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1)
有人被杀,有人受伤,有人受到胁迫,有人受到警告……
因此仍然在此地逗留的人,皆提高警觉,感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
人人提高危机意识,多数人产生与人联手合作的念头,人多力强,成功的机率也大一些。
鬼见愁不想在没获得贡船下落消息前,与毫无利益的人纠缠不休,摆脱了追逐的人,大摇大摆返回樊良镇,希望再查出一教一门那些人的下落。
赤练蛇与浊世威龙父女,如果能脱出钦差府走狗的掌握,可能不会再返回樊良镇,镇中应该还留有其他的人潜伏。
走狗们已发现了浑天教的人。
他定下心冷眼旁观,必可抓住混水摸鱼的好机会,所以他不急,他决定静观其变见机行事。
樊良镇虽是小市镇,但建有小型码头,食店集中在码头旁的小街,一般食店也兼卖茶。
赵英华姑娘一直就跟着他,顺理成章结伴同行,扮小厮而且身材的确矮小,正好做他的小跟班。
在一家小食店门口,他留心观察不远处的小码头,没有可疑的船只停泊,停的都是附近乡镇的代步船。
他的船泊在南面的堤岸芦苇丛内,返回高邮不需走官道。
他相信闹江夜叉的消息可靠,猪婆龙没参与劫贡船的行动。
而赶来想发横财的群雄,皆认为一教一门与水贼联手作案,这消息从何而来的?
他从地方蛇鼠所获的消息,虽没指明猪婆龙参与其事,但也指出是某股水贼涉嫌与一教一门联手合作。
赤练蛇也认为是水贼黑吃黑夺走了贡船,与各方所获的消息相差不远。
他在想:在这里能找得到与水贼搭线的人吗?
答案是否定的,即使有人,也早就闻风远走了。
包括他在内,显然所有的人,皆被一教一门与水贼联手作案劫走贡船的消息愚弄了。
是否有人故意放出错误的风声,传达引人入迷途的阴谋讯息?
“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他自言自语,迈步进入小店先歇息再定行动。
镇上曾经有人打斗追逐,因此人心惶惶。
小食店没有顾客上门,门可罗雀,店堂冷冷清清。
“给我来一壶平山贡茶,不要点心。”
他向前来招呼的店伙吩付:“有这种茶吗?”
“有,有,小店的平山贡茶,是派专人从扬州采购的真品。”店伙讨好地说:“小店的酒也是徐州来的一锅头,保证客官满意。”
“我们不喝酒。喝酒的人是容易对付的。”他转向赵英华姑娘:“你要喝什么茶?扬州人喜欢龙井加猴魁,再加上茉莉花茶,再来几味点心干果……”
“去你的!我又不是扬州人。”姑娘娇巧地白了他一眼:“酒不能喝,点心也不能再吃了,午膳吃过不久呢!再吃几味点心,肚子被人捅一剑砍一刀,那就有大麻烦,九转仙丹也清理不了一肚子肮脏。”
“不要怕,不会有人凶神恶煞撒野,如果动手,紧跟着我,挨刀砍剑捅的机会不多。”
“你故意招引他们的?”
“我总不能躲到郊野逃祸避灾呀!再说,不公然走动,怎能有人把消息送上门来?”
他已经公然露面,不能独自到处打听消息,有许多人认识他,让有心人找他,比亲自去找容易多了,虽则风险大,但他必须接受风险。
回镇公然招引有心人,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行动手段。
“你估计一教一门仍有人留在镇上?”
“各路牛鬼蛇神,都有人留在镇上。哦!你爹你叔叔,为何不来找你?”
“他们盯上了一批可疑的人,先走了,”姑娘支吾以对:“我们住在高邮,事了再回去会合。哦!赵大哥,那笔财富……我是指贡船的金银财宝,对你真的很重要,值得你全力以赴吗?”
“财富对我并不重要,我一个人在江湖玩命,能花得了多少?”
“那……那又为什么?”
“也许,代表我天生叛逆的心态吧!紫禁城那位皇帝敢向天下百姓劫掠,我为何不敢向他的钦差走狗,抢劫他劫掠而来的金银财宝?你和绝剑想对钦差行刺,比我更大胆狂放。你们争取正义,我争取财宝,你们的行为比我高一品,我相当佩服,所以我能忍受绝剑的狂妄。但你和绝剑为德不卒,转而打财宝的主意,我可不敢苟同,所以当仁不让。不要和我争这笔财宝,好吗?如果你需要,等我得手之后,再送给你……”
“你还没弄清我的想法。”姑娘打断他的话:“贡船的财宝都是不义之财,我希望天下的人,人人都去抢,谁抢到谁就是英雄。我郑重告诉你,我会帮你去抢,不要你送我半两金银,我说得够明自吗?”
“呵呵!我不要你帮。”
他大笑:“我也郑重告诉你,不义之财,人人有份,只要不是从我手中转夺,你有权从任何入手中夺获。我会保护我的夺获物,你必须冒和我决战的风险。你不要我送的半两银子,你爹当然要你收三五万两,呵呵!你真会打算呢!”
