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洗龙安道：“其实虎跳崖是否能够攻破，都不要紧。‘仁义八卦门’迟早必破！”
秃九道：“公子爷，这怎么说？”
洗龙安道：“苏门主的令媛已经中了家父的‘七海定心针’，半年时光一到，‘仁义八卦门’若不投降，那苏大小姐必然……必然会……”他有心想将“仁义八卦门”的人激将出来，但想到“苏大小姐必然会惨死”，却是如何也说不下去。秃九即接道：“是极，是极，‘七海定心针’一旦发作，必然生不如死、苦不堪言，苏老儿到那时再磕头求饶，可就晚矣！”
两人说话时，四只眼睛不断地向四处巡视，只盼敌人沉不住气，跳出来大战一场才好。但虎跳崖始终不见人影，忽然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至，洗龙安与秃九立时一齐回头，皆喝道：“什么人？……”刚说了这三个字，就觉是多此一问。只见月光之下，王雪瑶微笑而至，两眼竟似蕴含着款款风情，却只望着洗龙安一人。
洗龙安脸上一红，拱拱手道：“王姑娘。”他知道秃九明了王雪瑶与古大彪假扮夫妻之事，是以在称呼上直言不讳。
王雪瑶走到跟前，秃九忽地身影一闪，绕到洗龙安面前，笑嘻嘻地道：“王姑娘，你来干什么？”
王雪瑶笑道：“你们在这里叫破喉咙也没用，苏门主已经传下号令，擅自出战者，格杀勿论！何况今日‘仁义八卦门’王总管死于洗公子剑下，试问‘仁义八卦门’中又有几个武功高出王总管的人？又怎么敢出来送死？”
秃九哈哈笑道：“不错，公子爷的五花神剑，无人能敌，‘仁义八卦门’的跳梁小丑出来，自是送死，也累不着苏老儿格杀勿论了，哈哈哈……”王雪瑶也跟着格格娇笑不已，笑了片刻，秃九忽道：“王姑娘，除了此事，你还有其他事么？”脸上已无笑意，王雪瑶也随即笑声倏敛，说道：“还有一事，却不能让你知道……”话未说完，两指疾出，在秃九身上连点三指，秃九浑身一震，便即动弹不得，脸上张口结舌的满是惊讶之色，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敢情是连哑穴也一并封了。
洗龙安见他们开始时相顾大笑，欢愉之致，哪料到王雪瑶会突然出手，当下惊道：“王姑娘，你……”
王雪瑶笑着走到他面前，面对面地道：“你爹爹逼你明日攻破虎跳崖，你不愿意是不是？”她其时与洗龙安相处之近，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这一开口说话，更是吐气如兰，扑面可闻。洗龙安不禁心神一漾，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王雪瑶道：“那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好不好？”她每一句话都说得柔情似水，令洗龙安不可抗拒，但每一句话实是关系重大。洗龙安虽在浑浑噩噩中，却犹自一震，摇摇头道：“不可，我们两人……在一起，那成什么样子？”
王雪瑶幽幽地道：“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喜欢得很，你也有时候想我是不是？我们一起行走江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江湖上人人只会羡慕我们快活似神仙，又有谁会说我们不好？”说话间，伸出小手握住了洗龙安的双手，双眼凝视，目光中尽是深情无限，洗龙安怔怔地望着她，也不由地痴了。
他与冯心玉虽好，但却从来没有互相如此赤裸裸地表白过，何况他自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受尽束缚。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到哪里就到哪里，自由自在，无所拘束。王雪瑶这么一说，他顿时怦然心动，忖道：“王姑娘如此表白，可见已爱我至深，我也确实有时对她心存爱恋，两人若一起共游江湖，生死不离，终生不渝，那当真是连天上的神仙，也是不如了。”心念至此，不知不觉中双手慢慢翻转，也将王雪瑶的手握住了。只感一生之中，实是这一刻光阴最是难得，洗龙安全身都暖烘烘的，一颗心却又如在云端飘浮。
王雪瑶眼光中闪出喜悦的光芒，将脸庞轻轻地靠在洗龙安胸膛上，低声道：“我们今夜就走，好不好？”
