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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清朗

独对静夜更漏寒,旧时景,惟是心殇。浮影当掠,昔杨柳,春风不奈人情。雾轻笼,月含羞,犹似琵琶半遮面。忽是一阵冷风扬,一树梨花尽离落,点起春潮波动,牵动断肠思。太虚幻境,醉浮生,一觉方知入梦深。

伤还在隐隐作痛,仿是在提醒着什么。等待或是期许,那月缺了又圆。误会,是迷雾,虚掩着真相,也蒙蔽着他人双眼。可叹她慕月寒掏尽心思,终不免如此悲剧。一场醉爱,一身心殇。早知此痛,又何必当初苦苦挣扎,以为坐享了富贵,就能避免世俗的伤害。谁知她还是逃不开****,还是不可自拔深陷其中。

她终究是愚蠢,以为用冷漠拒绝就可以平湖无波。她真是错了,错得离谱。月色寂寞,直痛她心,早就看清了世人,早就尝过情痛?难道是因为寂寞,难道是心累,就放松了所有的警惕,就放任了感情的泛滥?还是因为藤玠翊的温暖或是他时而冷酷时而疯狂的眼神让她冰封太久的心沦陷了?

梵筑泠负她,她可以绝情以剑相刺,然而在藤玠翊这个问题上,她却始终无法走出迷雾之中,这不是她一惯的作风。若是从前,想必藤玠翊也将重蹈梵筑泠的覆辙。只是可惜,梵筑泠是梵筑泠,他藤玠翊只是藤玠翊,她下不了手也狠不了那个心。

可是藤玠翊呢?他为什么不用心去看清这局中局,只是坐任着不明不白的结果摆放在彼此面前。为什么当看着自己的儿子平安无事,一别往日的羸弱,也不去探究个中原委?难道自己真得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吗?

慕月寒啊慕月寒,为什么不把事实真相全盘托出呢?或许到了最后,藤玠翊依然是不理解,但至少能让自己过活得自由点。整日整夜都在痛苦中自品,不许自己讲白,更不得他人去道破,这样真得好吗?

从误会至今,都只是她自己在一旁孤芳自谢。蛊惑了,就放弃了所有吗?不是说即使付出生命也要守护“她”吗?可到了最后,还是为了她自私的爱情,牺牲了幼小的“她”。原来她的承诺也是虚假。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此事有目者皆共晓,却唯是当局者的他不知。风轻轻刷过耳际,是思念的声音。呵呵!莞尔淡笑,看来还是她放不开,所以才会不由自主想念起藤玠翊甚至还能在耳边听到往昔的那个声响来。

想念,是如此之苦涩,却还是一头沉醉在此。回头探首,是他?再回首,真是他。他是特意与此来探望她的吗?不,他不可能。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却唯独他藤玠翊。所谓天作孽犹可容,自作孽不可活,她只适合孤独赏夜,与月共殇。于是假以自若,继续那一人的孤寒与月行。

“藤玠翊!看看你作的孽吧?”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看着慕月寒此番独伫孤寒夜月下发愣伤怀,他无悔是怜心难自控,只能把所有的怨恨都爆发在藤玠翊身上。

“看了又怎样?”

好是一句无情语,定是要在这有风之夜助起波澜。

“藤玠翊!你究竟有没有心?”

“有心怎样,无心又哪奈!”

淡漠地看着那个寂寞而又遍体鳞伤的背影,他无法陈述自己心中的真实感受,却又无从控制说出如此让人伤痛的话语来。看着她,是有怜也有爱,可他也没有办法忘记背叛。或许是一直以来的居高临下的高傲,所以不允许他藤玠翊在外人面前示弱。即使真在乎,即使真悔恨,即使真想上前去拥抱,但他身体内的那个高人一等的灵魂却致使他套上冷漠的面具,唇起便是处处伤人于无情。

“慕月寒!你听到了没有?如此一冷血无心之人还有什么好值得记念在心,自伤身体以铭志!”

