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文学银军”丛书(第一辑)左右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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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转学(1)

朱丽丽是一个相貌平平的胖女孩。在矿中的时候,朱丽丽还是比较风光的,因为朱丽丽学习很好。朱丽丽的作文写得好,曾代表矿中参加全市“爱我中华”中学生作文比赛,得了个二等奖。作为学习委员和语文课代表,没有人在意朱丽丽不起眼的外貌和有些邋遢的衣着。相反,老师们管这叫朴实,对于那些一天只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而一脑袋糨子的女生来说,朱丽丽是个楷模,全班的,乃至于全校的。语文老师甚至常用一个特文绉绉的话来表扬朱丽丽,说朱丽丽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比起那些徒有外表的绣花枕头来,这才是真正的美。家长们也常拿朱丽丽来教育刺激他们自己不算争气的孩子,你看看人家朱丽丽,一进家门不是写作业就是看书,放下数学就是语文,不是写就是背,瞧人家这孩子多省心,你就不能向朱丽丽学学。同学们对她既有一种说不出的羡慕,又有一种敬而远之的忌妒。

总之,朱丽丽是一个受宠的学生,一个被父母关爱的乖乖女。朱丽丽的学习生活始终如一地受到关注,恰如其分地受到重视,朱丽丽的生活平静简单无忧无虑。大家的预测也是一致的,只要矿中有一个考上大学的,那就是朱丽丽。更何况,这几年,矿中每年都不只出一个大学生,而且年年都有几个省外的重点。按照这一合理推测,朱丽丽稳走了,只看上什么学校了。

朱丽丽的父亲外号朱大吹,顾名思义,爱吹牛。朱丽丽是他的主要吹资之一。那两年,朱大吹有一句著名的口头禅,我们家丽丽,只报北大清华,别的一概不考虑。那口气真像北大清华就挨着他家后门。

到了上高二的时候,朱丽丽就更成了一个熊猫级的人物,老师们时不时地给她开小灶,经常拿一些外面重点中学的卷子一次次考朱丽丽。朱丽丽的班主任语文老师更成了她家的座上客。语文老师快退休了,他要在他带的最后这一届学生里培养出一个得意门生,一个矿中校史上的尖子,朱丽丽无疑是最佳人选。

朱丽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埋头苦学。她既不知道同龄女孩子正在迷恋一个叫费翔的港台歌星,也不知道中国足球队前不久又一次没能出线。她对这些事情既没有时间关心也没兴趣。再说知道这些无聊的事情又能有什么用呢,考试时又不考这个,考大学又不加分。将来改变生活靠的也不是这些,只有靠好好学习,这是老师和家长们常说的,朱丽丽也觉得有道理。就像她的同桌,他们班的班长,特喜欢足球,看球赛看得成绩忽高忽低,连老师家长都觉得他的将来没谱。

一切都按照大家的预想发展着,人们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朱丽丽像以前考出去的张二王三一样,最后留了校,留在了外面精彩的都市,永远离开了这个泛着煤渣子味的破山沟,过上了矿上的人们尤其是女孩子们梦想过的那种真正的城市生活。就连朱丽丽自己也有一种懵懵懂懂的向往,当然是一种人往高处走的愿望。为了这个愿望,朱丽丽和她周围的人都在努力着。

这一年放寒假的时候,朱丽丽的语文老师参加全市教育系统的会,他带回来一个重要信息。他连家门都没顾上进,就直奔朱丽丽家了。他一进朱丽丽家,甚至没有直接喊朱丽丽的父亲大吹而是叫了声老朱。要知道,语文老师是不怎么瞧得起猪头肉脑胡吹冒撂的朱大吹的,但是现在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将来某一天会成为金凤凰的女儿——朱丽丽。语文老师说,市三中要破格招一些外片区的学生,只要能通过他们的入校考试就行,名额有限,我赶紧回来跟你商量商量,三中是市重点中学,这两年考大学连续全班端,去年、前年的全省文科状元都出在三中,一个上了北大,一个进了复旦。这些朱大吹当然也听说过。此时,语文老师的话意味着,要是朱丽丽进了三中,那是一只脚踏进了大学门了。也就是说,进了三中就等于上了进大学的保险。这个消息顿时让朱丽丽的父亲朱大吹产生了莫名的激动,心情就像是朱丽丽考上大学拿到入学通知书时的提前预演。朱大吹欣然同意。

