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真相
凄风苦雨间，望青冥，思如梦。轻触云中飘雪，一任憧憬迷失在苍茫。拈花，花败。拂月，月缺。扑朔又迷离，如是醉卧仰月，虚实难安。
酒，一杯接续一杯，穿肠在腹。辛辣的酒味，麻木着舌头的感觉，也麻木着心。不知觉中，他周身已是横竖着数不清的杜康。曹诗有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所以他希冀着这传说中以解忧的杜康能帮他忘却心中突生的烦恼，可是，喝下这么多的杜康，忧思依在，亦没有半分醉意。
阴月寒光低射水榭轩台，映动半面苍白，楚楚可怜生。夜慕了，路末了，人没了。孤独中只是一人的低语，由近及远，由远及近，幽幽吐着难言。或许是这一路太过于平步，惹动了上苍，于是在这幸福的节骨眼上要突降其祸。
若是他藤玠翊一人的灾，即便是家财尽散，再便是坠身黄泉，他都欣然领之。可是这灾为何偏要降临在他最亲的人身上呢？
虽是阴月，却是月色正朦胧。灌下身边这最后的一壶酒，却也让他更加地清醒。既不能忘忧亦不能醉了，倒不如重新站立着面对痛苦。是的，人的一生就如四季，若是没有严冬的酷寒，又岂能衬托出春天的明媚呢？
眼前，虽是痛苦，但也不从另一方面告诉他要珍惜吗？逝去的，再怎么逃避也不可挽回。人，只要活着，只要心存希望不去放弃，失去的终还是会要到他身边来的。他是藤玠翊啊，那个不可一世的藤玠翊，所以他再也不能消沉了。
在这场不可回首的悲剧里，受伤的不只是他藤玠翊，还有慕月寒。慕月寒，他怎么能把她忘记在身后呢？这段痛苦的日子里，他都封锁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是好还是坏，只是间接地从丫鬟与管家嘴中知晓。
看她房间的灯光一直都亮着，这是否是在告诉他，慕月寒一直都在等待地他的到来。是的，一定是的。他是该过去探望那个比他更伤的女人了，一起在这个凄凄冷风的夜晚里互相取暖，驱散那些伤痛。
于是想念化变成行动，脚下生风，快速地催动着他往慕月寒的房间走去。他期许着两心再相印的那美好重复，一思想着这些，他凝重的心情也立马变得爽快起来。渐渐的，渐渐的，他的身影一下子掩没在山重水复之间。
冷风轻吹窗纱，拂动青丝。慕月寒望着寒夜中独醉的藤玠翊，心中亦是百味翻覆。她不舍这样的藤玠翊，也埋怨着自己的狠。计划思量在前，她只一味想到……却不曾考虑到藤玠翊的感受。事到今，最受伤的莫过于藤玠翊。自私，她真是自私极了。可是，她有选择吗？事无尽善尽美，所以她必须那样做不可。
相信时间定能冲淡所有一切。那些妄图想沾染她新生活的敌人都已消失，以后她会一心陪伴藤玠翊，渐渐忘却那个不可回望的悲剧。富贵，始终是浮云。她要牢牢抓住这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是她和藤玠翊的幸福。
曾经的偏执，过去的阴影，终将溶化在自己和藤玠翊往后的幸福生活中。只要藤翔熬过这几日的艰难，只要最近悲剧的淡望，所有的美好又将重新建立在他们之间，甚至比从前更好。
“冷刹，事情如何？”
拉回思绪也拉回忧伤，慕月寒见着了冷刹，立马转换回平日的冷漠与平静，让人猜不着她刚才的那股神伤是否真实？
“小姐，那味药我已喂进藤家小少爷嘴中，相信再过几日定能脱胎换骨了。”
“冷刹，辛苦你了！”
她不知自己在冷刹的心中是否残酷，但她已走到此步，别无他选。再回看凉亭，人去楼空了。他醉了睡了吗？
“小姐，你没事吧？”
有一必有二。在慕月寒面前，冷刹总是有那么多的疑问想要去问清，但又不知从何而说。距离，横亘在自己与慕月寒之间，说近也近，说远也远。在这个局里，他是局内人却也是局外人，所有的事实他都能一直清晰在侧。
但是，他不明白为何慕月寒要牺牲自己的孩子来换回藤家小少爷的生命，难不成是爱吗？因为她爱上了藤玠翊，所以爱屋及乌。若是如此，这样的代价未免也太沉重了。
“冷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人情？”
虎毒不食子子。而她呢？竟生生地扼杀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女人，若非无情又岂会谋害自己的亲生之子。十月怀胎，是为了一夕能亲眼见到自己的孩子，是为了能一抱自己的孩子。而她呢？却做了什么。