当头棒喝若是再无法,那他无悔亦无辄。无情无心的人他见多了,只是没见过像藤玠翊这般。男人,尤其是有钱有势的男人,在他们的灵魂深处都有一股倔强,他们不会去主动解开误会,亦不会直接承认错误。待到失去佳人时,他们才会追悔,才会追取事实真相。可藤玠翊不会,他只是固执地活在自己那所谓的事实真相中,听不见甚至也不去听他人的辨白。

她听到了,即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哀愁之中,但那伤人话还是清晰在耳边回荡着不只一声。她等了又等了,希望满了又空,空了又满。她知道高傲如藤玠翊,是不会来看她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如此让人绝望的话语来。

心似死灰,还有什么可去期许。他和她算什么,从头到尾不就是一纸契约的结合吗,不就是在契约之下慢慢繁衍着所谓的暧昧情愫吗,不曾有过承诺,亦没有任何的期许,他和她是短暂而又无奈的迷惘。

从无悔带着藤玠翊走进院子的那刻,她的心是活的。她佯装着望月,却全是藤玠翊的身影,她也曾在内心里澎湃着藤玠翊会有的种种言行举止。一句“有心怎样,无心又哪奈”彻底粉碎了她所有的遐想,连同复活的灵魂一同烟消。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她等待着他的拥抱,即使无言也能感受到温暖一如往昔的拥抱,可是现在呢?一切皆已幻灭。

“让他走吧!”

无法再得他温暖,也不能让他见着了自己的狼狈。她慕月寒也要有她该有的骄傲,不是藤玠翊不要她,而是她不想。

“走,这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他找藤玠翊来不是让他们破镜重圆的,至少在内心深处,他不是这个目的。

“是的,走!”

“慕月寒,你的狠心到哪去了?既然无法再续前缘,那至少也不能让他活得太轻松。”

“与你所付出的代价相比,你不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有失公准吗?”

在整个事件之中,从头到尾,他藤玠翊都是得了便宜又卖乖。既借着慕月寒的局除却了亡妻边那群嚣张跋扈的亲戚,也使得自己那个病入膏肓的儿子又重新活了过来。所有的一切,其实看似在他藤玠翊的意料之外,毫不知情。但在他无悔看来,种种都是他藤玠翊预料之内的,至少他是这么想,至于事实如此,恐怕只有藤玠翊自个心里清楚。

明白人硬是把自个当糊涂人,硬是把所有的“高帽”往慕月寒头上套,够狠也够绝,他无悔自是没那个能耐,果然是无奸不成商。

“若无事,请恕藤某失陪!”

他人的双簧,他没兴趣。一切事实皆已表明他和慕月寒所谓的“缘”已尽,再多的留恋又能怎样。从那刻开始,从那刻她亲手杀死自己的骨肉开始,他和她都将不再可能。从前所有过的繁华,终究只是一场空幻。

“藤玠翊!你够绝!”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或者说藤玠翊从头到尾都是未动声色。这是人吗,显然不是,不然为何言语间不见任何波动。即使愤怒,即使哀痛……至少也能证明着藤玠翊曾有心于慕月寒。然而眼前所见,耳边所闻,这个男人都令他无悔发寒着。

“藤玠翊,难道你都没有疑惑过你儿子怎么会从半死不活到现在的活奔乱跳?”

一命换一命的代价不能就这么轻易被抹杀,被事实真相掩埋。她慕月寒做得到,可他无悔做不到。

“这是她的事,从签下那一纸契约开始。”

契约生成的那刻开始就代表着他儿子的死活都全权由她慕月寒负责。他不看过程,只要结果,他要的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翔儿,无论采取何法,他要的只是那么一个结果。

“契约?哈哈……藤玠翊啊藤玠翊,你还真是有脸拿这事大做文章。”

他无悔虽不是见证人,但那纸契约的具体内容经他人所转述,他可是字字在心。所谓契约内容无非是慕月寒用芙华散延续藤翔的生命,而藤玠翊则以婚约为诺保其富贵,哪有救活一说。

“你们今日的目的无非就是解开所谓的误会,还原真相吧!各花入各眼,即使你再多废唇舌,都无法改变我所看到的事实。”

“还有,我最后再次郑重声明,我和她都将不再可能。明日我定将休书奉上,顺带再曾上藤家名下的十家商号作为翔儿再造之恩的谢礼。”

虽有怜,但他更有恨。恨是她的背叛,恨是她的狠心。

“什么叫真相,我今日定要你藤玠翊永生难忘!”

