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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2)

第三十二章 (2)

天终于亮了,天宇中云层厚仍有雨意,天色暗沉沉,举目四顾,但见荒野连绵,冈阜起伏,没有村落,不见人踪,不知身在何处。

还不错,风可以概略分辨方向。

“昨晚累惨了。”范梅影一脸倦容,衣裤仍没乾透,泥迹斑斑满身,不再留存淑女的美丽姿容:“没带有乾粮,饿得慌。爹,得先找处村落歇息弄食物充饥。”

左面十余步外的一株大树后,踱出一身蓝的逍遥公子,手一扬,抛过一个柳条篮。

“里面有食物,诸位可以放胆食用,我逍遥公子信誉保证,食物中决无毒物。”逍遥公子神态轻松已极,口气友善:“范堡主,你也是一代之雄,该有精神动剑拚搏,食物能给你充份的体力与精神。呵呵!前途见。”

但见蓝影连闪,迅捷地消失在林木深处。

对面两里外的高阜顶端,矗立着四五株巨灵似的大白杨,远在十里外就可看到这几株大树,因之也成了这附近最突出的明显指标,其他地方杂草枯萎矮小,益显出大白杨的伟岸不群。

逍遥公子那一身蓝,站在树下无草的地面上,也显得颇为抢眼。

冲霄凤孤零零地出现在他面前,这位原本明艳照人,风华绝代的美妇,今天显得黯然失色,眼中出现倦容,眼角也出现了鱼尾纹,似乎一天之中,她苍老了十年。

“你达到目的了。”她用愤怒的声音说:“这一切,都是出于预谋吗?”

“不是的,曹夫人。”逍遥公子郑重地说:“我不否认我从京都到五台,确有侦查威麟堡的意向和动机,因而查出贵堡有抢劫孙中官偷运中饱自肥宝石的企图。也因为这批宝石,而保全了威麟堡。”

“为什么?”

“我逍遥公子遨游天下,经常做出一些反常的、引人侧目的奇行异事,也就引起各方人士的注意,发生不少麻烦,想任我逍遥谈何容易?因此我对那些实力庞大,心黑手辣的豪强枭霸怀有强烈的戒心,必须事先有所预防才能保护自己。我郑重申明,我无意以行侠者自居,我对铲除世间凶枭恶霸毫无兴趣,这种人太多了,只有疯子白痴才想到去充任,扫清世间一切污秽罪恶的诸天降魔大神佛。所以要采预防的措施,只想保护我自己能逍遥自在。由于贵堡的注意力放在劫宝上,所以忽略了我逍遥公子,没向我找麻烦,也因此而保全了贵堡;因为我逍遥公子不会主动向人挑衅,那不是我的作风和行事宗旨。”

“那么,龟背山劫宝是你策划的了,一僧一道也是你的人……”

“我否认你这种想当然的指控。”逍遥公子抗议地说:“你们派人走京师道,出真定西迎;我是走太原跟着宝石东下,根本不知道你们的计划。我也不认识一僧一道无情剑,也没查出宝石到底在不在押运人手中,龟背山事发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应该明白,你之所以能活得到今天,是我不愿向威麟堡挑衅的结果,那次我有足够的理由全部歼灭你们,杀你只是举手之劳。直至在真定,恰好碰上阎知县的事,我不否认我临时起意插手,但我已经给了贵堡罢手的充分理由。贵堡却凭人多势众不肯罢手,威胁到我的安全,事实上我也在你们手中九死一生,因此才会有今天的结果。曹夫人,不要和我说理。”

“你……”

“你要知道,我之所以不以侠义自命,以黑道人自居,是因为黑道人行事可以任性而为,有充份的藉口来认定与处理任何事,不像侠义人士那样缚手缚脚。所以,不必和我说理由,你威麟堡也从不和任何人讲理。咱们是黑道对黑道,同道之间有了利害冲突,结果将只有一个:你死我活。”

“何必呢?乔公子,这种结果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双方能让一步,结果是可以改变的。”

“不可能的,曹夫人。自愿跟随我的人中,都是在同一结果下的劫后余生者,那是因为我恰好适逢其会插手管闲事,无意中救了他们。我从不管与我无关的是非,所以他们虽然自愿跟着我,赶都赶不走,但我决不主动地替他们报仇雪恨,因为江湖上的恩怨是非很难分辨清楚。你我双方今天的情势,结果已无可改变了。曹夫人,请转告范堡主,我希望他保持他号令江湖的身份和豪气,与我公平地决斗,不要再像个下三滥混混,辱没了黑道的尊严。”

“范堡主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他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承认失败。老实说,我们仍然可以周旋,你不可能任意宰割我们。”冲霄凤并不完全软弱,真有女光棍的味道。

“我承认这是事实,你们还可以作困兽之斗,造成我一些损失。”

“所以,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威麟堡今后决不会再与你为敌,把梅影留在你身边作人质,再赔偿你一点损失,今后在本堡的势力范围内,没有人再干涉你的活动任你逍遥,这还不够吗?”

“喝!瞧你说得多轻松?”逍遥公子笑笑说。

“道上的人做事,讲的是挑得起放得下,成功就是不世之雄,失败不妨做一条虫……”

“是范堡主要你这样说的?”

“不需要他说,事实如此。我那甥女梅影对你极具好感,才貌远胜江湖三朵花,只要你肯点头,威麟堡与你何妨冤家变亲家?子女金帛权势名位,任你予取予求,实在没有走险作生死一搏的必要,是吗?”

