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母亲
天已经黑了，我让萍安静的睡一会儿，自己却在发呆，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围很静，好像暴风雨就要到来了。
至于阿媛的变化，我也要管管了，她不能这么下去，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宿舍的固定电话响了，我接的，萍迷迷糊糊的问是谁打来的，我说是我家的邻居林阿姨，她听了继续睡去，睡得很沉。
“喂，林阿姨，怎么了？您说。”
“哎呦，打你的电话你已经换号了，打阿媛的又没人接听，真是急死人了，你妈妈不舒服，我看你还是回来看看吧。”
“我马上回去。”我心里很忐忑不安，虽然林阿姨向来不热心，只要出一点小事儿她都不想帮忙，可能是母亲稍有不适她就给我打电话，可是我又明显听出了她言语之中的急切。
到底有没有事？阿媛不在，一直不在吗？她多久没回家了？母亲病了她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啊……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可以这么不关心母亲呢，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阿媛。母亲一个人在家，身体不舒服，我应该很着急才行啊。我不由的又往不好的方面去想，她不会不行了吧，呸呸呸！母亲不会有事的。
我连忙出去，叫了出租车。
起了风，我看到院墙的舒心花开的败了，残破的不成样子。
墙上的舒心花很柔弱，纤细的藤蔓没有尖锐的刺，不能防止小偷晚上翻墙，但如果晚上有人翻墙，第二天母亲一定能够看出来，“好端端的花花叶叶被揉踏的不成样子。”我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
回到家，总是很有感触，这阵子我一直住在学校，不上课的时候就和子宁在一起，忘记了回家来看看，那次阿媛说借钱的事儿是我唯一一次回家，看到母亲身体不是太好，后来也想回来的，可是钱的事儿就快把我愁死了，哪有心思回家？接着的事情……我就一直没有回来。
如果母亲怨我不回家，那我就是罪有应得。
我加快脚步，推开熟悉的屋门，还是吱吱呀呀的响。
“阿媛，阿媛，是不是你回来了！妈没事儿，你别担心啊。”她听到门的响动，立即出声儿，声音微微颤抖着，可能真的是难受的连睡都睡不下。
我心疼的坐到她床沿，她的头发白了很多，脸也瘦了很多。“妈，对不起，我来晚了。”
林阿姨见我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就默默的离开了。
我很后悔原来固执的厌恶母亲，其实，天底下的母亲没有亏欠儿女什么，我的偏执实在太不应该。
“我身体不好，你也不知道常回家看看，前些日子都是阿媛在忙里忙外，后来她又忙着赚钱还账，哎，苦了这孩子了。”她虽然很难受，但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她说的我，让我很难受，但是我不能跟她计较什么，算了，说就说吧。
我知道母亲的感受，她和一屋子冰冷的空气住在一起。
没劲。
“阿华，你是姐姐，应当照顾妹妹，你的男朋友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帮衬妹妹一些呢，哎，罔我养你这么多年。”
还真没完没了了，我听她训斥，自己无话可说。
“你就是心太高了，我早说了你不要上学了，在家里多好，你偏要出去读书，一点也不体谅家里的困难，如今终于攀上了好人家，哼，你还回来干什么。”
这些话说到了我的痛处，我要读书，为什么我要辍学？只因为我是姐姐吗？还是因为我不是亲生的？我好学怎么了，我努力奋斗怎么了，我心高怎么了，我靠自己的努力生活得更好，这也叫不本分吗？我的男朋友太有钱了，我也没想到，我爱的是子宁这个人不是他的钱，什么叫‘终于攀上了好人家’？她这样说，简直气死我了。
我不会来，她可以抱怨，可是，为什么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把家里的积蓄和房产地契都留给阿媛了，总共也没有多少，你的男朋友那么有钱，别跟她争什么，告诉她，我放在老地方了，她知道在哪儿。”她说的有气无力。
那个老地方，我不知道在哪儿。
那是她们两个人的秘密，我是外人。
我鼻子很酸很酸，可是很奇怪，我居然没有眼泪可以流，“妈，我给你叫救护车吧，去医院看看就会好的。你不用担心。”我说着就打了电话，我的心里很难受，不是因为母亲的病情，我当时一直想，救护车很快就会来的，母亲的脑子还很清醒，什么都懂，这时候还懂得教育我，还知道阿媛向我借钱的事儿，应该不会那么快离开。
