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2)
“你给我听清了。”逍遥公子厉声说:“你老兄带了这么多人,并不是想充调人来的,你我都是一丘之貉,谁肚子里的牛黄马宝都瞒不了对方。你赶快撕下假面具,水里火裹在下奉陪。如果你胆气不够,赶快把在下的条件带给范堡主。”
“你……”
“我的条件很简单,三条。”
“你还有条件?你……”
“我是受害人,理直气壮当然有条件。”
“你说说看。”魔——咬牙说。
“其一,范堡主谋杀在下的事,在下不追究,但他得公开道歉;其二,银票金银完璧归赵,一两都不能少;其三,他到手的阎知县珍宝,在下要分三分之一。”
“什么?你你……”魔——几乎要跳起来。
“你应该已经听清了,在下不说第二遍。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你这厮欺人太甚……”
“阁下,我是尊敬你,你可不要自贬身价穷嚷嚷,记住你的调人身份好不好?”
“反了……”
一个留了花白山羊胡的人,拉住了暴跳如雷想冲出的魔——。
“淳于兄,他在耍我们。”这人阴森森地说:“对付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辈,江湖道义是没有用的。咱们这些人和他说话,足以抬高他的身价,他的目的达到了,而咱们可就成了他的晋身之阶踏脚之石了。唯一可行的方法是:杀。”
“哈哈哈哈……”逍遥公子长笑震天:“你们假仁假义唠叨了老半天,这时才把真正要说的话说出来,实在没有半点担当,你们自己并没有把自己当人看,好可怜。咱们都是道上心狠手辣的货色,同一类型的蛇鼠,各人的目的和野心彼此心中有数,实在用不着摆出伪善面孔装门面的。现在,相信彼此都已经心照不宣,该刀头舔血,为名为利三刀六眼解决了。”
“气死我也!”魔——终于爆发了:“只有血才能清洗你小辈加诸于老夫的侮辱。”
“对呀!在下对阁下的处境十分同情。”逍遥公子狞笑:“自取其辱的人,是值得同情的。”
一步一步把对方往死路上逼,逼对方先暴露狰狞面目,以便在理字上先站住脚,才可以大张挞伐。
“这可是你自找的。”魔——咬牙切齿说,语气中饱含激忿与怨毒。
“我找与不找,结果都是一样的。”逍遥公子一点也不激动:“你们来的目的,决不会因我的态度而有所改变,就算我跪在地上求你们,你们也不会良心发现而放过我的。同样地,就算你们认栽讨饶,我也不会心软放过你们,因为你们是我逍遥公子登上风云人物宝座,必须牺牲的垫脚石。诸位,是时候了。”
“这小杂种愈说愈不像话了,你们还有这么好的耐性听下去吗?”三名雄伟的骑士叫嚷着大踏步而出,为首那位暴眼突腮骑士嗓门十分刺耳难听:“笨马儿先飞,咱们河中三豪联手送他下地狱。”
两剑一刀,立即分三方围住了逍遥公子,气氛一紧,杀气慑人。
“先飞,一定先死。”逍遥公子阴笑,徐徐拔剑:“你们三位不是鸟,是鸡,杀鸡儆猴,所以你河中三豪已注定了要先挨刀。”
三人同声怒吼,刀光似电,剑气飞腾,霎时风云变色,刀剑乍合。
传出逍遥公子一声怪异的冷叱,他斜举的剑突然幻化为逸电流光,蓝色的身影前掠、侧移、旋退,剑气破风传出飒飒秋声,人与剑光已浑如一体,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接招突出聚合点的,反正看到剑光人影乍隐乍现,现时生死已判。
一照面,人鬼殊途。
没传出刀剑碰撞声,只听到飒飒风声令人毛发森立,只看到可怖的剑光莫测地闪烁 了几次,如此而已。
暴乱的人影,倏然重现。
逍遥公子出现在侧方丈余,而他先前立身的地方,河中三豪三面分立,呈现三种怪异的姿势,一个出招的马步仍然保持,一个以剑支地,一个刀仍高举。
三人的咽喉出现剑孔,大量鲜血和气泡向外涌流。
“嗄……”第一个人喉洞中发出怪声,鲜血喷出,向前仆倒。
第二个倒了,第三个……
雷霆一击,轻描淡写。
“世间就有这种白痴。”逍遥公子的语气平静,但虎目中冷电森森慑人心魄:“都自以为自己武功盖世,至少也认为自己比浊世威麟高明,所以胆敢上前送死。你们真要是比范堡主强,范堡主还配称天下第一堡堡主吗?一起上吧!诸位,你们来了这许多人,本来就没有公平杀死我逍遥公子的打算,咱们黑道人是从不把公平当作一同事的,这世间本来也没有公平可言,你们如果心目中有公平,就不会听命于威麟堡站在此地等死了。”
