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惊魂六记之罗刹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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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白玉手镯

锋利的刀,稳定的手。

刀刮处,吱吱的作响。

这种声响就像一群老鼠在争噬着一具死尸的骨头。

刺耳恐怖。

赵松刚平服下来的毛管不觉又倒竖起来,董千户环眼圆睁,一瞬也都不瞬。

萧七亦目不转睛。

吱吱声响中,一片片的瓷土在刀锋之下降落。

只是一层薄薄的瓷土。

在瓷土之下,赫然是一只白玉手镯。

四人不约而同一齐探头望去。

那只白玉手镯色泽光洁,触手冰凉,显然价值不菲。

在手镯之上,刻着一对小小的凤凰。

虽然小,但嘴眼翎毛无不清晰可辨,神态灵活,栩栩如生,刻工之精细,实在是罕有。

萧七第二个拿起了那只玉镯,目光一落,看见那对凤凰的一剎那间,他的面色就一变,目光就凝结。

所有的动作亦凝结!

董千户似有所觉,道:‘怎样了?’

萧七如梦初醒,道:‘没有什么。’

赵松道:‘你似乎非常惊讶。’

萧七尽量掩饰内心的不安,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精细的雕刻。’

赵松这时候已看清楚手镯上的那对凤凰,道:‘果然是精细得很。’

董千户道:‘这个女死者一定是大富人家的女儿。’

赵松道:‘应该是的了。’

董千户道:‘如此查起来也就容易得多了。’

赵松道:‘唔。’

两人的注意都被那对凤凰吸引,也以为萧七真的因此惊讶,没有再追问。

一阵风实时又透户吹入,萧七又机饯饯打了一个寒噤,眉宇间不觉又露出了不安之色。

为什么不安?

清晨。

旭日已升,朝雾未散。

萧七,董千户,赵松在凄迷朝雾中,柳林中。

东风如梦。

吹不动他们的衣袂,也吹不开柳林中的朝雾。

柳林深处有一幢庄院。

城东这附近一带,亦只有这么一幢庄院。

孤独的庄院,寂静的庄院,凄迷朝雾中,彷佛并不是人间所有。

柳林静寂,天地静寂。

萧七三人简直就像是走在死域中。

他们现在去见的也只是一个似属于死域的人。

幽冥也就是黄泉,也就是地狱。

幽冥先生这个名字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阴森森的鬼气!

这个幽冥先生到底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否像幽冥灵一样飘?幽灵一样诡异?幽灵一样恐怖?

他们不知道。

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幽冥先生。

不过只要幽冥先生并没有外出,他们很快就会见到他了。

柳林中的这幢庄院正就是幽冥先生的庄院。

一股阴森森的感觉,已经开始在他们的身体内滋长。

古拙的庄院,满布青苔的石阶。

就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更像是并不是人住的地方。

三人终于来到庄院之前,石阶之下。

阳光斜斜的透过柳林射来,射在庄院大门上。

黑漆大门,披着阳光,几乎完全不起光泽。

死黑色,象征死亡的那种黑色。

门之上,檐之下,有一块横匾,阳光也射在这块横匾之上。

死黑色的横匾,刻着奇奇怪怪的三组花纹,却又像是三个字。

赵松看不懂,手指道:‘横匾上的是什么?’

‘不知道。’董千户也看不出。

萧七吁出了一口气,道:‘那是三个字。’

董千户道:‘哦?’不相信的望着萧七。

赵松却问道:‘什么字?’

萧七道:‘捺落迦。’

赵松道:‘哦?’

萧七道:‘是梵文。’

董千户道:‘你懂梵文?’

‘多少。’

‘捺落迦是什么意思?’

‘地狱!’

‘地狱?’董千户面色不由一变。

赵松耸然动容。

萧七沉声道:‘我记忆之中,婆娑论上有这样的记载——有说捺落名人,迦名恶,恶人生彼处,故名捺落迦。有说落迦名可乐,捺是不之义,彼处不可乐,故名捺落迦!’

董千户笑道:‘你懂的倒也不少。’

萧七道:‘也不多。’

董千户又问道:‘你怎么会懂这些梵文的?’

