巧,刚碰上了董老前辈。’

萧七苦笑道:‘的确巧得很。’

赵松大笑道:‘遇上你们,实该毒龙十一刀倒霉。’

他连随问道:‘是怎样打起来的?’

萧七道:‘我们喝酒,强买了他们两匹坐骑代步!’

‘原来如此!’赵松目光一落,一呆:‘倒在萧兄身后的是什么?’

他现在才看见那个罗剎鬼女。

董千户也是这时候才发现,道:‘是啊,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萧七苦笑道:‘我也不清楚。’

董千户道:‘哦?’

萧七偏身让开。董千户终于看清楚那个罗剎鬼女的面目!一怔脱口道:‘鬼!’

赵松亦是失声叫道:‘是一个罗剎鬼女!’

两人不约而同,一齐举步上前。

残霞已散尽,夜色虽未临,已不远。

东边那一轮圆月的轮廓下逐渐浓了起来。

暗淡的天色下,那个罗剎鬼女更觉诡异恐怖。三人先后在旁边蹲下。

董千户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萧七道:‘方才我被毒龙十一刀那个瓢把子乱刀迫出来林外之际,一辆马车突然从身后驶过,这个罗剎鬼女就是从那辆马车的车厢之内扑出来,一下子出剑刺向我背后!’

董千户道:‘却给你避开而且反手一剑削入她的腰腹?’

萧七道:‘我因为仓猝间看不清楚是什么人,原想剑削她必救要害,先将她迫开,哪知道她完全不闪避。’

董千户道:‘真是奇哉怪也!’

赵松实时落在罗剎鬼女的肩膀上,一摸一敲,道:‘我相信并不是一个人。’

董千户笑道:‘人怎会这么样子?’

赵松接道:‘相信也不是一个鬼。’

董千户道:‘那是什么东西?’

赵松道:‘以我看来,应该是一个瓷像。’

‘哦?’董千户不由亦伸手往上面一摸一敲,连随道:‘只怕就是了。’

赵松道:‘可是瓷像又怎会从背后出剑刺萧七呢?难道……’

董千户急问道:‘难道什么?’

赵松道:‘这个瓷像原是放在那辆车之上,驾车的看见有人从林中杀出来,一惊之下,驱急了马,车厢一震,便将这个瓷像震跌出来,恰巧撞向萧兄后背。’

萧七点头道:‘也不无可能。’

赵松道:‘却是未免巧一些。’

萧七微喟道:‘事情有时就是这样巧的了。’

董千户继续说道:‘还有这个罗剎鬼女……’

赵松道:‘又如何?’

董千户道:‘手工精细,栩栩如生,不像是出于一般匠人的手下。’

‘不错。’

‘这样的瓷像若然放在庙中,只怕连阎王老爷也动心,附近一带的女人也一定会群起指责。’

赵松笑笑道:‘相信还没有人敢胆在庙宇内放置这样的一个瓷像。’

董千户道:‘那么这个瓷像的本身就已经成问题。’

赵松道:‘然则那辆马车也是有问题。’

董千户头脑看来已经完全清楚,转向萧七道:‘你有没有看到驾车的是怎样一个人?’

萧七沉吟道:‘好像是一个头戴竹笠的黑衣人。’

董千户道:‘你没有看清楚?’

萧七道:‘我若是看清楚,一个脑袋只怕得搬家。’

董千户怀疑的道:‘以你眼睛的敏锐,就是多看他一眼,相信也没有多大影响,不致于脑袋搬家这么严重的吧?’

萧七道:‘那边是西方。’

董千户恍然道:‘光线影响?’

萧七颔首,目光落处,突然凝结。

他的目光正落在那个罗剎鬼女的腰腹间。剑仍嵌在那里,罗剎鬼女的腰腹虽未断,已被剑斩开了一条缝。

这条缝之中现在赫然有一些红黑色的液体渗出来。

董千户也发觉了,一怔道:‘那又是什么?’

赵松以指蘸了一些,移近鼻尖一嗅,皱眉道:‘好像血!’

董千户一怔,脱口道:‘是鬼血?’

‘鬼血?’萧七也自一怔。

天色这剎那彷佛突然一暗,一股难言的寒意同时袭上了三人的心头。鬼,难道也有血?

夜终于降临。

东方月更亮更圆!