他手一振,抖掉剑尖上的血迹,向前迈步。
站在后面剩下的三名骑士,突然打一冷战,退了三四步,发疯似的奔向槐树下的坐骑,三个同伴的死,吓破了他们的胆。
真不巧,他们的坐骑,系在槐树另一面的栓马桩上,他们应该绕道而走的,因为甘锋六个人的剑阵,列在这一面随时准备策应。
三骑士昏了头,竟然向剑阵飞奔。
“杀!”首当其冲的甘锋发出沉叱,夫妇俩一闪一旋,双剑起处,宛如卷起一阵狂风,但见光华旋动,血雨纷飞,三骑士像狂风中的落叶,斜抛出丈外,发出可怖的濒死哀号,惯落在阵外挣命,在自己的血泊中抽搐断气。
“我给你拚了……”魔——悲愤地厉叫,发疯似的冲上,尖嘴雷——挟风雷而下。
“我正准备勾你的魂。”逍遥公子叫,轻灵的剑竟敢硬搭劈来的雷——。
魔——的眼中,闪过一道得意的神采。
一——走空,眼前剑失人渺。
魔——的双袖下,暗藏的两只拳大的多角链——,在雷——下击的瞬间飞出,远出八尺外,比雷——的速度快一倍,这是他魔——绰号的由来。
链——极少双发,一发已可置对手于死地,一发即收,回飞的速度似乎更快,因此连旁观的人也难以看清,还以为他用雷——把对手击毙呢!这次用上了双发,三——齐攻万无一失。
可是,竟然失手了,逍遥公子已先一刹那闪开,反而到了魔——的左后方攻击的死角。
剑就在这瞬间斜挥,有如电光一闪,锋尖掠过魔——的左背肋,画断了三根背肋骨,内脏向外挤。
剑光流转,光临留山羊胡骑士的右肋。
“铮!”骑士一剑封住了来剑,却没躲开逍遥公子的左手,右肩一震,骨绽肉开。
“补你一剑!”逍遥公子冷叱,一剑刺入骑士的胸口,疾退丈外。
“啊……”魔——厉号着摔倒。
“砰!”留山羊胡骑士接着倒下了。
最后一位骑士鬼精灵,在魔——扑土时就向后溜,狂风似的冲入店堂,从小店的后门逃命去了。
片刻间,九个人只逃掉一个腿快的。
堵住后路的八骑士,脸无人色一哄而散,奔回左右的两家小店,解坐骑飞跃上马,不再管同伴的死活,向南北分头逃命。
三位骑士向南奔,风驰电掣拚命鞭打坐骑快逃,片刻间便远出里外,蹄声如雷,掀起滚滚尘埃。
路右的矮杯中,突然踱出两个村夫打扮的人,左胁下挟了长布卷,右手提着大包袱。
包袱一丢,抖开布卷,出现一把剑,和一根抓背痒的尺八竹如意。两人往官道中心并肩一站,发出一阵令人毛骨耸然的嘿嘿阴笑。
“相好的,下来说话,别逃啦!”拔剑出鞘的村夫,舌绽春雷怪叫。
三匹健马狂驰而至,毫无勒——的意思,向前冲,要将拦路的两个村夫——死。
五十步、卅步、廿步……
“哈哈哈哈……”狂笑震天,十余段尺余长的树枝连续飞射,幻化为十余个径尺的圆形物,急速翻旋发出刺耳的锐啸。
射马而不射人,正应了一句话:射人先射马。
马快,树枝更快,想躲根本不可能。
“砰!”第一匹马轰然摔倒,地面亦为之震动,尘埃滚滚。
一阵马嘶,第二匹马倒了。
路旁一座巨石后,闪出一个蒙面人。
“速战速决,不留活口。”蒙面人向两村夫叫:“斩草除根,决不留情。”
三骑士事先已有警兆,马一倒人已离鞍斜飞,不但骑术极精,轻功身法更惊人。
尘埃未落定,三骑士已在路右结阵,三支剑光芒四射,三个人丝毫未伤。
“什么人?”身材壮实的骑士沉喝:“亮万,为何拦路击毙咱们的坐骑?想行劫吗?”
三比三,各找对手。
“也许你阁下听说过我这号人物。”手握竹如意的村夫说,左掌一伸,掌心出现一把半月形四寸长的小怪刀:“咱们要命不要钱,怎么说,那是你的事。嘿嘿嘿……就算是行劫好了。”
“无影刀周一青!”骑士骇然叫:“你老兄已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了,咱们……”
“我认识你们。”——而人接口:“泽州三条狼,你阁下是人狼,花面青狼宣仁贵,没错吧?”
“你们……”
“你们是替威麟堡助拳的,没错吧?”无影刀问。
“宣某与范少堡主范豪兄少有交情,你们……”
“你知道威麟堡倾巢而出,要搜杀我无影刀的事吧?不要说你们不知道。”
“在下发誓,的确不知道。”
“哦!好,就算你不知道,不知不罪。你们在前面高村,聚集了一大群蛇神牛鬼,要将逍遥公子一群人丢下淇河,怎么?失败了?”