洗龙安正想答允，突然间“呱”的一声，不远处一只寒鸦飞过，紧接着一阵冷风扑面吹来，洗龙安灵台一清，立时放开王雪瑶的手，后退一步，惶然道：“不行，不……不行，我们……”王雪瑶怔了怔，怒极叫道：“为什么不行？”
洗龙安只顾摇头，喃喃自语道：“不行……我们在一起……我们此时一走，日后还有何面目再见爹娘。”说到后面一句时，他双目直视着王雪瑶，脑中已清醒如镜，心念急转中，已经想道：“自己有心玉，而王雪瑶也有古大彪，抛下古大彪是自己的属下，自己决不可擅夺人妻不说，单论自己这么一走，将爹爹置身在这进退维谷的困境中，那就是大大的不孝！”心念至此，洗龙安背上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望着王雪瑶的目光中，也有了一丝惧意。
王雪瑶瞪着他，怒气冲冲地道：“我们这一走，为什么再无面目见你爹娘？难道我们在一起，你爹娘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吗？”说完莲足一跺，“嘤嘤”地哭了起来。
洗龙安叹了口气，说道：“王姑娘，在下决无此意，只是……只是爹爹此时正处危急关头，我身为人子，若不鼎力相助，那还算作人么？”
王雪瑶呜咽道：“你爹爹此时的确正处危急关头……但这种危急……却是他自找的。”
洗龙安心头顿时有些不快，本待过去安抚几句，听到这话也就罢了。
王雪瑶哭道：“你爹爹设计陷害天下英雄，想要天下英雄都听他的号令，‘仁义八卦门’不服，他就去攻打，这乃不义之举，你若帮他，就是助纣为虐，也是不义。洗公子，你……你是想做不义之人，还是想做不孝之人呢？”
洗龙安大吃一惊，这番话他早已想到，只是一直埋在心里不敢说出，其中抉择之难，正是他今夜食不香、睡不着的症结，王雪瑶一语道出，就像戮穿了他一道不愿被人揭起的伤疤。他瞬即脸上变色道：“你……你说这话干什么？我说不能和你一起走，就是不能和你一起走，你扯上我爹爹也没用！”
王雪瑶哼了一声，气愤地道：“你不和我走，我好稀罕么？你愿助纣为虐，帮你爹爹大行不义之事，跟我又有什么相干？”洗龙安自知方才言语略重，便默不作声。王雪瑶接着道：“你留在这里不走，虽然能帮你爹爹攻破‘仁义八卦门’，逞得一时之时，可五花邪教也必会乘机攻破平板镇，到时祸及整个中原武林，你爹爹的武林盟主之位难免不保，你也枉自落个不义之名。”
洗龙安淡淡地道：“那有什么法子？自古孝、义难以两全，我选‘孝’字为先，又有什么不对？”
王雪瑶大声道：“但此时此地，孝、义也可两全，你为什么不干？”
洗龙安摇了摇头，叹道：“若有两全其美的方法，我又岂会不干？但我思虑再三，也找不出一个……”
王雪瑶上前一步，道：“好，我们一起去平板镇，帮那姓沈的守住崂山总坛，这就是能使你孝、义两全的好办法！”
洗龙安怔了怔，思之不解，王雪瑶朝他展颜一笑，道：“你想不明白是不是？我早就知道你这人笨得很。”
洗龙安心道：“好在笨人有笨福，你待会儿不要给我出个歪点子才好。”口中说道：“愿闻其详！”语气有是恭敬。
王雪瑶得意地道：“唯今之计，只有你我速去崂山，解了平板镇之围后，再回头帮你爹爹攻打‘仁义八卦门’，才是最为周全的上上之策，你明不明白？”
洗龙安道：“不明白。”
王雪瑶一瞪眼，气忿地道：“怎的还不明白？”
洗龙安苦笑道：“你我若去崂山驰援，少则七八天，多则半月，成不成功尚且不说，家父在虎跳崖若又遭到败绩，岂不要责怪在下身为人子，却不能替他老人家排忧解难？这乃不孝之罪，我今生今世宁可舍生断义，也决不做不孝之子。王姑娘，这法子，嘿嘿，不说也罢！”王雪瑶瞪着他，忽然也“嘿嘿”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说道：“原来你这人不是笨得很，而是笨得要命，我们去崂山驰援，你爹爹就会在虎跳崖吃败仗么？”
洗龙安暗道：“你这话问得才笨得要命，虎跳崖易守难攻，你难道不知？爹爹若无我臂助，非吃败仗不可。”
王雪瑶继续道：“洗老爷子乃一代枭雄，才智极高。虎跳崖他曾过三次，都未成功，如今必然知道若无秘道里通外合，或无绝世高手领先开路，此关极难攻破。今日你展露神功，诛镣了王瑞明，你爹爹自然就将破关重任交付在你身上。但你若一走，你爹爹一无所持，二没找到秘道入口。对破关之事又如以前那般毫无把握，岂会轻举妄动，驱策属下的悍勇之士前去送死呢？”这话说得甚是有理，洗龙安心中一动，暗忖道：“这倒也是，爹爹向来精打细算，对毫无把握之事，决计不做。他属下人马更是洗家堡的根本，轻易不会擅动，以免重创难复。”当下不禁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