半两不要而要三五万两,是合情合理的事,不管是玩弄文字游戏或谈话技巧,其中含义是可以改变或曲解的。
“你不要用玩世的嬉皮笑脸态度,来曲解我的诚意。”姑娘正视着他,神色凝重:“我不会和你争这笔财宝,更不可能从你手中夺取这笔不义之财。你我已联手出面,各路牛鬼蛇神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你会用得着我这把剑应付不测,我也需要你保护。咱们走着瞧,事实会证明我是站在你一边的。但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和你争。”
“你是说……”
“花花太岁,这个人是我的猎物。”
“哦!忘不了……”
“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他抢劫贡船不关我的事,侮辱我的仇恨我不饶他。”
“浑天教五祖都会几手邪术,武功他们比你差,你只要一鼓作气逼他们,不让他们有机 会施展邪术,便可以好好摆布他们。”他在百宝囊中取出一个大肚子小瓷葫芦,递到姑娘面前放在桌上:“送你一些辟香药散,与会邪术的人交手之前,抹一些在鼻端,可支持一个时辰。”
“谢啦!”姑娘欣然接受,贴身藏入怀袋:“降龙真人太玄妖道你也任意宰他,我对你的药物有信心,你对邪术……”
“略懂些皮毛。”他说得谦虚:“但可不想充真正的内行,更无意逞强冒不必要的险,所以我有一套相当灵光的手段和技巧,对付那些真正妖术通玄的妖人。”
“是哪些手段和技巧?”
“在三丈外甚至五丈外,一举把他摆平,不让他有近身施术的机会,出其不意把他整得半死。你们眼睁睁等候太玄妖道摆布,实在很笨。”
“用暗器?”
“有何不可?任何兵刃其实无所谓明暗的分别,用刀子从背后捅入,刀也算是暗器。通常我会按规矩使用暗器。双方照面拚死活,任何兵刃都不能算暗器。躲在暗处偷袭,任何器物都算是暗器。一般说来,我很少使用暗器,除非对方的确强悍或者加害我的对手人多势众。为了保命,我会用一切手段自卫,所以我这辈子与英雄绝缘,只配在江湖鬼混择肥而噬。你最好离开我远一点,以免日后失去成为江湖七仙女的机会。”
“我如果说我是七仙女之一,你是否相信?”
“不相信。”他肯定地说。
“有理由吗?”
“你如果是七仙女之一,就不会打贡船的主意,一旦落了案,你们有根有底的人肯定会遭殃。”他拍拍胸膛:“像我这种无根无底的人,才敢冒成为钦犯的抄家风险。一教一门的人,每个都有一两假身份。赤练蛇在教叫万凌霄,在江湖叫万重山,另外恐怕还有假姓假名,无根可查。”
“你也有不少假姓名,李雄、赵雄、赵八,真姓名是什么?”
“呵呵!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替姑娘斟茶:“你落在浑天教手中,宁折不屈,坚决不露名号。我觉得你很笨,一定是不怕死的女英雄。如果你说姓赵,我不会怀疑你不是我的本家。喝完茶咱们动身返高邮,乘我的船走,以免路上有人拦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在抢回贡船之前,与无关紧要的牛鬼蛇神,发生无谓的冲突。”
两人谈谈说说,极为投缘。
双方已表明立场,没有利害冲突,多次在患难中接触,赵英华口中不说,心中对他无限感激,希望对他作进一步了解,自然而然地展现婉柔的性情,与第一次见面女强人的个性迥然不同,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既然赵英华表示姓赵,他也就把姑娘当作小妹妹看待。
喝完一壶茶,毫无动静,没看到可疑的人在店中出入,也没看到店外的行人有惊惶的神色流露。
这表示曾经在镇上活动的牛鬼蛇神,已经离疆界,与他俩有关的人,也不再理会他们了。
“到镇南的堤岸上船。”他结帐出店向南走:“牛鬼蛇神在这里吵吵闹闹挥刀舞剑,水贼的眼线早就跑光啦!大概不会有人再逗留,知道不可能与水贼搭上线了。小妹妹,你没感到奇怪吗?”
“有何奇怪?”出了街尾,踏上东堤的赵英华弄不清意何所指。
“每个人所获的消息,都说劫贡船的人有水贼参与。赤练蛇兰小霞那些人,也认为水贼黑吃黑夺走了贡船。我所获的消息,起初也怀疑杭教主与水贼勾结,贡船才有藏匿的地方,贡船的确不曾下驶扬州。但闹江夜叉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他保证猪婆龙不曾参与其事。九股水贼中,只有猪婆龙有参与劫贡船的能力。那么,这许多消息,是从何而来的?”
“我……我猜不出来。”
姑娘信口答。
“我怀疑是有心人放出的风声,有计划地供给各门各道的眼线。我得另找线索,不再在水贼身上浪费工夫。返回高邮后要利用土地神那些人,留意追查消息的来源,把传播假消息的有心人找出来,便可追查贡船的下落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抓到要领,一定可以顺溜地把线索抖出来的。”
“我认为最好向一教一门的人追,赤练蛇那些人的口供靠不住。”
姑娘不同意他的看法:“他们在这里出现,并不代表丢失贡船的事是真的,而是故意在这里现身找水贼,掩护其他的人,带了赃物远走高飞。他们人手多,与江湖三教九流人士走得近,派人四出散布假消息轻而易举。我要狠狠地逼他们,不怕他们不招供,哼!”
“当然得找他们,他们欠我一条命的债。如果贡船被夺查非事实,他们又欠我三万两银子。不管从背后给我致命一击的人是谁,杭教主和陈门主必须负责,他们是灭口的主谋,不除掉他们绝不甘休。唔!气氛不对。”
他脚下一慢,警觉地察看四周,将裹枪的布巾解掉裹枪柄部分,露出枪柄以便拔出。
“怎么啦?”姑娘讶然问,也将裹着的剑插在腰带上挪至近手处。
距藏匿小船的堤岸已是不远,堤上看不见人踪,巨大的一排柳树枯叶行将落尽,风一吹,柳枝迎风飘舞。
河上各种船只往来不绝,看不出异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