风也逐渐的急了。

萧七第一个从惊愕中回复自我,探怀取出一个火折子,‘刷’的在风中剔亮。

火光下,那个罗剎鬼女的面庞上出现了好些阴影。

风吹火光不定。

那些阴影也随着火光的摇曳有停在变动,本来已经恐怖狰狞的罗剎鬼女更加狰狞恐怖。

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恐怖弥漫着,三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寒噤。

火光也照亮了那个罗剎鬼女的腰间,照亮了那些红黑色的液体。

赵松看看那个罗剎鬼女的腰腹,又看看自己的手指,再一次将手指上蘸着的那些红黑色的液体移近了鼻端嗅了嗅。

到他将手指移开,双眉已紧锁在一起,道:‘这只怕真的是血。’

听他的口气,似乎仍然不敢太肯定。

是不是因为那是从罗剎鬼女的体内流出来的血?

萧七旋即问道:‘人血?’

赵松道:‘嗯。’

董千户接问道:‘不是鬼血?’

赵松苦笑不语。

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真的鬼,至于鬼血更就不在话下。

董千户浓眉一皱,又道:‘鬼据说是人所化,即使有血亦不足为奇。’

萧七赵松都没有作声。

这个问题实在已超出他们的知识领域之外。

董千户旋即大笑,道:‘人化鬼,鬼变成这个瓷像一样的东西,不知道这个东西又能够变成什么样?’

萧七笑笑,忽然道:‘这个瓷像若不是鬼所化,内中的只怕就大有问题了。’

赵松耸然动容,连声地道:‘不错不错。’

董千户接口道:‘想清楚还不容易,将它敲开来就是了。’

他手中长刀仍未鞘,这时候猛一翻,但待用刀背敲去。

‘且慢!’赵松慌忙拦住。

董千户道:‘你莫非有什么高见?’

赵松道:‘这若是一个瓷像,要将它敲开可不简单。’

‘放屁!’董千户冷笑道:‘我一刀敲落,看它不马上四分五裂!’

赵松连忙道:‘前辈是误会我的意思了。’

董千户道:‘你是什么意思?’

赵松解释道:‘以前辈的功力要一刀将这个东西敲开来,当然是轻而易举,但万一里面真的藏着什么,一敲之下,也四分五裂,那如何是好?’

董千户道:‘这个也是。’

他回问赵松:‘那么你认为应该怎样做?’

赵松道:‘对付瓷像这种东西,正所谓力轻敲它不碎,力重又怕它太碎,所以最好还是由陶匠来动手。’

董千户想了想问道:‘你是否陶匠出身?’

赵松摇头。

萧七接道:‘我也不是。’

董千户道:‘这附近可都是荒郊?’

萧七道:‘即使不是,我们也不知道哪户人家有陶匠。’

董千户‘嗯’的一声,四顾一眼道:‘这个时候哪儿去找一个陶匠来这里?’

赵松道:‘城中的陶匠却是不少。’

董千户道:‘一去一回,如果骑马,也要相当时间。’

赵松道:‘我的意思是将这个罗剎鬼女带回城中再处置。’

董千户道:‘也好,反正已经入夜,在这里做什么也不方便。’

赵松接道:‘衙门中有一个仵工正是陶匠出身,根本就不用外出再找人。’

萧七皱眉道:‘赵兄想到用仵工,莫非是怀疑这罗剎鬼女之内,是藏了一具尸体?’

赵松道:‘不瞒萧兄,小弟正是有这种怀疑。’

萧七点点头,忽然机饯饯打了一个寒噤。

赵松那种怀疑,事实不无可能。

果真如此,这只怕就是一件可怕的杀人案子。

到底是不是?

夜已深。

灯光通明。

一股难以言喻,令人嗅起来极不舒服的气味蕴斥在空气中!

这就是乐平县城衙门之内的验尸房。

门尽敝、窗大开。

清冷的夜风从外吹入,吹动了灯火,却吹不散那股令人极不舒服的气味。

那个罗剎鬼女就放在房中的那张桌上。

明亮的灯光照耀下,那个罗剎鬼女浑身上下闪起了一种令人看来心悸的碧绿色光泽。

四颗獠牙在灯光下更白,血红的两颗眼睛灯光下亦更红。

红得就像要淌血。

狰狞,诡异,恐怖!

仵工郭老爹瞪着那个罗剎鬼女,一双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郭老爹其实还不怎样老,才不过五十五。

他是陶匠出身,二十年前却已经做仵工。

因为他觉得做仵工,最低限度比做陶匠舒服得多。

二十年经验积聚,现在他已经成为这一行的老手,也是乐平县城的仵工中最老资格的一个。

方才他已经验过那个罗剎鬼女腰腹中渗出来的那种红黑色的液体。

他肯定那是人血。

死人的瘀血。

人死既说就为鬼,那岂非就是鬼血!

