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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

第 三 章 (2)

“你身后随从手中的锦盒,盛的是不是一根金色的两尺虎爪?”追魂姹女不作正面的答复。

“高明。”

“本姑娘午后抵步落店,冯盟主便一清二楚,委实令人心惊,难怪许多高手名宿不敢北行。”

这人,正是声威显赫,但很少公然露面,令王亲国戚与江湖英豪闻名胆寒的人物,曹家的忠实爪牙,地虎盟的盟主旋风狂虎冯先生冯益。

京都的公卿臣民,只知道冯先生是曹家的走狗,而江湖朋友,却知道他是内外功超绝的顶尖高手,旋风狂虎的绰号,足以令人闻名色变。

“费姑娘来了,不是吗?”旋风狂虎的狞笑令人心中惴惴,比那些笑里藏刀的阴笑更令人害怕:“追魂姹女的声威,比那些高手名宿的份量重得多。”

“姑娘想必心中明白,京都不怕任何高手名宿光临,却对任何稍有名气的杀手不表欢迎。”

“哦!冯盟主要赶本姑娘走?”

“不,冯某欢迎姑娘光临。”

“冯盟主的意思……”

“费姑娘将是本盟的贵客,欢迎芳驾至曦春园赏光,也好让本盟的弟兄亲近亲近,也让弟兄向江湖上超尘拔俗的名杀手致最高的敬意。”

“不敢当……”

“所以,冯某专诚前来促驾。”

“费玉芬深感荣幸。”

“请。”旋风狂虎客气地向房门伸手促驾。

毫无疑问地要请贵宾立即动身,表面上客气,骨子里有如胁迫,势在必行。

摆出的阵势也一明二白,假使贵宾不识相,给脸不要脸,下一步可就后果严重了。

追魂姹女能成为江湖名杀手,当然知道情势是如何险恶,知道在某种绝望的情势下,该采取何种态度因应,当然最愚蠢的行动就是拒绝和反抗,智者不为。

“我能回房取行囊吗?”

“已经替姑娘收拾妥当了。”门外闪出一个中年女郎声说,举起抱着的大包囊,其中有用锦囊盛藏的剑,和中型百宝囊。

“好,这就动身吗?”她沮丧地问。

“请。”

“不要为难这位我临时结识的朋友。”她指指畏缩在一旁的李平平。

“放心,费姑娘,整座客栈的旅客,都经过严密的调查。”旋风狂虎得意地说。

“对那一些安分守己的平常旅客,以及无害的不入流混混,和正正当当的商人小财主,京师的人都会表示欢迎。”

“这位姓李的小行商,与通惠河码头的盛冒栈有往来,他早几天在燕京老店投宿,我们的人就查明他的底细了,他正是京师人士欢迎的人。”

“你们实在厉害。”她摇头苦笑。

“夸奖夸奖,假使姑娘愿意与本盟合作,便不会感到厉害了。”

“我知道,我是一个明时势识兴衰的人。盟主请。”她泰然地说,认了命。

她虽然是威震江湖的名杀手,但在旋风狂虎面前,不论声威或地位,仍然差了一大截,怎敢无礼地领先出房?乖乖跟在后面出房而去。

在房门转身了,注视畏缩在一旁的李平平片刻,无助地叹息一声,猛地调头急急走了出去。

掩上房门,李平平一言不发,重新坐下倒了一杯酒,仰面倒入咽喉,本来流露出惊恐的大眼中,突然出现慑人心魄的奇光。

一天,两天,他早出晚归,到处打听原来住在崇文街西端灯市南街,往来南北两京,搜购与贩卖珠玉的单帮客古永祥。

灯市南街有珠宝行,有贩卖日常用品的小店,应有尽有,但规模都不大。

古永祥本人没开店,往来南北两京,将搜购来的珠宝玉石卖给撷古轩,一批卖断再做另一笔生意。

这种搜购小商人为数甚多,每一家珠宝古玩商号,都有许多这种供应货源的老主户,一旦有某一位久不见面,很可能在途中出了意外,怎么查?

这位供应小商人,去年就失了踪,很可能不在人世了,数千里往返途中,出了意外平常得很。

第三天之后,监视他的人撤走了。

追魂姹女似乎也失了踪,一直不曾重临客栈找他。

象他这种正正当当的商人财主,连一个小巡捕也不愿在他身上费工夫。

他并非有意让人忽略他,只是让人认为他是无害的,让对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假使想完全不受人注意,他大可秘密地抵达,找处隐密的地方躲起来,京都附近可潜伏的地方多着呢!

