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1)
吴锦全一群人,已牌左右才结账离店,一行卅馀名男女,走上了南行的大道,浩浩荡荡颇为壮观。
已牌时分登程,不合情理,太晚了,旅客通常在破晓时分出城踏上旅途。
他们本来雇有船.却舍舟就陆也不合情理。
夺命一枝春三个女人,跟定了李宏达,并没有同吴锦全一群人动身,忠实地执行主子所交付的任务。
这种紧迫盯人的手段相当拙劣,但用在正人群子身上还真有效。
李宏达不是正太君子,他在店中吃过午饭,便悄然结涨溜之大吉。等三女发觉不对,已是人去房空,追之不及了,甚至不知该向何处追踪。
一天之内,湘潭成了一座最干净的城,佩刀带剑的人全走光了。
湘潭六太爷都走了,这些地头蛇不再横行乡里。
云华山庄的人早就失了踪,吴锦全不再派人侦查他们的下落。
他们住在郊外,这天一早就拾夺上道,走上了南下的大道。
张碧瑶姑娘只带了女煞星封三姨一道,所剩的人早已暗中打发回山度去报。
同行的人想蔡柏荣和小玉姑娘,小玉的双亲则化妆易容远远地保持连络。
两位姑娘走在一起,是有原因的。
张碧瑶这次栽在搜魂公子手中,带来的人伤亡殆尽,固然存有报复的念头.但主要的是云华山庄同情反清复明志士,暗中有所往来,搜魂公子竟然查出一些线索,而且将讯息传出,她心中大感恐慌,必须进一步查出真象来。
蔡姑娘祖孙俩,则是暗中侦察官方的动静,防备义上的尸骸被盗事件,影响他们蔡家的安全。
在义理上,她蔡家与张碧瑶的目标相同,至少也殊途同归.自然而然地有志一同,走得很近了。
另一原因是,她俩对李宏达动了真感情,这份感情与感恩图报无关。
可是,李宏达却坚决拒绝她俩干预他的事。
李宏达身边有不少神出鬼没的人,自从伤愈毒除,返回湘潭之后,阴司三煞这三位李宏达的父执辈助手,便隐起行迹不再露面,只有李宏达一个人出面,应付一切牛鬼蛇神,不再与她们接触。
这就是江湖入的悲哀,今日一见,明日天涯。
但是,李宏达能放得开,她们不能,女人的感情本来就脆弱些。
四人扮成投亲的旅客,不乘船而走陆路。
事先已侦查出吴锦全一群人改走陆路,吴锦全毫不隐瞒自己的行程,而且有计划地放出风声,因此她们先走一步,反正知道那些人要到明月山,不需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走在前面反而方便些。
她们心中雪亮,李宏达一定会跟在吴锦金后面来,神秘的搜魂公子也必定来,看谁的神通广大。
大道经过易俗河镇,路一分为二,西是南下的大道,远离湘江。东是小道,循湘江南行,通过无数村落;当然也通过昭陵塔湾村。
吴锦全要原信三位前辈在塘湾等候,预定乘船前往会合,岂知吴锦全部临时变计,改由陆路前往,可知必易俗河分道改走小道。
两位姑娘也走小道,走了十馀里,便感觉出不对了,虽然看不到异状,但却可隐约嗅到危机,感觉出风雨欲来的凶多匕。
已经是午后时光,小径在江西学的丘陵区蜿蜒向南伸展,不再看到水田,也很少看到乡民在路上行走,似乎这一带全是无主的荒山野林。
“其糟!找不到村落,午饭没有着落啦!”蔡柏荣老眉深锁,极目远望想找出村落的形影:“这一带我没走过,完全不了解情况。”
“蔡老伯,我想的不是有关食物的问题。”走在老人家后面的女煞星,锐利的目光,不断在附近山林中搜索,神色有点不安。
“你又想些甚么?”蔡枯荣毕竟不是江湖人,缺乏江湖入的敏感和洞察力。
“这附近气氛不对。”封三姨郑重地说。
“你是说……。”
“说不出所以然,但我感觉出某些地方不对。”封三姨转问跟在后面的张碧瑶:“碧瑶,留心些,你感觉出甚么不对吗?”
“鸟静兽绝,草木萧萧。”碧瑶比煞星似乎更为敏感,神色更显不安:“三姨,我有身在暗室,受到不测****蹑踪窥视的感觉。”
“你们是不是少在乡间走动,因而疑神疑鬼。”小玉笑说:“我家乡附近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不信鬼神的……”
“小玉妹,这与信鬼神无关,而是经验与见识长期累积,所培养出来的感觉力。”张碧瑶像大姐般解释:“有些人的确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并非表示这个人真能洞察幽冥,而是这种感觉力所产生的推理作用,找出事故的报由,与可能会演变的现象,说穿了也就不算神奇。”
“哦!你感觉出甚么了?”