“我明白了,你在进行重演吴越春秋。”逍遥公子大笑:“哈哈!你真以为你有范蠡的不世干才。”

“你说范什么?威麟堡范家……”冲霄凤会错了意。

“我是说范堡主那位老本家的老故事。你所准备作的事,他那位老本家在两千年前,就替越王勾践做过了。一个枭雄失败时,什么卑贱的事都可以做出来,包括卧薪——胆——粪用美人计,只要能雪耻复仇什么都干。很抱歉,我只是一个单纯的江湖人,我只有一个单纯的要求。”

“你的要求有多单纯?”

“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以免日后冤牵恨缠,睡不安枕。时辰快到了,你回去吧!”

“乔公子……”

“你不走,我走。”

“乔……”蓝影连闪,去势如电射星飞。

树林静悄悄,鬼影俱无。

逍遥公子带了小孤小芳站在林外,显得十分悠闲。

“公子爷,他们逃走了吗?”小孤问。

“没有,在里面。”逍遥公子指指树林。

“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埋伏与等待。”

“浊世威麟一代之豪,怎么显得如此胆小?”

“小孤,权势名位愈大愈高的人,胆小是正常的现象,尤其是在权势名位朝不保夕的时候表现得最强烈,不像年轻亡命一样敢斗敢拚。”

“我进去……”

“他们埋伏,就希望我们进去,杀一个算一个,你犯得着吗?等待,是要等天黑再逃,走一个算一个。”

“那我们……”

“我们也埋伏,等待。”逍遥公子声震林野:“埋伏在各处暗袭,杀一个算一个;等待他们精神崩溃四散而逃,逃散了就可以逐一消灭。他们缺少吃的喝的,拖到晚上必定又饥又渴受不了,握剑的手会发抖,发射暗器会失去准头,我们杀起来省力多了。哈哈!要是我,轨宁可乘精力旺盛时表现出英雄气概,像个真正的豪霸,威风八面放手一拚,死也要死得英雄些。”

三人一弹一唱,极尽讽嘲能事,但林内静悄悄,毫无反应。

长日漫漫,饥渴确是令人难熬的。

逍遥公子和小孤小芳,已改在两里外的白杨树下等待,居高临下,监视着下面的树林。已是近午时分,蒙蒙细雨已止,三人坐在几块干燥的石头上,轻松写意地进食。食物中有肉脯烙饼,显然事先已有周详的准备。

“爷,我告诉碧玉姐说,爷不会取代浊世威麟的江湖豪霸地位,爷不会生小孤的气吧?”小孤一面进食一面说,脸上有一抹羞笑:“我说,爷的逍遥公子地位,比天下第一堡神气多了。”

“那可不一定哦!”逍遥公子半真半假地说:“号令江湖才真的神气呢!威麟堡就没把逍遥公子放在眼下,没错吧?”

“我觉得,号令江湖并不是什么写意的事……”

“这也是事实。”逍遥公子抢着说:“整天都得在各种蛇神牛鬼中用心机耍手段,权势的保持可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至少我逍遥公子真要碰上摆不平的困难,还可以往天涯海角躲得远远地,威麟堡就得硬着头皮死撑,躲得掉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真苦。所以,我不会放弃逍遥公子的身份,去取代朝不保夕的豪霸枭雄地位。”

“小孤妹妹,你上了碧玉姑娘的当了。”蕙芳笑笑:“那鬼丫头在江湖混了一段时日,快成精了,名列三朵花之首,你怎斗得过她呀!”

“我上什么当?”小孤讶然。

“她在为侠义门人留后路。”蕙芳其实才算得上真的老江湖:“假使爷真要取代浊世威麟号令江湖,早晚要与侠义门人冲突,想想看,会有什么结果?”

“这……唔!也许……”

“也许她确是出于善意的,用意值得原谅。那金笔秀士也是个滑头,以进为退硬要 与爷结什么道义兄弟。”

“凭良心说,金笔秀士的确有真正的英雄气概。”逍遥公子替金笔秀士辩护:“至少,他不失纯真,没有白道人士的虚伪面目。他与司空碧玉个性相类,确是极为理想的一对江湖侠侣。”

“爷,碧玉姐的心意,根本不在金笔秀士身上。”小孤脸红红地说:“而在……而在……”

“胡说八道。”逍遥公子笑骂:“我看,你的鬼心眼是愈来愈多了,一定又是蕙芳在搞鬼,两人都得重罚……”

他双手一张,分别抓住两女的手臂向外猛地一振。

两女毫无防备,倒地滚出丈外,大吃一惊,这种重罚未免太重了,滚了个满身泥。

这瞬间,破空的锐厉啸声,把两女因被责罚而引起的失惊,转转成毛骨悚然的惊恐。

“爷……”小孤狂叫,一跃而起,她看到倒地的逍遥公子。

这瞬间,她感到心力交疲,几乎站立不牢,但也感到激动后的兴奋和快慰。

逍遥公子正缓缓站起,身上也有泥污,毫发未伤。

身后的巨大树干上,八寸径的****锲入六寸以上,露出两寸锋利的齿轮,发出刺目的冷光。

“你还剩下最后一个****。”逍遥公子阴森森地说:“阁下偷袭的手法,高明极了。你浊世威麟能有今天的成就,确曾花了无穷的心血和精力来暗算强悍的对手。”

右侧方卅步外的草丛中,升起范堡主威猛魁伟的身影,手中硕果仅存的一只****,作势发射却又迟疑难决。最后一咬牙,拔剑出鞘。

双方握剑在手,相对逼进,气势磅礴,一个江湖巨霸,一个宇内名公子,终于正式面面相对,却将展开一场决定性的生死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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