他如果想潜藏,白天就无法获得所要的消息了,毕竟他仍然是一个陌生人,而京都的特务和治安密探,简直比牛毛还要多。

是时候了。

这几天,曹家的天龙地虎,路家的铁血门,门家的星营,忙得不可开交,几乎高手齐出,地棍爪牙城外眼线日夜奔忙,以京都的安全为理由,大举搜捕来历不明的可疑人物,尤其注意搜捕那些使用假路引,改名换姓隐藏本来身份另有所图的人。

积极搜捕的黑名单列有不少知名人物,最受注意的有白衣修罗,一位也穿白衣冒充白衣修罗的女人,山东的独行大盗云里飞徐刚,化名为欧阳正的江淮游侠铁金刚杨起风……

白衣修罗是超等的女杀手,绰号修罗表示可以千变万化,但先后多次被发现。

虽然都能化险为夷安全脱逃,目下不论昼夜皆不敢活动只能突然从某一处城角,乘夜爬城进入,匆匆在某一处地方瞎冲瞎撞,无所作为。

这两天,城头上加派御军巡逻,完全断绝爬墙的通路。

三丈五尺高的城墙本来就不易攀爬,能爬进城也有如盲人瞎马找不到目标。

因此,鹰犬们虽然捉不到这些人,但也没将这些人看成威胁,几个又聋又瞎的人不足为患,而将大部分精力和人手,用在三家勾心斗角的权力斗争上。

大白天,陈老总的三合院大宅经常人来人往。

街坊的人,通常称陈老总为总爷,因为据说他有军职,平民百姓把一切官兵统统称为总爷。

在铁血门,他却是地位甚高的几个执事之一,绰号叫飞天大圣陈总,身材像老猴,狡诈机警身手灵活,是门主三绝秀才陶天佐的得力助手,地位比神剑天绝要高些,是独当一面的人才。

而神剑天绝,却只配充任门主三绝秀才的随从,当然,随从的身分是相当特殊的。

白天,飞天大圣很少在家,他这座三合院称不上富丽堂皇,但院子很大,栽了花木建了亭台。

由于没有南房,一开大院便是小街,任何一个有几斤膂力的仇家,向院子里丢石头,保证可以砸坏某些建筑或花木,因此院门外派有两个兼守御的门子,闲杂人等不许接近。

似乎,仇家已算定他今天当值返家的时间,而且算定他会带了几个狐群狗党在家中聚会。

申牌初真之间,他和四名朋友有说有笑,毫无戒心地踏入高大的院门。

两个守御的门子今天似乎有点走样,并没有卑谦的行礼迎接主人,却分站门外两侧,叉腰凸肚精神抖擞象金刚,居然有点把门将军的威风。

也许飞天大圣和朋友谈得正有味,所以忽略了门子的变化,与跟在右侧的朋友高声谈笑,泰然踏入院门毫无戒心。

门内两侧是门房住处和会客室,然后是一座四君子雕花照壁,绕过壁才能看到花木扶疏的大院子,百步外花径尽头,才是正房的宏丽大厅。

会客室本来有另两位门子,负责盘问访客,接受拜贴礼单,核定是否允许访客拜会主人。

这些负责门禁的人,身为主人的飞天大圣,岂有不认识之理?可是,他就不认识站在会客室门内的那位门子,锐利的火眼一瞥之下。

他突然住口站住了。

“咦!你是……”他伸手一指站在门内暗影处的门子,讶然询问。

“老爷,我是你的仇人……”门子欠身笑容。

飞天大圣闯了大半辈子剑海刀山,狡诈机警身灵活,一听口气便倏然一惊,本能地身形一闪,右手起处爪影乍现,布下了防卫网,身躯下缩面积突然减少了一倍,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但还不够快,电光一闪,一把中型飞刀飞腾而至,奇准地从他的爪网空隙下,闪电似的贯入,噗一声贯入右肩井下方两寸,入体四寸左右。

一声狂笑,他身后的四位同伴只听到狂笑声,只看到倏忽的人影冲出,闪入照壁,消失在花木抚疏的大院子里,大白天居然难以分辨人影,更看不清面貌。

“呃……”飞天大圣向下挫倒:“刺……客……”

“追!”有一位朋友狂叫。

刀中肩井下方,必定伤肺,抢救不及时,死定了。

全宅大乱,大搜全宅每一角落捉到刺客,而刺客却象平空消失了,白费工夫。

飞天大圣没死,抢救及时保住老命。

但有人感到怀疑,刺客贴身发射飞刀,不射左胸心坎要害,岂不可怪?

