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接连不断地来人。芬恩来了……戈弗雷、戴维斯来了……阿森西奥来了。派人去叫皮克。他来了,我们讨论了一下。英国人要皮克为在修筑利多公路时伐的树支付赔偿金。不理睬它。同廖耀湘开会。他说大元帅没有干预行动,但经常同他联系。大元帅要他服从我的命令,即使我是错的。皮克在这里吃晚饭。留他过夜,这样他可以睡上一觉。
4月19日 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许多村庄只剩下几根烧焦的桩子。缅甸的一切都在日本人将我们赶出缅甸时给烧光了。这个月的头10天里我们行动艰难,但许多日本人采用的是平面阵地,我们还可以继续前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老天爷——如果他能一个月不下雨,那对我会有很大的益处。美男子[指蒙巴顿]几天前来给我们的队伍讲话。他自己的后院还起着火,他选了如此时候来给我们做打气的讲话,为的是向他的部队展示他的个性。
英国的一名林业官员来到我们的司令部,要求美国为修筑通往中国的公路在缅甸所伐的树木向英国支付赔偿金。
4月23日
梅里尔去丁然和达特加。他将于27日挺进[指攻击密支那]。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4月26日
乔[ 小约瑟夫·W·史迪威上校,史迪威的儿子。奉命以情报官员的身份在北缅战役中充当他父亲的参谋人员。
]得到消息说日本人正在密支那布置大反攻。哦。
4月27日
梅里尔的人确定于28日出发。我们将通过飞机保持联系。(中国伤员要水喝。最终得到了。“把水给他”,指着他边上的伤员说。)
5月1日
雨。(失望的几天,指挥官们担心:我把他们开往了密支那,天下了雨。那里的抵抗正在加强。为什么我不把他们用在我们的战线上?其间的距离是不是太大了一点?他们会不会遇到增援的部队?那是否意味着我们在两处都将失利而不是在一处?我能否把他们的行动取消?日本人正被吸引到孟拱,或者驻守在密支那的是新部队?等等,等等。对这些都做不出决定。死亡是注定要有的,这是决战的时刻。但神经上的紧张压力是令人可怕的。怜悯那个可怜的指挥官吧。)
[未注明日期]指挥官的心理
一名优秀的指挥官是一个具有高尚人格的人(这是最重要的品性),其次便是具有决断力。他必须具有源自高尚人格的道德品质。他必须是勇敢的,或者能够成功地掩藏他的缺乏勇敢的人。他必须了解他的职业工具、战术工具和后勤工具。他必须公正无私。他必须在压力面前从容冷静。他必须是赏罚分明。他必须易于接近、通情达理、谦恭、耐心和克制力强。他应听取建议,做出自己的决定,用自己的能力行事。
除非一名指挥官是通人情的,否则他就理解不了部下的反应。但如果他是通人情的,他所承受的压力也就极大。无情感的人对危及一万人生命的事是不会有思想斗争的。而通人情的指挥员则避不开这样一场思想斗争。思想斗争是经常而痛苦的,但也是必要的,这样,部下就能感受到指挥员的困难。他可以通过许多方法来表现他对他们的关心,而他们一旦相信这是真诚的便会给以回报。
将军们是理应受到尖锐批评的。他们有掩蔽部队护卫自己,同时却把士兵们派出去遭受杀伤。他们佩戴的奖章是以手下人的性命换来的,这些士兵们无声无息地被派了出去,成为错误方案或缺乏成熟考虑方案的牺牲品。
实际上,许多将领并非如此。一般的将领们是妒忌士兵的;在出了错的时候,士兵可以指责将军,而将军只能责备自己。士兵负担的是一个人的烦恼,将军则负担着所有人的烦恼。他总会意识到肩头上的责任,时常会想到被托付与他的那些人的亲属,想到他们的感情。他的行为必须使他能够无愧无悔地面对那些父母们。他如何才能做到这点?通过永远的小心,认真的思考和准备,受得住烦恼,对各种事情都坚持高标准,有奖有惩,公正无私,以及镇定和自信。这全部加起来就是品质。