我难受是因为我不受母亲的疼爱，往日种种又浮现在脑海，我做的最多，难道她看不到吗？阿媛才做的几天家务？而且，那好像是演戏给我看的样子，骗取了我好姐妹的血泪钱，能还吗？我心里有种预感，她一定不会给我了，当时给阿媛的时候我没有立任何字据，太相信她就直接给了她。可是我能够把海洋世界的情形说给母亲吗？看她那么虚弱，我不能自私的为自己辩解了，她偏爱阿媛就让她保存阿媛的完美形象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走了，却什么都不打算留给我？我还是不是你的女儿？我好像问她，毕竟我只有这么一个母亲，我心疼她、却也讨厌她。
“帮我照顾好我的舒心花。”她所有的嘱咐都让我负责，可是她有没有对我的关心和留恋，母亲啊母亲，你养了我，但是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养了我。养了我，却也杀了我，杀死了我对母亲的爱。
她的一生很苦，也很委屈，父亲早就离开了这个家，不要她们母女了，不要她们了，我知道，家里连他的照片都没有。舒心花是她美好的向往，她本分的生活，把无数个心愿和大胆的想法都倾注在花上，可是她依旧很本分的，生活了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做。
为她悲哀，也为自己悲哀。
……
时间过了很久，我感觉她又说了很多让我心痛的话。她想杀了我，一定想用语言杀了我。
我虽然心里难受到了极点，但也明白她这生死关头，心里有太多的压抑和不满。我只能骗自己这么想：她也许不是针对我的，只是太压抑、太压抑了，压抑了一辈子，想在临走之前发泄一下罢了。
对，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母亲还不至于那么讨厌我。
为什么救护车还不来啊，不要让我和母亲独处，不要了，不要了。
萍一定很累，我不想打扰她，可是，我能找谁帮忙呢？子宁，我打了电话，可是无人接听。我又打了轩颐的电话，他听了之后很着急，不一会儿就赶过来了。
此时母亲已经睡了一会儿，终于不再埋怨我了。
我却一直在矛盾着，矛盾着。
我和母亲的关系是怎样的？我始终想不明白。
如果说我在看到剁肉刀一样的眼神的时候心情还有的救，现在我难过的心情就没得救了，到底萍和亲人相比，哪个更重？我又变得矛盾起来。
轩颐来了，她听到门响，又全身一惊，醒过来。
“轩颐来啦。”她很高兴，但是她的眼睛半睁着，没有一丝生命的神色。
“阿姨，我开车来了，我们去医院好吗？”轩颐轻轻的在她耳边说。
“不用了，一把老骨头了，还花那些钱。”她总是这样，非要把小病儿拖成大病。
“您不懂，我们警员的家属看病是很优惠的，花不了两百块钱的。”轩颐好像也知道她的想法，于是说谎哄她，“咱们走吧，我来背您。”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儿，然后，看了看我，说：“阿媛，你们一起回来的？回来就好，我没事，明天妈给你做好吃的，你瞧你瘦的。”
她的话，让我心里很复杂，一来我担心她的病情，已经神志不清，把我当成阿媛了；二来她对阿媛的态度怎么那么好？对我呢。
轩颐背她出去，他也听到了她的话，同情的看了我一眼，“阿媛，帮我开门。”
吱吱呀呀的门诉说着它多年的苦怨。
“外边闹事儿，估计救护车是来不了了，坐我同事的车去吧。”他说着，小跑着出去，我连忙又帮他开车门。
他想得很周到，来的时候已经借好了一辆轿车。
车开的又快又稳，轩颐选择的小路因为天太晚了，没有多少人经过，所以并不影响进程，也许走大路根本不同，刚刚轩颐说外边闹事儿。
“孩子，妈感觉自己不行了。你好好过日子，也许妈……不够疼你，其实你……是个……好孩子……”
我抱着她，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说给我的，但是我好感动，可是，她走的那样快，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妈……”
我嘶声力竭的叫了一声，轩颐把车停下来。
尘埃落定，花叶成空。
母亲的去世使我又深深的陷入了愧疚之中，总感觉我对不住她，虽然我不承认她对我的批评没有一点是对的，可是，那是说不清的，即使她复活也还是说不清，更何况她已经走了呢？
她走了，我永远也得不到答案，她到底当我是什么？
轩颐帮我暂时安置了一下母亲，他也一直在打阿媛的电话，没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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