鬼血!

萧七由心寒出来,倒在他剑下的人虽然不少,鬼却是只此一个。

即使是死人也是。

在此之前,他的剑从未刺进过死人体内。

他已经将剑从那个罗剎鬼女的腰腹内拔出,再将剑浸在一盘清水之中。

那盘清水放在他身旁的一张矮几上,剑现在仍浸在水里。

看来是那么诡异。

萧七目光现在已经从剑上移开,落在郭老爹的那双手之上。

董千户赵松的目光也没有例外,他们都是站在桌子旁边。

郭老爹亦已肯定那个罗剎鬼女是一个瓷像,铁锤凿子亦已准备妥当。

铁锤在右手,凿子在左手,郭老爹的一双手终于稳定下来。

完全稳定!

‘叮’一声铁锤击在凿子上,‘叮’一声凿子进入罗剎鬼女的体内。

萧七三人的心脏应声一跳。

也就在这剎那,又是一阵冷风透户,灯火摇曳,罗剎鬼女狰狞的鬼面彷佛就起了变化。

鬼在剑下变成了瓷像,在凿下又将变成什么?

尸体!

瓷像在凿下变成了尸体!

一具女人的尸体,藏在瓷像中!

萧七不幸言中!

虽然已丢下二十年,郭老爹并没有忘记他做陶匠时学到的技巧!

那一锤一凿在他的双手控制下,将尸体外面的瓷土凿下来!

每一块瓷土都有巴掌般大小,裂而不碎。

每一块瓷土方落下,郭老爹面色不由就一变,脱口一声惊呼:‘尸体!’

果然是尸体!

那具女人的尸体一丝不挂,与瓷土紧紧黏贴。

瓷土脱落,尸体的肌肤有不少亦剥落!

郭老爹屏息静气,尽量使一双手保持稳定,尽量小心控制那一凿一锤。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滚落下。

他汗流披面,一身衣衫很快就已经被汗水湿透。

尸体的肌肤仍然剥落。

郭老爹心力交瘁,始终都不能够制止尸体的肌肤剥落。

瓷土终于尽去。

一具女人的尸体毕露众人眼前。

那简直就不像一个人的尸体。

肌肤大半都剥落,整具尸体看来,就像是一团肉浆。

有些地方甚至已现出白骨。

骨是白,肉似红非红,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恐怖诡异之极的色彩。

郭老爹做了仵工二十年,从未见过一具这样的尸体,萧七他们就更不用说。

一股似臭非臭,似腥非腥的气味从尸体上散发出来,冲入了四人的鼻子,肺腑内。

一种恶心的感觉波浪般袭上他们的心头。

他们居然都忍得住没有呕吐。

瞪着那具恐怖的尸体,四人一句话也都没有,目光已凝结,犹如在梦中。

恶梦!

也不过了多久,四人才先后从那个恶梦中醒来。

赵松双手握拳,既惊且怒。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杀人案子。

他做了捕头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恐怖,这么残忍的杀人案子。

是谁下的手?

董千户一额冷汗,一手冷汗,胸膛不停的起伏。

萧七是最镇定的一个,可是一双手仍捏了一把冷汗。

郭老爹的视线已经被汗水掩盖,他却似若无所觉。

第一个开口的却是他:‘我已经尽量小心的了。’

语声不住的颤抖,完全就不像是他的声音。

赵松听得出郭老爹此言何意,也看得出郭老爹事实已经极尽心力,微喟道:‘你毫无疑问,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郭老爹如释重负,道:‘谢头儿。’

赵松道:‘快将汗拭干吧,莫都着凉了。’

郭老爹应声举袖擦汗。

赵松道:‘以你看,怎会这样子?’

郭老爹道:‘尸体在涂上瓷土之后,是必就立即放进窟内火烧,时间火候都掌握不好,所以尸体的肌肤大半都与瓷土紧黏在一起,也所以与瓷土一迸脱落。’

赵松又问道:‘人死了大概多久?’

郭老爹道:‘应该不会超过三天。’

赵松沉吟道:‘这样的凶杀案子倒是少有。’

郭老爹道:‘前所未闻!’

赵松道:‘凶手杀人之后,为了将尸体隐藏,就在尸体上涂上瓷土放在窑内烧成瓷像,又恐怕被人发觉,所以用马车夤夜运走。’

郭老爹道:‘这即使被人看见也只以为他搬上车的是一个瓷像,绝不会想到瓷像内竟藏着一个尸体!’