“吴锦全舍水路不走,故意从这条路来,这是为何?他在湘潭用武力胁迫不少人替他卖命,那些即将受到感胁的人,会有些甚么举动?毫无疑问,这条路将成为生死大道;所以……”
前面路右的矮林簌簌而动,闪出五个村夫打扮的人,腰间有钢刀,其中一个手中有斩马刀,年的睥百,壮得像条牛,相貌威猛狰狞。
“掠地虎!”蔡枯荣讶然惊呼:“吴锦全在城里等着他,他却在这儿相候。”
“好哇!你们果然是吴锦全的人;”象牛似的人迎面拦住去路,横刀而立象是把关的天神:“你们是探道的?来得好。”
“我们不是吴锦全的人。”蔡柏荣十分镇定地向前接近:“不久之后,他将经过这儿。”
“大爷们知道他走这条路上来。”
“为何?向他投靠?”
“混蛋!投靠?咱们要他的命。”
“凭你这几个人?”
“以以为如何?”
“赶快逃回雪峰山,做你们杀人放火的强盗。”
“甚么?你这老鬼瞧不起咱们雪峰山的英雄好汉?”掠地虎怪叫。
“你还不明白吗?吴锦全走这条路,就是故意引你们出来,他没有闲工夫到雪峰山去找你们。”“,“咱们有充足埋葬他的实力,老鬼,我想,你才不明白。”
掠地虎嗓门大得很:“你居然敢到咱们的地盘内撒野挖宝?”
“这宝是咱们大顺皇帝留给咱们日后招兵买马的本钱,他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太爷要挖出他的心来下酒。你们,是第一批该死的人。”
“我已表明了,我们不是吴锦全的人……”
“大爷不相信你的话。”
“阁下……”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误放一人,认命吧!”凉地虎扑上。
“狗改不了****。”女煞星咬牙说:“杀了两三千万无辜的百姓,现在仍不满足.仍是嗜杀如狂,老身容你不得……”
说话间,人已接触,斩马刀拦腰挥到,刀沉力猛势如崩山。
女煞星不知厉害,竟然敢用轻灵的长剑,封架沉重的浑铁斩马刀,挣一声暴响,火星飞溅。
哎一声惊叫,女煞星连人带剑被崩飞出三丈外,几乎失足踏倒。
后面,四名悍贼四把刀,两人为一组,一个在前一个错后一步,双刀连结为阵,火杂杂地怪叫如雷,开始冲锋陷阵,两人配合得十分紧密,一个出刀另一个钻队突出,交叉攻击灵活无比,声势惊人。
“犯不着拼!”蔡相荣大喝:“撤!附近有埋伏!”
“铮铮!”蔡小玉接了两贼两刀,居然占不了上风,几乎被缠住,火速暴退。
女煞星知道厉害,收剑飞退。
呐喊声大作,路两侧人影暴起。
四人怎敢不走?展开轻功落荒而遁。
幸好前面没有埋伏,掠地虎五个人是埋伏在最后一关,估错了四人的武功修为,以为必可将四人毙了,让他们脱出埋伏圈外,追之不及。
一口气奔同两里外,后面已不见人踪,强盗们已重新布伏,并没穷追。
“厉害!”女煞星流着冷汗憟然地说:“这泼贼刀上的劲道。
真有千钧的威力,真可一刀把马的头砍断,恐怕用小巧功夫也近不了身!”
“掠地虎还不是流寇中的捍将呢!”蔡帕荣苦笑,“那些人菇毛饮血杀人如麻,和他们拚命,简直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那种卅六斤的浑铁斩马长刀,岂是咱们轻灵刀剑所能招架的。”
“咱们绕回去,看吴锦全那些人如何过得了悍贼的这关。”
张碧瑶有点不服气:“两群歹徒大火拚,可看性很高。”
“坐山观虎斗,有时候也会发生危险。”女煞星慎重地说。
“离开远一点,危险性便可减到最低。”蔡柏荣竟然赞同:“看看两方的真正实力,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走!去找一处居高临下,可以看清斗场的地方,风声不对咱们可以迅速脱离。”
女煞星并不反对,反而兴冲冲地向不远处的一座高岗走去。
好漫长的等待,等得心中冒烟。
终于,道路北面小岗下的疏林,出现了四个人,一看便知是负责在前面探道的先遣人员。
后面半里左右,另一批十余男女接着出现。
更后面,才是吴锦全的主力,共有卅余名男女。唐姑娘姐弟,走在队伍的中间,受到严密的保护。
最后面,是断后的十余名男女。
吴锦全的义父征南大将军固山贝子,是满清皇朝的名将,行军布阵用兵谋略无不精通。吴锦全也具有这种军事才华,将人分为四拨,正是防范埋伏的最有效手段,任何一拨中伏,都可获得有效的策应。
可是,他却没料到会有大批的悍贼布伏。
更没料到的是,悍匪们带来了五十余名强悍的,不知死为何物的生苗。
三四百名悍野的强盗,围攻七八十名男女,在声势上,强盗占了绝对优势。但在杀人的技巧上比较,强盗们却又差了一段距离。
牛角声和战鼓声破空,埋伏发起了。
这是一场十分热闹,而不精彩的惨烈搏杀。
双方都有备而来,想把对方消灭。
蔡柏荣四个人。躲在三里外的岗项观战,不住摇头叹息,事实上他们只能看到呐喊厮缠的人群,无法分辨双方交手情形。
不久,尸横遍野,胜负已现、悍寇还剩下两百名左右,把吴锦全的四五十个男女围在一处岗顶上,仍在惨烈的冲杀搏斗。
吴锦全的人无法突围,悍寇们也无力将他们冲溃分开蚕食,短期间双方皆无一举击溃对方的力量。
但再拖下去,双方皆已精疲力尽,人多的一方必定是胜家。
吴锦全那一些人,已注定了覆没的命运,刀枪乱下,精妙的武技无法发挥,人多的一方稳操胜券。
悍寇们损失了一半,吴锦全的人也损失了三分之一,目下悍寇的人数仍然是四比一,拖不了多久啦!