问题在于:如果一个人具有优秀指挥员的品质,他是否还要怀疑自己?他不应该。至于我本人,我是怀疑自己的。因此,我很可能不是一个优秀指挥员。
处方:
品质 80%
决断力 10%
技术知识 5%
其他 5%
5月1日 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本月天门即将打开,洪水将从天而降,田野将变成湖泊,道路将消失踪迹,一切将变得极为困难。我希望日本人对此也同我们一样厌烦。如果这些浑蛋坚持在雨季打仗,我真不知道将如何是好。但有迹象表明他们到处挨打,也许这次不致胆大到这种地步。这个国家的“旱季”只是一个笑话。12月就下雨,1月下了12天,2月18天,3月10天,4月10天,现在可是要真下了。从现在起到秋天我们就成了海军。我和你说过这件事吗?有一次我乘平底船过河,划船的有色人种士兵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哀怜地摇了摇头。他说:“怎么会让一个老头来这个国家工作!”我偶尔也听到中国士兵说这样的话。他们以为我大约有90岁了,并对他们自己的高级官员进行了评论。
5月2日
又是阴天。我们沮丧地枯坐。22师已有57名连级军官战死。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命令22师推进了,也无法去援救他们。天啊。乔来吃晚饭,下了会儿跳棋。我觉得没有什么办法了。
5月4日
路易斯[蒙巴顿]的最新建议是撤回力量以省下飞机,大概是用于英帕尔。3点回来。现在廖耀湘正在找出一切已知的借口,以便不再前进。他和孙立人谈了3天。他要躺倒不干了。
5月5日
l点30分,廖耀湘来了。长谈。损失使他受到很大影响,尤其是连级军官的损失。
5月6日 给史迪威夫人的信
你的信来得正好,它使我想到了并非一切事情都是欺诈、阻碍和愚昧。也许我们有点神经过敏了:这些家伙已苦干了4个半月,这很不容易。我听说给我们送来了一些“军犬”。很难训练它们分清不同的味道:美国人——白人和黑人,中国人,克钦人,那加人,印度人,加罗人,大吉岭人,缅甸人和日本人。英国人当然不会有味了——他们常洗盆浴。老天爷,我活得岁数越大越是钦佩乔治·华盛顿和独立革命的英雄们。又下雨了。雨季就悬在我们的头上不断威胁我们。
5月8日
11点半动身。在38师指挥部带上孙立人去113[团]。天气炎热。1点半到3点半徒步去农米拱附近的114[团]指挥所。山地,2000[英尺]。累得我要死。一切都走了样。喘不上气来,腿也不听使唤。当时就发誓戒烟。当我摇摇晃晃地到达时觉得自己像是个老人了。李团长在。研究计划,孙立人同往常一样从中添乱。在114[团]过夜。孙立人回去了——也真难为他了。
5月9日
李团长去营指挥所。在我反复指责他行动迟缓和要求加快行动之后,我给了他一个机会去推动他的部下。让他干起来。我们1点下山走了1500英尺到河边,然后又上了1000英尺的山,到达指挥所。糟糕透了的鞋子挤得脚生疼。脚趾上掉了皮。没有别人一同去。傻极了。上山进入指挥所后筋疲力竭。再次对他们讲了我的要求。日本人胡乱地打了一整夜的炮。
5月10日
躺了一上午,等着进攻卡唐拱的新消息。第3连从左侧进攻沙兰。第1连正面进攻。(他们进攻了,1名排长和6名士兵被侧翼的枪弹打死。)1点半左右,李(团长)要去看彭(营长),听说我也要去吓得不行。太失面子了。要他们战斗,否则我就要去站在前线的行列里。这使得他们行动了,这是唯一使他们行动的办法。下山到团指挥所并在那里过夜。中国军队在我们下山时正往山上爬。一切令人鼓舞,他们应有更好的连级军官。
5月12日
远征军昨天投入了行动——也许。
5月14日
亨特预定于今夜给我们发来48小时信号[ “强盗”部队的分队在通过丛林时沿途停止无线电联系,直到他们断定距密支那还有48小时路程时恢复。他们用事先约定好的代号进行联系,以使空军提醒它的部队,在机场应被占领之时开始运送部队的行动。]。我要梅里尔加入进去指挥他们。
48小时信号。
5月15日
(下午2点)24小时信号!!