“无悔!”

“月寒!我一定要让这个无情无义之人至此寝食难安!”

“你若是敢说,信不信就在这个伤口上,我再刺上一刀!”

真相又如何,既已被认定,又何必再去抽丝剥茧。没了就是没了,就当是她慕月寒的又一夜噩梦。噩梦是吧,其实她本就一直在噩梦之中,只是偶尔被虚幻的池苑美景所吸引而不能不在噩梦中醒来。

“可——”

见着了慕月寒的那把寒匕,见着了寒匕的慢慢刺入,也见着了纯白上慢慢显现的点点红晕。他知道她的坚持是没有人可以改变的,上次她都可以在自己面前把寒匕毫不留情刺进自己的身体内,眼下她亦可能。此刀若是再下去,那么即使华佗再世也无法救活了。

“藤玠翊!十家商号只是医费,我是否还应该索要利息呢?”

落花的誓言,憔悴了残忍后的温柔,似春絮飘在湖间,涟漪丝丝。既然无法放任他爱上自己,那就让他用恨来刻骨铭心,让他永远记得有这么一个冰冷而又贪婪的女人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可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为了富贵,她不就亲手伤害了自己的骨肉吗?她需要怜惜吗?不,她根本就不需要,在她慕月寒的世界中,永远只是以富贵为重,其他皆是附属,是为坐拥富而铺垫。

撕裂吧!把她整个人从他藤玠翊的世界中狠狠的抹杀去,就当所有的一切,不论是曾有的唇枪舌战,不论是曾有的短暂欢乐,都随风飘去吧。

一个念念不忘富贵的女人还有什么可值得他藤玠翊去留恋,去相忆的。权当与她的交集,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既然梦已经醒来,那么就该一切都回归原点。理清了,所以再也必要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停留了。于是,甩罢衣袖也甩开所有,头也不回地跨出与慕月寒相联的世界。

望着藤玠翊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知道也明了,她和他自此便是陌路。那曾有的幸福短暂得就像天边的红霞,只能由她慢慢去回味。

尾声

长牵念,空追梦,秋水望断朦胧醉。回梦游仙,瑶池阆苑,圣水明镜,影映:红尘,悲欢几多。

一曲歌尽浮桑落,曼舞流离余音绕。看潮起潮落,想桃花落涧。昔日缱绻化烟湮灭,红颜难改独憔悴,唯是倦倚鸳鸯玹,把酒唱离别,无眠醉忆天上人间。

天荒地老终是一曲幻梦,山盟海誓也只在花前下,待那云淡风轻后,驶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归于海,让一切的前尘尽烟散。

晴明后,独上高楼,望一烟波浩渺上晨阳初起,任是海风拂乱了青丝也搅乱了她一再逃避的心。难道真得注定她终将孑然一生的悲剧吗?难道舍弃了藤府二奶奶的头衔,抛开了追享富贵的念头,她都无法拉近自己和藤玠翊的距离吗?

爱,到底算什么?她拼命地想要拥有,为何总是离她而去呢?难道真得是因为她汲汲于富贵之路吗?可这有错吗?就算错了,最后她不是把属于藤玠翊的东西都原封不动重新归还,甚至为了救他儿子,她以命换命。一切的付出,终是一场水月镜花,只可怜了她早夭的女儿,刚出世就这么地被她硬生生抹去生存权力,就因为自私,就因为她爱藤玠翊。

藤玠翊啊藤玠翊,你若无情,也无心就不应该让她慕月寒再见着了温暖,再见了希望,你应该自始自终都保持着自己的冷漠,可为何偏偏要对她用了情,动了心。既然情与心都有了,怎么还能在一切清朗之后人间蒸发呢?

她慕月寒真就如此让他藤玠翊心生寒意吗?或者是他的情与心就只是虚情假意之说,而她只是他儿子的活命草如此简单!