萧七摸摸鼻子,道:‘因为有一段日子我脑袋出了毛病,竟然走去研究了好一段时期佛经。’

董千户道:‘你又不是去当和尚,研究佛经干什么?’

萧七道:‘我不是说那日子脑袋好像出了毛病么?’

董千户大笑。

萧七盯着那块横匾,笑道:‘想不到也不是完全无用!’

董千户道:‘如此说来,这幢庄院竟是恶人之地,不乐之所喽。’

赵松道:‘地狱本来就是充满了痛苦,惩诫恶人的地方。’

董千户忽然问道:‘你看我这个人恶不恶?’

赵松道:‘老前辈虽然心辣手狠,杀的却都是邪恶之人,看似恶,其实却并不恶。’

董千户笑道:‘可是我现在却要进地狱了。’

赵松失笑。

董千户摸摸脑袋,笑接道:‘若是还能够出来,我可以成佛了。’

赵松一怔道:‘哦?’

董千户大笑道:‘不闻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萧七也不禁笑了出来。

三人心头上那股阴森森的感觉也在笑声中荡然一扫而空。

董千户目光接一落,道:‘这个庄院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出入。’

赵松道:‘从石阶上的青苔看来,应该就是了。’

董千户嘟哝道:‘这个幽冥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赵松苦笑道:‘我们方才不是已经向几个住在城东郊的人打听过?’

董千户道:‘他们却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赵松道:‘也没有胆接近这里,所以幽冥先生这个人样子怎样,已经是一个谜。’

董千户道:‘他就算已死了,相信也没有人知道!’

赵松道:‘嗯。’

董千户道:‘只怕他真的已死了,而且死了很多年。’

‘何以见得?’

‘他若是未死,不免要出入庄院。’

‘哦?’

‘除非他这个庄院之内种有米麦,不用外出去找食粮!’

‘不错。’

‘再说造瓷像,也得要外出买各种材料。’

‘不错。’赵松连连点头。

‘他若是出入,石阶上又怎会有这么多的青苔?’

赵松实在佩服极了,道:‘老前辈非独刀用得迅速,头脑也灵活非常,当真是智勇双全!’

董千户大乐,笑不拢嘴。

萧七实时道:‘到底如何,我们进去一瞧就明白。’举步踏上了石阶。

董千户、赵松亦步亦趋。

没有人应门。

萧七手执门上兽环敲击了半响,见仍然毫无反应,就伸手推去。

门竟然是虚掩,一推即开。

‘依依呀呀’的一阵怪声随着门的打开响了起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门内是一个院子,长满了及膝野草。

野草丛中烟雾迷漫,站立着几十个罗剎恶鬼。

有男有女,有红有绿。

既有玉白,也有墨黑,有几个甚至五颜六色,七彩斑斓,虽不是一个个都青面獠牙,但虽不狞狰,亦恐怖之极。

每一个都是栩栩如生,那些手执兵刃的,兵刃闪亮夺目,竟然都是金铁打成。

几十个罗剎恶鬼都是面向大门一动也不动,但又似蠢蠢欲动,随时都像准备扑过来,噬你的肉,吸你的血,破你的胸膛,挖你的心肝。

触目惊心。

赵松剎那一连打了好几个寒噤,董千户一声:‘嗯!’那只右手已握在刀柄之上。

萧七居然还笑得出来,道:‘这简直就是一个地狱!’

语声却显然有些变了。

董千户吁了一口气道:‘是不是全都是瓷像?’

萧七道:‘好像是。’

董千户接着道:‘你说肯定一些好不好?’

萧七苦笑道:‘这得要待我逐个摸上一摸之后。’

董千户笑道:‘你真的有这胆量?’

萧七道:‘假的。’

董千户大笑道:‘幸好没有人强迫你逐个去摸一摸。’

萧七目光一转,道:‘你现在居然还能够这样大笑,我实在有些佩服你。’

董千户仍然大笑,却道:‘我这是给自己壮胆子。’

萧七目光再转叹息道:‘幽冥先生不愧是幽冥先生!’他说着举脚跨过门坎。

赵松一把将他拉住,道:‘你这就进去?’

萧七道:‘还等什么?’一步走了进去!