赵松道:‘不错,不错!’

目光转向萧七,道:‘若非那个车夫一惊,马车一震,瓷像从车内跌出,若非你以为有人从后暗袭,刺出那一剑,杀人凶手这个毁尸灭迹的计划一定会完全成功,这个死者也就必然沉冤九泉之下!’

萧七沉吟不语。

赵松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冥冥中果然有安排,不由人算。

董千户在一旁亦自大笑道:‘不错不错!’

萧七只等他们笑语声停下,突然开口道:‘若是只为了毁尸灭迹,似乎这也用不着化这么大的心机。’

赵松一怔道:‘嗯?’

萧七又说道:‘还有死者手中的那支剑,是一支真正的剑,那样的一个一丝不挂,赤裸裸的瓷像,再加上那支剑,又岂会不令人生疑?’

赵松不由点头道:‘这也是。’

萧七道:‘所以其中,只怕是另有蹊跷。’

赵松沉默了下去。

董千户插口道:‘不过毫无疑问,杀人凶手必是一个陶匠,否则也造不出这样一个瓷像。’

萧七道:‘从手工的精细看来,相信还是一个高手。’

郭老爹实时道:‘这里陶匠虽然不少,好像这样的高手,我看还不过三人。’

赵松转眼瞪着郭老爹,道:‘你似乎心中有数。’

郭老爹点头。

赵松追问道:‘以你看,这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郭老爹一字字的道:‘幽冥先生!’

董千户一怔道:‘城东郊的那个幽冥先生?’

郭老爹道:‘董大爷认识这个人?’

董千户摇头道:‘不认识,只是听说过。’

萧七接道:‘我也听说这个人。’

郭老爹转问道:‘头儿……’

赵松道:‘也只是听说。’

他一顿接道:‘听说这个人乃本县首屈一指的陶匠。’

郭老爹道:‘这是事实。’

赵松道:‘他造的瓷像听说很少流传在外。’

郭老爹点头道:‘因为他本身是一个有钱人,做瓷像在他来说只是一种兴趣,没有拿来卖钱的必要。’

赵松道:‘听说是这样。’

郭老爹道:‘他造的瓷像也别创一格,并不是以人做对象,造的尽是幽冥中的诸神,地狱中的群鬼。’

赵松道:‘所以有幽冥先生之称?’

郭老爹道:‘正是!’

赵松摸摸下巴,道:‘看来我们得拜访一下这位幽冥先生的了。’

董千户急问道:‘何时?’

赵松道:‘现在已将近拂晓,就拂晓去好了。’

董千户道:‘也好。’

赵松道:‘两位也去?’

董千户道:‘非去不可。’

萧七亦道:‘我也想去看看这个幽冥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赵松道:‘有两位从旁协助,事情相信更容易解决。’

董千户立时挺胸突肚的道:‘这个还用说?’

萧七不由一笑。

赵松亦笑道:‘如此两位就暂且休息片刻,我先去吩咐手下两件事情。’

董千户道:‘哪两件事情?’

赵松道:‘一是清理毒龙十一刀的尸体,二是到处去打听一下,有哪一户人家不见了妻子或女儿!’

董千户道:‘我认为第二件比第一件更要紧。’

赵松道:‘不错,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个女死者的身份。’

尸体面庞的肌肤亦没有例外,大半随着瓷土脱落,破烂不堪,根本无法分辨得出原来这是怎么样子的。

萧七听说目光不由又落在尸体的面庞之上。

目光从上往下移,一转道:‘这个女死者应该还很年轻。’

赵松颔首道:‘嗯。’

萧七道:‘若是年轻而美丽,相信必然很容易打听出来。’

赵松又颔首。

年轻而美丽的女孩子必定特别惹人注目,无论她什么身份,一失踪,是必很多人都会知道。

也就在这个时候,郭老爹放下锤凿,拿起了尸体的右手。

那只右手的手腕戴着一只手镯,郭老爹的另一只手正是捏在那只手镯之上。

青绿色的手镯,看来也是瓷土所造。

萧七一眼瞥见,道:‘老爹将这只手镯也凿开来看看。’

郭老爹道:‘老朽正有此意。’

赵松脚步已举起,听说又放下,道:‘这只手镯倘若也只是在外面涂上一层瓷土,并不是完全瓷土所做,也许就会是一条线索。’

郭老爹道:‘嗯。’遂拿起了一把刀子,在手镯上缓缓的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