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比以往亮地晚一些。戈如雪支撑着自己起床,脑子里快速梳理了一遍三年来可能会考到的重点。然后微微笑了一下,看来自己这次一定会像以前每一次一样大获全胜。
她打开窗,闻了一下窗外有些潮湿的气味,并不那么舒服。心里突然有些堵,有种冲动要到如风的房间看看。
她摸着心口,走路渐渐变得有些艰难。一步一步,脚印沉重。
“如风,我不太舒服……”推开门,她抬头说,话却未说完全。
她看到——如风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啊——”她的叫声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把爸妈全都吵醒来到戈如风的房间。戈长青快步走到窗前,低头一看,跌坐在窗台边上。李苏言有种万念俱灰的心情,不敢走向前。
戈如雪隔着一个房间的距离,对着渐渐变亮的窗口尽情绽放着她的悲伤。
是“跳楼”、“自杀”这样的字眼提醒了她曾经经历的痛苦——她在某一个梅雨天的清晨,永远失去了双胞胎弟弟。她的心电感应暗示了这个悲剧,她却晚了一步。
自那天以后,她就变成了弟弟那样的人——冷漠,疏离,独来独往。
她意识很清醒,但一直都没有真正醒过来。
明明距离上次体检与催眠不久,戈长青和李苏言却被通知了女儿再次晕倒。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莫非,这回小雪想起了什么?
“医生,我女儿什么时候会醒?”李苏言很紧张。
医生却有一丝疑问:“这个不太好说。她的指标一切都很正常,和正常人无异,但是究竟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我们都没有研究出一个结果。”
指标正常,就是没有生命危险。戈长青决定自己找出女儿晕倒的原因。所以他才去问了叶西。
“叶西,小雪她怎么就突然晕倒了?”
厉声厉色的戈长青在叶西的眼里一直是一个严父的形象,此刻他的发问不禁让她颤抖。
她不敢隐瞒,只好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可能是因为那个卫无衣没有联系她,她难受了就晕倒了吧……”
虽然被情所伤到这个地步也实属少见,但能跟小雪晕倒扯上关系的好像也只有卫无衣吧。
戈长青却不相信女儿会被感情问题刺激:“有没有别的事情你没有告诉我?”
见叶西疑惑却说不出半句话,戈长青决定给出一些信息提示她:“那个卫无衣有没有说什么对高考没什么把握的话?”
“他每天都在说啊!”这个有什么关系。
每天?那肯定不是刺激源。戈长青摇摇头:“最近真的没有特别的事情。小雪晕倒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啊,她都在听我说。好像很不在意的样子。”
戈长青心中警铃大作:“你都说了什么?”
叶西瑟瑟发抖,断断续续地说:“就……就问问她和……那个卫无衣怎么样了。然后打听到卫无衣心情不好……可能他对小雪说了什么重话……不过,这也不怪人家卫无衣。他最好的哥们跳楼了,他心情能好才有鬼……”
“跳楼!”他终于知道了什么。
小雪一定是想起了以前!她一定是想起了如风出事的那天!戈长青不禁悲从中来,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唯一的女儿。
李苏言从戈长青口中得知的可能性让她突然乏力,呆呆地靠坐在戈长青身边。
狂风吹乱两人的头发,就好像那一天的早晨。他们与往常无异,虽然因为一双儿女高考而有些紧张,却也没有太过于纠结。突然梦被惊醒,就听到女儿的叫声一直持续。
戈长青闭着眼睛,那一幕一直在他的心上徘徊。
戈如风直挺挺地摔在地上,脸色如此苍白。身底下的血却把他整个包围住了。雨水滴下来,把他的血水冲到了各个角落。那样残忍的一幕,就被他硬生生地迎了上去。
李苏言耳边一直充斥着女儿的惊叫声。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喊到嘶哑,然后晕了过去。警车到来之前,他们一直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仿佛时间就停止在那样触目惊心的一刻——令人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果能重来一遍,他们一定会让高考见鬼去。
小雪在医院躺了两周,气若游丝。没有受到任何身体上的伤害,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直到被医生通知,她已经脑死亡,他们才意识到,他们连剩下的一个女儿都要失去了。在她面前,只要一提如风,她就会气息更加微弱。
辗转了各种方法,才知道了催眠治疗法。
他们让如风从小雪的每一个记忆的角落都消失了。然后,她醒了过来——有什么就不同了。
她变成了如风。
冷淡从容,安静优雅。她又不完全是如风,她还是那么聪明,什么都不在话下。醒来第一件事还是关心高考,得知自己错过了最后一门,她也没有特别失望。她照常去填了志愿,照常考上了大学,照常去报了到。然后她就作为一个全新的戈如雪——新生了。
每年一次的催眠都让他们有些胆战心惊,因为催眠的当时小雪对以前的事情是有意识的,只是一次次地把这些记忆尘封。最近的一次被提前的催眠,他们发现小雪似乎变得跟以前有点像——多了一分人情味。
她一直都在做梦,梦到过往的种种,原来她什么都懂。只是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就变成了她和弟弟的综合体,一个身躯承受着两个灵魂,不可分离。
她有些暗恨自己的优秀以及不懂收敛。她总是要锋芒毕露才能甘心,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却还矫情地要一直留在弟弟的身边。这才让他日渐沉闷吧。
躺在榻上的戈如雪虽闭着眼,时而却转动着眼珠。医生说这是一个好的现象,说明她很可能就快醒了。
但是她的身体机能各方面都跟检查的结果不太符合,医生怀疑她有精神疾病。
戈长青颤抖了一下,这才故作镇定地问道:“催眠疗法会不会对这个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