草丛中实时‘飕’一声,窜出了一条青绿色的东西,标向萧七立足之处。

一条蛇!

萧七眼捷手快,一脚踩在脚下。

‘噗’一下异响,那条蛇的蛇头,已被萧七一脚踩爆,蛇身还未见卷上去,就被萧七的脚踢飞了。

一飞半丈,落在一个罗剎恶鬼的头上,‘索’一声,蛇身就缠住了那个罗剎恶鬼的脖子

本来已经恐怖的那个罗剎于是更加恐怖。

董千户倒抽了一口冷气,赵松看在眼内,一双脚竟似有些软了。

萧七居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董千户佩服的道:‘小子你的胆子果然大得很。’

萧七叹了一口气,道:‘差一点就破了。’

说着他继续举步前行。

赵松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董千户也算够朋友,没有抢在赵松之前,走在最后。

先也好,后也好,三人现在都已走进了‘捺落迦’。

——地狱!

荒草及膝,烟雾凄迷。

院子中蕴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氛,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味。

是泥土的气味?是野草的气味?是瓷土的气味?还是群鬼的气味?抑或地狱的气味?

锋利的剑尖,尖锐的矛,刀芒夺目,斧光闪亮!

三人鱼贯的从剑矛刀斧下走过。

提心吊胆!

每一个罗剎恶鬼都是那么狰狞恐怖,都像要择人而噬,每一种兵器都好像随时会向他们身上招呼!

看似不动,又似要动!

不看犹自可,一看难免就心惊。

却又不能不看!

萧七在前面开路,走得很慢,很是小心。

走过了院子,萧七的左手已摸过十七个罗剎恶鬼。

触手冰凉。

那似乎全部都是瓷像,萧七却始终是一些也不敢大意,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过腰间明珠宝剑的剑柄。

他随时都准备应付突来的袭击。

剑随时都准备出鞘。

剑始终没有出鞘。

没有袭击。

也没有蛇再出现。

三人终于到了对门大堂。

大堂中有灯。

一盏血红色的莲花灯在正梁吊下来,莲花灯燃烧着的火焰却是碧绿色。

整个大堂笼罩在碧绿色的灯光下。

三人一踏进大堂,也被灯光映成了碧绿色。

在大堂的左右,站着好些瓷像,塑的都是地狱中的诸神,一身官服。

马面,牛头,鬼卒之外还有判官。

生死簿已打开,判官瞪眼咧嘴,右手笔高举,似正在批判某人的生死。

对门有一面照壁,上面是一幅浮雕,塑雕的是飞扬的火焰。

血红的火焰。

碧绿的灯光照耀下,火焰仍在隐约的透着血红色,就像是以血炼成。

这俨然就是炼狱的景像。

在火焰的前面,放着一张形式古怪的长案。

长案后有两张形式古怪的椅子,椅子上左右坐着两个身穿王袍,头戴王冠的阎王。

一男一女。

男的狰狞,女的美丽。

男的威严,女的妩媚。

那种狰狞的威严,那种妩媚的美丽却绝非人间所有。

最低限度,萧七三人就是从来未见过。

女的那个面色原就是青绿的颜色,在青绿的灯光照耀下,简直就是碧玉雕琢出来一般,迷人之极。

她的一双眼却是血红色,如火似焰。

男的那个却恰巧相反,他的面色如火似焰,青绿的灯光照耀之下,仍像要滴血一般,血红得怕人。

他的一双眼反而是碧绿色,就像是两颗碧玉嵌在眼眶之内。

在他们的左右,悬着重重碧纱。

碧纱如烟,却已被两把紫金钩左右钩起。

萧七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停留在这两个阎王的面庞之上。

三人亦不约而同,都生出了一种渺小的感觉。

那剎之间,都感觉自己的生命已操纵在眼前这两个阎王的手上。

也只是那一剎那,董千户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并不大声,但是在这个寂静的炼狱之中,已经很响亮。

萧七、赵松不由都奇怪的望着董千户。

——他到底无端的笑什么?

——不成是疯了?

董千户笑得虽然有些像一个疯子,眼神看来仍然很正常,事实也并没有疯。

他笑着忽然道:‘真是奇哉怪也!’