等到再开学的时候,朱丽丽就是市重点中学三中的一名学生了。三中在全市教育界是一个多么响当当的名字。人们再提起朱丽丽的时候,口气里除了欣赏还多了一种莫名的羡慕。朱大吹的头抬得高高的。他现在更愿意跟大家伙说说他们家的丽丽,在任何场合,包括在恶臭不已的公共厕所里,朱大吹一边叼着烟,一边系着裤子,一边给正蹲茅坑的工友说,丽丽现在是三中第多少多少名,上回丽丽拿回来的试题,连大学生张二王三都不会,解不了。在矿中的课堂上,语文老师也要时不时地提到朱丽丽,朱丽丽虽然人到了市三中,但她的影响无时无刻不在矿中的空气里飘荡。每次提到朱丽丽的时候,语文老师甚至有一种类似于牺牲的崇高感和伟大感,要知道,朱丽丽可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啊,是他拱手把她给了外校,他太想让他的教育生涯有一个完美的句号了。语文老师怎么不为自己豁然的心胸产生几分自豪呢。

尽管人们经常说起朱丽丽,但除了朱丽丽本人,几乎没有人知道上三中对她来说是怎么回事。三中在几百公里外的市区,现在朱丽丽是一个住校生,大家很少见她回来,就是回来一趟也是来去匆忙,学习太紧张了。

上三中的美好感觉其实很快只是停留在朱大吹、语文老师和矿上其他几个并不相干的人们的嘴上,对于朱丽丽这样一直在父母身边,在生活上几乎不会调度的女孩来说,去三中上学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错误。这个错误把一切都改变了。

现在朱丽丽从一个备受宠爱的孩子、曾经为大家所瞩目的尖子生,变成了一个无人理睬受人轻视的灰姑娘、丑小鸭。这是当初大家都没想到的,更是朱丽丽没料到的。在三中这个好学生芸芸的地方,朱丽丽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她的外貌不出众,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刻板。在班上,比朱丽丽学习好的孩子比比皆是,而且,不只是学习,班上女孩子们个个像小人精似的,要么性情活泼洒脱,能歌善舞略通音律;要么反应机敏,能跑善跳;要么见多识广,干练精明。一无所长没有什么爱好的朱丽丽显得那么不起眼,完全没有了从前在矿中的种种光彩,甚至,从前的邋遢和不好动的胖胖的身体也让朱丽丽显出了些臃肿和笨拙,显得有些窝窝囊囊,呆头呆脑的。让朱丽丽闹心的是,同学们的态度,让朱丽丽无法不在意这些从前从不在意的外在的东西,尤其是她现在是一个过着集体生活的住校生。谁也不能否认,整个女生宿舍里,朱丽丽是最用功的。朱丽丽无时无刻不在学习。宿舍里每晚十一点熄灯,朱丽丽顾不上洗漱;同学们都进入梦乡了,朱丽丽还在烛下夜读。有时候一连几天顾不上洗脚顾不上刷牙。有时候洗漱时已经熄灯了,叮叮咚咚进进出出惹得同宿舍的人很有意见。女孩子之间摩擦多了总归要爆发口角的。有一天中午,朱丽丽独自一人从食堂打饭回去,走到宿舍门口,竟听到她的下铺说起她的名字,说她是大肥猪,又脏又臭又笨。还有什么比猪这个字眼更能刺激和侮辱胖女孩朱丽丽呢。原本笨嘴拙舌的朱丽丽吵了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架……这些生活上的瓜瓜葛葛,让朱丽丽原本简单放松的心境变得复杂微妙起来,甚至有些黯淡自卑起来。想想以前在矿中,哪里会有这么多烦恼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