奥尔德在此。做好了开往密支那的一切准备。散了一会儿步。亨特定于16日夜[指到达密支那的时间]。躲藏到17或18日。
5月17日
晴。老天总算歇一会儿了。找来149[团]指挥官,向他讲了任务,但未讲目标。
10点50分收到“进入圈子”的电码。这意味着——“进入战斗”。
奥尔德12点乘飞机到上空侦察,看不到任何迹象。亨特也许进入了地点。我们只有等到底了。
梅里尔2点50分到。他从战场上空飞过,那里没有[日本人]。他见到东北方向有迫击炮炮火。大约3点30分,我们收到了“威尼斯商人”——即运输机可以降落。啊!得到梅里尔的报告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马上命令开始运送增援部队。大约3点,2架运输机降落。4点,我们见到运输机和滑翔机起飞。此后,一连串的飞机飞来飞去。让他们整夜运送。到明天早上我们也许就会把89[团]送进去!这将使英国人坐卧不安。
现在,雨季正降临南缅。密支那(的雨季)要到6月1日开始。
5月18日
睡得不好。遍地蚂蚁,满心忧虑。9点半,泰森带我们进入密支那。大约有12名记者。云雾重重。我们于10点左右顺利降落和到达。89[团]抵达。150[团]尚未开始进攻。加拉哈德第1营已去只光渡口。日本人没有抵抗。尚未发现日本人的位置。飞机在轰炸城里。中午离开,回到孟拱这边。找了一架L-1飞机,飞回了沙杜祖。
5月19日
继续有大批参观者前来。梅里尔前来——他的心脏病又发作了一次。彼得森给了他一点吗啡,让他上床休息。密支那的进展迟缓。我很担心日本人的反攻。今天上午,150[团]开始行动,占领了日本人的两处阵地。战场北边的一群日本人尚无动作。昨夜在只光渡口发生了反攻。
5月20日
昨夜孙立人带来了攻占加迈的方案。我同意。我是和他开完玩笑后同意的。只要让38[师]行动起来就行。如果我们拿下了加迈,我就让英国人滚蛋。
梅里尔通过了医生的检查。我让他回去了——他们即将完成任务。
150[团]在火车站设立了指挥所。日本人退入了集市区。现在,抵抗已经局部化了,我们对这个地方有把握了。日本人显然一片混乱,正竭力退却,中国军队伤亡重大。
不出一个星期,密支那的成功由一次辉煌的袭击变成了一场艰苦而令人痛心的战役。
中国第150团是最近才由中国运来的,尚未进行过战斗。他们被第一批运了进来,用以巩固成果。在他们的第一次行动中,它的几个营误将对方当作了日本人,在发现这一情况之前给自身造成了重大伤亡。恐慌心理在传播。在密支那的部队得以集结起来之前,日本人乘机从战场上将外围警卫部队收回,从南部匆忙运来了物资和增援部队,坚守并进行顽强的抵抗。
据估计,日本人有5000到7000兵力。他们决定死守,每个单人掩体都挖得适合于激烈战斗。整整两个月过去了,他们的据点逐渐减少。2名美国军官被解职。“强盗”部队经过4个月的战斗,已经筋疲力竭,疾病丛生。雨水瓢泼而下,战场成了沼泽,如果不遭受灾难就想从丛林战中撤出,那是不可能的。
尽管这段时间并非没有成功——中国人占领了加迈并继续向孟拱外围进军——可它对史迪威来说仍是一段紧张和焦虑的时期。
直到7月底结果才逐渐明显。至此时史迪威并不愿意离开丛林飞往锡兰。东南亚战区司令官蒙巴顿勋爵被召回伦敦。作为副司令官,史迪威接到命令去锡兰康提的东南亚战区司令部处理事务。
5月21日