萧七一怔道:‘有什么奇怪?’

董千户道:‘阎罗王我见得多了。’

萧七又是一怔,道:‘你死过很多次了?’

董千户道:‘去你的,我是说庙宇里供奉的阎罗王。’

萧七道:‘这又怎样呢?’

董千户道:‘我这么多年所见到的都是男阎罗,想不到男阎罗之外,竟还有女阎罗。’

萧七恍然道:‘原来你是说这个。’

董千户道:‘我实在想不到居然有人连阎罗王的老婆也搬出来摆摆。’

他放声大笑起来。

青绿色的灯火在笑声中摇曳,高坐在他们前面那两个阎罗王的面庞彷佛在变动,彷佛在怪责董千户出言不逊。

董千户的笑声不由自主沉下来。

萧七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两遍,忽然道:‘我家中有好几十册佛经,借给你看看好不好?’

董千户愕然道:‘那难道不是阎罗的老婆?’

‘当然不是。’

‘不是又是他的什么人?’

‘妹妹。’

董千户大笑道:‘小子你少在我面前胡诌,阎罗哪儿来的妹妹?’

‘你怎知道他没有妹妹?’

董千户一怔,道:‘好,我不否认不知道,莫非你就知道了?’

萧七道:‘你知道阎罗何意?’

董千户道:‘阎罗当然就是阎罗王的名字,阎罗王也就是地狱之王。’

‘不错。’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意思?’

‘阎罗亦是梵语,或作阎魔,琰魔,阎罗之义,实为双王,根据记载,乃是兄妹二人,同主地狱!’

董千户愕然道:‘果真如此?’

萧七道:‘记载上的确如此。’

董千户捋捋胡子,大笑道:‘看来我真要问你借几册佛经看看了。’

萧七笑笑,道:‘开卷有益。’

旁边赵松突然叫起来:‘你们看!’

萧七董千户只道发生了什么事,霍地转头向赵松望去。

赵松正戟指女阎罗的右侧,碧纱帐之后。

一副棺材正放在那里。

萧七董千户站立的位置,视线正好被那书案挡住,并没有发觉那副棺材的存在。

他们横移几步,循指望去,终于发觉了。

三人连随走过去。

漆黑的棺材,放在碧纱帐后的两张长凳之上。

棺盖已盖上,在棺材前面,一般刻上死人名字的位置,刻着一行七个字。

‘幽冥先生之灵柩。’

赵松看清楚之后,微喟道:‘这个幽冥先生果然已魂归幽冥。’

董千户笑道:‘这才是名符其实。’

赵松道:‘线索却断了。’

萧七道:‘没有断!’

赵松道:‘哦?’

萧七目光一扫,说道:‘这个地方甚至这副棺材之上尽皆一尘不染,定必不时有人加以打扫抹拭。’

赵松目光一闪,道:‘不错。’

董千户接道:‘幽冥先生也该有一个幽冥童子才象样。’

赵松道:‘也该有一个幽冥夫人。’

董千户道:‘无论还有谁,我们全都将之找出来。’

赵松道:‘好!’

两人一唱一和,举步方待搜索一番,萧七突然叫住:‘且慢!’

董千户道:‘事不宜迟。’

赵松道:‘迟恐生变。’

萧七叹了口气,道:‘那么最低限度也等我将这副棺材打开来看看。’

‘什么?’董千户瞪大了眼睛。

萧七道:‘你们难道不想见一见幽冥先生的庐山真面目?’

赵松道:‘也许他已经死了多年,已变成一具骷髅。’

董千户道:‘也许他死了才不久,魂魄还未散,一打开棺盖,就化成厉鬼猛扑出来!’

话口未完,他自己打了两个寒噤。

萧七叹息道:‘这些话等我将棺盖打开才说好不好?’