铁血门人人愤怒,谣言满天飞。

三绝秀才陶天佐,京都的人都把他叫成无形恶魔,真正见过他露面的人少之又少,连他的主子路大人,也不能随意召见他。

除非出了重大事故,他从不出面处理一切债务,不与人直接打交道,包括自己人在内。

以神出虎没来形容他的活动情形不算过火。

得力臂膀飞云神龙遇刺受伤,京都的所有鹰犬人人自危,铁血门的人更是惊怒交加,当作破天荒的重大事故处理。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自危。

三更初,街道死寂。

除了治安人员,以及巡城御史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官兵,能在各处巡视走动之下,其他的人谁也休想在外走动。

特务密探例外,这些人是天之骄子,飞檐走壁来去自如,百无禁忌。

十二个飞檐走壁如履平地的人,光临教忠坊大街。

街尾的一座四合院大巨宅,灯火通明。

大四合院,通常有三或四进,院中套院,耳房每厢甚多,住三五百人平常得很。

但这一座大四院,众所周知是一座充了公的空宅,没有人在内住宿。

大院门以及正屋堂都贴有封条,今晚在正厅点燃所有的灯火。

大院的南面,是整天人潮不绝,夜间空阒无人的柴市,是一处白天杂乱的大市场。

京都有许多销售特殊物产的市场,比方说:牛市,马市,羊市,花市,灯市,柴市……

柴市,市场最宽阔。

这里,也是大宋一代孤忠,万世忠烈,代表千秋正气的文信国公从容就义的圣地。

所以,这里定名为教忠坊。

大厅堂象一座神殿那么空大,三间九根大柱,堂分两段,堂上主客座有六张虎头太师椅,堂下有可供歌舞的丹池。

十八盏大型华灯,三十六盏壁灯,每一根烛都粗如儿臂,照得偌大的厅堂光明如昼。

堂上的两张虎皮交椅中,坐着两个女人。

偌大的厅堂,坐两个人未免奢华得离了谱。

客座的女人是追魂姹女费玉芬,一身翠绿衣裙,淡装不但显得高雅,也更能显露青春少妇的绰约风情,完全不沾丝毫巾帼的英气。

更没有冷酷无情的杀手味。

现在,她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名门贵妇。

主座的半老徐娘,同样美丽动人,成熟女子的盛装打扮,另有一种富贵迫人的高贵风华流露。

绯色衫裙虽然显得艳了一点,不适于高贵的中年贵妇,但美丽的女人不易看出真实年龄。

冒充青春少妇,没有人会见怪。

两人都没带兵刀,象一双姐妹花,半夜三更在宏大的厅堂谈心,未免显得怪异,甚至荒诞。

大厅堂本来就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任何一家稍有点地位的豪门,大厅堂决无女人的座位,即使来的是女贵宾,主人也不可能失礼在大厅堂接待。

全宅静悄悄,四周鬼影俱无,胆气不够的人,真会吓得胆落而逃。

“宫夫人,这里是什么地方?”追魂姹女放下茶杯,满脸孤疑不住打量厅堂四周:“如果你说这是某一位潘王的潜邸,我毫不怀疑。”

大明皇朝的藩王,成年之前,在京都的外府称为潜邸,不必每天都窝在紫禁城内。

成年之后,必须迁往天下各大埠封地,称之为国或就国。

不许在京师逗留,以免培植实力夺皇位造反,避免皇室流血夺权。

“反正是一座空宅,没有知道的必要。”宫夫人微笑答复:“很不错,羡慕吗?”

“羡慕?我怕死人。”追魂姹女苦笑:“看一眼我就感到浑身不自在,我接一百宗买卖的花红,也维持不了这座鬼宅的开销度支。”

“这是实情,只有日进斗金的人,才有拥有这种大而无当的巨宅。”

“你带我来这里,不是要我参观的吧?”

“当然不是。”

“可否透露一点天机。”

“届时自知。”

“宫夫人……”

“噤声!来了。”宫夫人笑容依旧,神色同样泰然。

“什么来了。”追魂姹女仍然一头雾水。

“人。”

“你是说……”

“届时自知,注意,不论发生什么变化,你都要若无其事冷眼旁观,只准看不准动。”

“记住,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宫夫人为笑了,美丽的面容,突然罩上了一层浓霜,红艳的面宠血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