蔡柏荣四个人坐山观虎斗,看得心中大快。
“最好是两方面的人都死光,天下太平。”张碧瑶忍不住兴奋地叫。
“毕竟太惨了!”蔡小玉心肠软,感到心中发酸。
“吴锦全那些人,支持不了多久”蔡相荣苦笑:“他必须突围,或许可以保全一些人。”
“不可能的。”女煞星以权威性的口吻说:“悍寇们形成人墙,长枪长刀森森如林,,即使能冲破一处缺口,片刻便重隐包围,他死定了,死得好。”
可是,当小道北面出现李宏达的身影时,局面立即改观。
长啸震天,李宏达毫不迟疑地投入斗场。
他夺了一把斩马刀,不与吴锦全的人会合,在外围八方追逐,来去如风,又不与啸寇缠斗,奔东逐北—一蚕食,刀下无一招之敌。
连劈甘余名悍寇,重围瓦解。
吴锦全的人士气大振,奋余力突围而出。
不久,群寇四散。
悍寇遗尸两百余具,吴锦全的人也死了卅余人,尸横遍野,好惨;人散布在岗项息,绝大部份人已接近力竭边缘,悍猛的吴忠、吴勇,也成了精疲力尽难以站立的软人。
唐姑娘姐弟,居然毫发无伤,但躺在地上气息奄奄,象是吓楞了。
吴锦全的剑血迹斑斑,支剑而立气喘如牛,失神的用目光狠盯着李宏达,眼神相当复杂难解。
李宏达双手横持斩马刀,虎目炯炯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委顿的吴锦全,眼神怪怪地。
“太过自恃骄傲嚣张的人,早晚会碰大钉子的。”他出言讽刺:“你以为吃定了这些悍匪呀?结果,就是这鬼样子。”
“谁知道他们来了这么多人?”吴锦全有气无力的说:“该死的,好象我又欠你一份人情债是不是?”
“大概是的。”他丢掉斩马刀:“你真不该把一半人留在船上的.你如果死了,留在船上那些人留给谁使唤呀?
“难怪你义父不让你领兵,你不是一个善于用兵的人才,只配带了一群亡命之徒,在各地捡破烂。”
“混蛋,你敢讽刺我。……”吴锦全怒叫。
“我那敢讽刺你?我在提醒你。”他邪邪地笑:“免得你再犯错。”
“你提醒我什么?”
“要你在用人上多下工夫。”
“狗屁!”吴铜全当然不肯认错。
“你如果死了,宝挖不成,我岂不也美梦成空?”他扭头就走:“走也!明月山再见!”
“你最好不要再接近明月山。”吴锦全大声警告:“免得我恩将仇报要你的命。”
他已经脚下沉重,象一个受惊奔跑的村夫,狂奔出百十步外去了,状极可笑.怎么看也不象一个身怀绝技的武林人物。
吴锦全竟然不敢命爪牙追赶,尽管在彼此皆已精疲力尽时,是消灭竞争的大好机会。
“此人不除,将是心腹大患。”委顿不堪,狰狞可怕的终南山魈,用有气无力的嗓音说。
“怎么除?你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吗?吴锦全悻悻地说:“宝还没挖到手呢!倾全力对付他,咱们将会损失不少入手,岂不连招宝的本钱也没有了?哼!你以为我真的感恩而容忍他吗?”
“只是……”
“我会找到机舍的,不要多说了。”
不久,带了卅余具尸体继续南行。
藏身在岗顶观战的蔡柏荣四个人,也越野而走,不再走有前面,准备在后页三五里跟踪,走在前面太危险,很可能再碰到裁路的匪徒。
绕走五六里,还没有发现道路。
“我们是不是失道了?”女煞呈深感不安。
“我们目前向东走,应该找得到道路的,道路的走向是南北。”蔡相兼信心十足:“以往都是乘船往来,从没走过小道,以方向估计,错不了。”
“反正我们不需赶路,封三姨,急也没有用。”蔡小玉倒也沉得住气:“只是,饥火中烧,真得找处村落,买些食物充饥。”,“晤!前面山脚下有村影。”张碧瑶欣然向前一 指:“进食问路一并解决,太好了!”
接近山脚,看到流林前的三座茅舍。
“碧瑶姐,一点也不好。”蔡上玉说:“没听到狗叫,没看到人影,是空屋,不是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