董千户笑道:‘可惜我话已经说出口,要收也收不回了。’

萧七又一声叹息,道:‘最可惜的却是你是老前辈,否则这件事少不免要请你代劳。’

董千户大笑,说道:‘这的确可惜得很。’

笑声中,萧七将棺盖打开。

他小心翼翼,一点也不敢大意,董千户手把刀柄,站在萧七的旁边,眼睛眨也不眨,也随时准备应变,惟恐应了自己的话,棺材中真的扑出厉鬼来。

赵松站在萧七另一边,一双手亦已反抄住了插在腰后的那对天门棍。

没有异变,完全没有。

棺盖一打开,董千户赵松目光一落,齐皆怔住在当场。

棺材中赫然空无一物!

萧七也一怔,也只是一怔。

他早已预料到可能有这种情形出现,因为这一幢庄院一如地狱,阴森而恐怖,除非对那些罗剎恶鬼别有好感,一心盼望住在地狱中的人,否则住不了一年半载,不疯也得疯。

幽冥先生也许是一个疯子。

也许是一个心理变态,渴望置身于地狱的人。

也许他只不过就像那些独喜欢画鬼,独喜欢作鬼诗,说鬼话的人,藉此来表达他那种与众不同、超凡脱俗的思想,及技巧。

也许……

不管怎样,像他那种人正所谓惊世骇俗,绝无仅有,多找一个也是困难。

即使真的有两个这种共同嗜好的人,也不会这么巧碰在一起。

女人?

那就更不用说。

除非真的那么巧,否则打扫干净这个地方的,应该就是只有一个人——

幽冥先生!

人死若不能复生,若不能化为厉鬼,棺材中的死人应该就不会是幽冥先生。

这幢庄院内若只有幽冥先生一个人,那副棺材应该是一副空棺材。

道理虽然是这样简单,萧七却不敢立即肯定。

因为到现在为止,很多事情已超出常理之外,已不是能够立即找出一个道理的。

现在他已以能够完全肯定。

董千户连随跳起来,大叫道:‘好一个狡猾的小子,若不是将棺材打开来一看,还真以为他已经死掉!’

赵松连随道:‘杀人凶手一定就是他,想必他发现那个瓷像失落,恐怕我们找到这里来,所以先装死,使我们不再去找寻他。’

董千户连声道:‘是必如此!’

萧七道:‘你们莫要疏忽了一点。’

赵松道:‘你是说他尽可以将那个瓷像放在这个庄院内,用不着东搬西运?’

萧七道:‘嗯。’

赵松道:‘这一次却是萧兄疏忽了一点了。’

‘哦?’

‘马车乃是向这个方向奔来,幽冥先生不是运出去,乃是将那个瓷像运回来,准备放在这幢庄院之内。’

‘那是说,人是在别处杀的了?’

‘正是!’赵松倏的转身回顾望堂外院子,目露惊骇之色,颤声接道:‘院子中那些瓷像,有可能全部是尸体外涂上瓷土造成。’

萧七听说面色一变。

董千户笑骂道:‘他哪来的这么多尸体?’

赵松道:‘去杀就有了!’

董千户哪里还笑得出来。

赵松说话实在很有道理。

赵松道:‘好一个幽冥先生,原来是一个丧心病狂,灭绝人性的杀人魔王!’

董千户猛捋胡子,道:‘这真是骇人听闻,老夫活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可怕的事情。’

萧七缓缓道:‘这一切,目前仍是推测。’

赵松道:‘要证据也很简单。’

董千户道:‘如何?’

赵松道:‘我们将院子里的瓷像击碎就是。’

董千户道:‘不错不错。’

两人便待举步,萧七连忙叫住:‘瓷像之内若是没有尸体,幽冥先生若是清白,你们将如何是好?’

董千户道:‘大不了赔他钱。’

‘他若是不要钱,只要瓷像?’

董千户道:‘还他瓷像就是。’

萧七叹息道:‘天下间只怕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造出这样的瓷像。’

董千户一摸脑袋,亦自叹息道:‘说句良心话,那的确是一流的技巧结晶。’

赵松道:‘嗯。’

两人的心情显然已经平静下来。

董千户接道:‘万一这老小子真的是清白,要赔他一个瓷像也是困难,那么我们就得准备坐牢了。’

赵松道:‘嗯。’

董千户瞟着他,道:‘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赵松苦笑道:‘只有这个了。’

董千户回顾萧七道:‘小萧呢?’