“小姐……”
“冷刹，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不该为了铲除杜菀晴她们，而在那碗参汤中放下堕胎药，自行喝下。”
“我更不该让你帮我……”
她已经生生剥夺了自己女儿生命的权力，却还让她不能安息，即便没了出生的权力，却还要为了挽救自己同父异母亲兄长的生命，而成为药引。这般的残忍，是她慕月寒永生的罪孽。她不知道自己残酷的事实，若是叫藤玠翊知晓了，又该是如何收场。他会相信事出有因吗？
不知结局，所以她隐瞒着藤玠翊，然而……
“慕月寒，你……”
短短几日之间，他们藤家就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来。素以沉著的他也无法安定忧虑的情绪，静波无澜的心内始终是牵挂与不安。在这几日之中，他已然无心去操劳多虑他事，只是一心痛苦在那血流成河之中。事至今日，他都不曾入房探望慕月寒。一见了她人，他的整个脑海中就全是那日的悲惨。可多日的不见，却是更加的牵挂，他多么渴望拥抱着那个冷情之下的柔弱身躯。于是渴望的念头，驱使着自己的脚步，不知不觉中便已至她门前。
虚掩的房门，细碎的声响，原想折回自己的书房，却还是被房内男人的身影与他们的谈话所吸引，偷偷地听下他们的言谈，却不奈何是晴天霹雳。灵魂，仿佛一下被掏空。被背叛的羞辱感，顿然涌上心间，怒火，是被欺骗的疼痛，致使他愤然踢开了那虚掩的房门。
真相，整整针刺着自己受伤的心，血流了又流。直直盯望着眼前交谈的两人，他已然无力去追向解释。这样的无力，就似当日情景。
没有力，也无奈只能任是慕月寒喝下那碗汤药，接着便是天塌的昏眩与无措。挣扎与嘶叫在残月阴光里持续着直至血泊之中落下一已成形的女婴。那是如此得惨不忍睹，却也是铁铮铮般冷酷而又残忍的事实，如千刀万剐在他心内锥刺着。
慕月寒空洞的眼神，苍白的小脸以及那……那个可怜的生命都沉重地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宛如噩梦不能解套。
怒火，如同地狱的烈焰烧透了他的整个理智。即便掀掉整个房顶，即便掘地三尺，他发誓定然要把这幕后黑手揪出来，碎尸万段。不，他不可就如此轻易放过那幕后黑手，他一定要凌迟了那真凶，以慰他那无辜被剥夺生命的孩儿。
是的，只要一回忆到那幕的惨不忍睹，他都无法平息内心那股强烈的仇恨之气。所以在知晓了那幕后真凶，他再也抑压不了怒火，失控地喷射着身体内的怒火，狠狠地灼烧着所有的人。
他依然记得自己如此凌厉且残酷地对待设局伤害慕月寒以及他们那个被无情剥夺生命的女人们，即使里面有着自己的亲人，却也不曾想念及半点亲情而手下留情。地狱修罗，终就冰冷而无情地挥下了手中利刃。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是如此残酷。若非自己的无意听得慕月寒和那个叫冷刹的男人之间的谈话，恐怕他将一直就如傻瓜般被人牵着鼻子手。
是他一直都在自作多情吗？不然，为何慕月寒要这般对待他呢？以前的风月，都只是逢场作戏吗？他想知道却也害怕知道。真相的存在，总是那般残酷无情。
“冷刹，你的任务已完成，回北漠去吧！”
“是。”
是她太大意了，竟然没发现藤玠翊在门口。望向那阴鸷的眼神，她不知从何而说。误解了，他一定是误解了自己。百密必有一疏，她机关算尽在以局设局铲除那些妄图加害自己的人的同时，却忽视了藤玠翊。以为一切皆是在手，以为一切天衣无缝，却还是被他听见了半解。可是这半解，却成就了一场误会。
“我……”
试图去解释，可是见着了藤玠翊背过去的身影，她明白了。此事无言胜了有言，与其再去开言，还不如然而，即使被藤玠翊的眼神所伤，即使被动地被牵着走向那不可预见，但她就像着被魔魅施了法，相信藤玠翊到了最后一定会相信自己的。是的，藤玠翊一定会相信自己的，因为他们的那些美好。
“走，跟我去见爷爷。”
背着身，不愿再去看着这个狠毒的女人。他藤玠翊的真诚，终是付之东流。可笑也可叹，
却也无法这既成的事实。一切就交由爷爷去裁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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