下午6点。坎农从密支那来。坏消息。150[团]一片恐慌。他们失去了控制,必须撤出。密支那发生了什么?一天精神很紧张。十分忧虑——如果这些部队靠不住,我们又该怎么办呢?我期待着这件事情彻底结束。真希望现在下场倾盆大雨。
5月22日
黑色星期一。从密支那传来坏消息。他们昨夜见到800名日本人进入了沙巴提[ 密支那附近的一个村庄。
]。还有200人从东面过了河。麦坎门说“形势紧急”。我什么也干不了。一上午大雨下个不停。我们无法运进部队。密支那的战场情况也很坏。电告麦坎门,如果消息属实就撤出沙巴提。后来又有消息说,加拉哈德第3营的前后都有日本人。那里的气氛普遍都很失落,当然这里也十分担心。我们只有等待结果,但这可不是儿戏。问题:调皮克的工程部队吗?是的,至少提醒他们,用作加拉哈德的替换部队。同时把42[团]推入,如果必要就再调入41[团]。
如果这可恶的雨能让我们用几天机场多好。只要我们的飞机无法降落,部队也就无法运上去。
这是最让人忧心忡忡的日子,你恨不能死了。晚10点,雨仍下得很大。
[未注明日期]
我是个爱烦恼的人。我总想到各种危险,在内心中体验着它们。许多危险并没有发生,但那些发生了的我已从内心中做好了准备,因此这些烦恼也许得到了报偿。人们说懦弱者死千次,勇敢者死一回。但勇敢者可能也死千次,如果他为想象所累的话。只死一回的勇敢者必定是个无法想象的呆子,或者他具有某种我理解不了的东西。他得有足够的力量消灭可能出现难题和灾祸的可能性。那样才能产生出一种我自己永远也无法获得的平衡感。我只有促使自己在可能发生的事情上早做准备。问题:我天生是个懦弱的人吗?倘若如此,能否证明当一名懦弱者……而不退却……并不比当一名英雄更难?
为了同家人生活在一起……为了一种自由的心境……我只有冒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危险。也许这种念头从不会出现在一个强者的脑海中。
再说说想象吧。我经常梦见钻进洞里把人们拽出来,或是奇怪地在水下寻找他们。我想到形势……完全不必要的……它使我把勇气付诸流水。是否由于同样的原因,使我担心对侧翼的掩护、核实各部队的位置、发布命令、行动的执行、物资的运送,等等,等等?一个稳重的头脑难道不能打消不必要的忧虑而集中于重要的事情上吗?难道说我必须再经受一次苦难,以赢得一个稳重的头脑吗?
奇怪的是我并不为自己担心。从未发生过我的飞机将要失事或下一颗炸弹上有我名字的事。这种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我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我不知道这表明了什么。
许多与上述情况类似的事情在时间或空间上在我身边发生过,但我从未感到过危险。我前头的飞机出过事,我后面的飞机被击落过,某个地方在我来之前或我刚走之后挨过炸……像我一样干着事的别的什么人成了牺牲者。然而我的头脑中没产生过一丝恐惧和忧虑……我知道温会怎样解释,但假若如此,为什么不是每个人都得到了关照呢?
5月23日
11点天气开始放晴。密支那机场无法降落C-47。派博特纳同胡和潘进入。博特纳7点回来,情况令人相当满意。25日发起进攻,明日集合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