萧七道:‘我们还是先将幽冥先生找出来才作定夺。’

董千户道:‘不错不错。’

连随问道:‘哪里去找?’

萧七道:‘先搜一遍这个地狱庄院再说吧。’

他盖回棺材,立即在大堂内游走了一圈,然后转入一条走廊,步向后堂。

董千户赵松紧跟在后面。

在他们三人锐利灵敏的眼睛耳朵之下这个地方若是藏有人,应该是无所遁形的。

名符其实,这个地狱简直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地狱。

十五殿,奈何桥,传说中地狱内应有的地方,应有的鬼神,应有尽有。

庄院相当大,却只有一处,没有地狱中的鬼差游魂。

那就是用来制造瓷像的地方。

烧窑,瓷土,种种材料工具,无不齐全。

瓷土是上等的白不细泥,砖堆如山,釉药也是上等的釉药,数量也十分惊人。

这不足为奇,因为乐平县本来就是盛产釉药,要购买瓷土,也不成问题。

奇怪的是,谁替幽冥先生采购这些材料呢?

是幽冥先生自己?

这个幽冥先生到底又是怎样子的一个人?何以附近的住人,对他一无所知?

庄院前后门的石阶都长满青苔,他又是如何出入?

更奇怪的就是庄院中竟没有丝毫的食物,连厨房也都没有。

这个幽冥先生难道竟不食人间烟火?

地狱只有鬼神,没有人。

一个也没有。

萧七三人回到那个大堂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赵松汗流浃背,董千户眼睛已有些发花,萧七的眉宇间也已露出了倦意。

董千户挨在一条柱子上,吁了几口气,嘟哝道:‘再下去,我今天晚上非要喝酒喝得大醉不可。’

赵松奇怪道:‘为什么?’

董千户道:‘不醉睁眼尽是鬼面,睡得着才奇怪。’

赵松苦笑道:‘我这个脑袋现在就已经给鬼面塞满了。’

董千户道:‘怎么这幢庄院竟一个活人也没有?’

萧七道:‘有三个。’

‘就是你我他!’董千户苦笑道:‘除了我们三人之外便尽是鬼了。’

萧七道:‘也许那位幽冥先生刚巧有事情外出。’

董千户问萧七道:‘不知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萧七笑道:‘你当我是童子?’

董千户大笑。

赵松掩口道:‘两位的意思,现在又该怎样呢?’

萧七道:‘在这里守候或者离开。’

赵松道:‘我早该带几个手下来。’

董千户大笑道:‘你若是叫他们留在这儿,我担保你前脚一走,他们后脚马上就溜出去。’

赵松笑道:‘不难想象。’

萧七道:‘不过赵兄弟现在应该回衙门一趟。’

赵松颔首道:‘我派去打听消息的手下也许有结果了。’

萧七道:‘希望如此,早些弄清楚那个女死者的身份,最低限度可以教人放下心来。’

‘嗯,’赵松苦笑道:‘消息现在相信已经传开去,无论有女儿外出探亲未回抑或有女儿外嫁的父母,现在想必都担心得很。

董千户道:‘怎会这样严重?’

赵松道:‘那个女死者可能是任何一个人。’

董千户道:‘玉镯……’

赵松道:‘要将一只玉镯戴在一个死人的手腕上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那只手镯说不定就是在转移别人的注意。’

‘哦?’董千户突然瞪了萧七一眼,道:‘我也得回家走一趟了。’

赵松道:‘前辈也有女儿嫁在外?’

‘没有。’董千户皱眉道:‘但有个却外出未回。’

‘不知道她现在回来了没有?’董千户又瞪了萧七一眼。

萧七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还是留在这里等候幽冥先生回来的好。’

董千户笑道:‘你小子毕竟是一个聪明人。’

笑容突然又一敛,道:‘现在你不妨就趁方便诚心祷告,希望我不会拿刀杀进这个地狱。’

萧七苦笑道:‘不知道这里的阎罗灵不灵?’

赵松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

‘与你无干。’董千户笑骂道:‘小子你现在已经够头痛的了,还要过问他人私事。’

赵松慌忙闭上嘴巴。

董千户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我们走!’大踏步走出大堂。

赵松不走也不成。

萧七目送两人远去,只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