“这……那……那小子不……不是人……”花面青狼提起逍遥公子就发抖:“如果 是人,也……也是妖人,会妖术……”
“真的呀?你们输惨了?”
“这……”
“周某与几位朋友,是替逍遥公子助拳的,尽管他并不认识我们。嘿嘿嘿……你们明白了吧?为朋友两肋插刀,谁也不怨谁,在这里咱们公平一搏,死了认命。嘿嘿嘿……我无影刀挑你,花面青狼。”
“周兄,请听我说……”
“我没空听你这杂种说废话,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上啦!”
说上就上,竹如意一伸,扑上了。
花面青狼不怕竹如意,全神留意无影刀的左手,不理会伸手的竹如意,闪开正面剑奔无影刀的左肋,剑气迸发极见功力,剑术更是凶猛绝伦。
竹如意突然折向斜挥,化不可能为可能,四根竹爪不可思议地搭住了花面青狼的右小臂,有如电光一闪。
双方都掏出了真才实学,一照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花面青狼大骇,伸左手急抓竹如意,竹如意比钢铁更坚锐,爪尖已抓透臂骨。
糟了,无影刀的左手从剑侧闪电似的探入,向后疾退,发出一阵嘿嘿阴笑。
花面青狼失手堕剑,右臂被竹如意抓裂一块肉,血涌骨现。
“呃……哎……”花面青狼踉跄止步,左掌按住了右臂的创口,摇摇欲倒。
“看你的右胁。”远在丈外的无影刀叫。
花面青狼低头一看,崩溃了。
右胁裂了一条大缝,断了三根肋骨,内脏向外挤,鲜血泉涌。
“你……你……嗷……”花面青狼厉号着向前一栽,眼角余光看到两位同伴,一个断头一个小腹被剖开,正同时倒地。彰德府,兵家必争的名城。因此,有最宽最深的十丈宽城濠,易守难攻,爬城困难。江湖朋友对这座城也感到头痛,夜间不易飞渡,万一出了事官兵封城,巡捕挨户搜索,躲都没处躲,所以相戒不要在城内生事,免得被捕快们——中捉鳖。
逍遥公子一行七人七骑,薄暮时分驰入府城。他们赶得甚急,不在汤阴城落脚。
他们赶路时快时快慢,让跟踪钉梢的人,无法估计他们的行程,给予对方的威胁甚大。
北关的冀州客栈,不但是府城最大的一家客店,也是最复杂的、达官贵人不屑住的客店,因为住入该店的旅客份子复杂,店虽大设备却差,稍有身份的人。都不曾往冀州客栈落店。
上次南下,逍遥公子落脚在城内府南大街,以设备号称第一流的邺都老店内,那是府城最高级的名客邸。但这次,他却住进最复杂的冀州客栈。
而且,不再包厢包院,似乎真的为了节省开支,七个人挤进了四间不太差的上房。
而且,不再向名酒楼订膳食。
客栈每一进每一院都设有食厅,供应包膳,也供应额外的酒菜,当然也可命店伙把膳食送到客房内,有女眷的人,怎能到乱糟糟的膳堂进食?
也许真的缺乏旅费,能省则省,所以洗漱毕,逍遥公子带了小羽,进入热气蒸腾、 汗臭扑鼻、人声嘈杂的食堂。总算不错,弄到一付座头,不必与其他旅客共桌。这应该是他们来得晚,旅客大多数已经酒足饭饱,没有人再来和他们争食桌。
灯笼的光度倒还不差,至少不至于暗得把酒菜送进鼻子而不自知。
叫来酒菜,小羽打横落坐。逍遥公子从没把小羽当成小——使唤,除非另有朋友在场,小羽和小孤都有座位。
小饮三杯之后,右邻桌来了五位食客,都是些膀润腰圆的粗豪人物。
接着,两位衣冠楚楚的气概不凡食客,占住了左邻桌,很像有身份地位的爷字号人物。
一声朗笑,桌旁出现另两位更有气概的中年食客。
“很抱歉,请允许在下两人共桌。”那位青衫客和气地打招呼。
“请便。”逍遥公子更客气:“两位太客气,这是人人可坐的地方。”
另一位剑眉入鬓的蓝衫食客,向跟来招料的店伙点菜,目光扫过左右邻桌的人,不动声色。
两个青衫客在对面坐下,剑眉入鬓那人的左手,在桌上有意无意地以食、中两指,轻点出一串间歇性的响声,脸色平和似乎悠闲无聊。逍遥公子并不认为以指敲桌是悠闲无聊,他也用左手的食中两指,点出一串响声。小羽显然听得懂,忍不住哼了一声。小孩子耐性有限,反应是直觉的。
“我家公子的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小羽的童音打破了沉寂,压下食客们的嘈杂声:“有话就当面说个一清二楚,免得让那些杂种以为我家公子搭上了你们这些大菩萨,才敢公然向威麟堡讨公道的,这会影响我家公子的声誉,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