她终是天真了。梵筑泠的伤害,她已放下,那是因为自己对他并非是真爱,只是“浮木”之恩。然藤玠翊就没那么豁然了,她知道自己是真得刻骨铭心了,再也回不了头也站不身,她彻彻底底跌进这个叫“藤玠翊”的深渊之中。

蝴蝶折翅,花别哭。想至此,心已是万念俱灰,不知再跳入深海,她的命运是否又会重新轮回?

番外一 憾

冬雷声扰苦情思,辗转成非孤枕眠。夜惊起窗寒月殇,似是故人音容现月梢。伤心难追前尘,飞逝如烟,俱往矣!红檀案台枯花谢,凋落宣纸自成影,慢慢相思。

又一年,雪落纷飞,白皑皑披盖街巷两侧的大红灯笼。望着青冥中飘舞的漫漫雪花,藤玠翊不自觉陷入了兀自的哀思之中。雪落至双肩,渐成水,渗入单薄的衣服,散发起阵阵的冷意,然而此等情形却依然拉不回藤玠翊的丝毫焦点。

“相公!”

“相公!”

藤玠翊沉溺于此番新景之中,以至于漠视了她人的叫唤,直至身上多了件皮裘,多了份重量适才回神。转身看着身边的温暖佳人,思绪又开始飞翔去那九霄云外。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当日湖边的那片悬挂在树梢之上的残破牡丹裙角,让他追恨不已。甚至萌生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之心,最终还是被他人所阻止。

戏剧真是戏剧,他以为已然不在人世的她竟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是再见时,他和慕月寒已是各自为天。从前的从前,他们是夫与妾。如今他藤玠翊却已是她人之夫,而慕月寒也再为他人之妻。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看着她依偎在他人怀中那灿烂的笑靥,他的心酸疼得厉害,可是一切皆已于事无补。莫非执守于所谓的真实,莫非固守着自己的偏执,或许他和她还是夫与妾,也可能是夫与妇。这也只能归于他和慕月寒之间的缘分似如花期,错过了花期,花该怪谁呢?

“走吧!”

藤玠翊轻扶着身前的贴心佳人上马车,于此同时,最后又恋恋不舍地频频回望这座有着和慕月寒过多记忆的府邸。只是这今日一别,似如舍弃,所有都将放下。那些不可再时时拿出来缅怀的感觉与记忆,只能跟这坐府邸一起共存,曾经只可是曾经了。

人生若如初相见,只是当时已惘然。再回首,往事成哀。暂短幸福,逝如东水,难追。有道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番外二 圆

年岁逝去无声,转而已是匆匆几载。冬雪融,春水发,夜风稍带两情依。朝望前尘,看向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女人,藤玠翊不免在心底自嘲了几番。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那迟疑几月,也许自己和慕月寒真得便是永恒的相隔了。

眼见为实吗?就是因为自己深信着这个道理,所以才没得最短的时间内看清事实,以最冷酷的心,最绝情的话狠狠地伤害了这个一直在他面前以贪婪伪装的女人。

“翊,你还恨我吗?”

放一盏荷灯,祈愿生命。看着在河中慢慢飘荡的荷灯,逐渐淡出视线之外,慕月寒回首相望身后,隐隐才吞吐。

“何出此言呢?”

对上那双深藏了无数伤痛往事的眼眸,藤玠翊只能是更深得把她拥进自己的怀中呵护。或许自己对于慕月寒从不曾有恨,若真是恨,也只是被未清朗的事实蒙蔽了的一种误导。若是有恨,也应该是慕月寒来恨他,毕竟自己说了那么多决绝之言,也差点因为自己的冲动之举而害得她葬身于苍茫之中。索性,他还是抓住了她,他还是再次好好地,不,更好地把她锁在自己的身边,彻底锁进了自己的骨血之中,从此再也不放开。

“孩子。”

“嘘——”

见得了慕月寒眼底慢慢浮上的幽伤,他只得用指腹止住这沉重的话题。

“孩子一直都在我们的身边,只是在和我们玩捉迷藏的时候,不小心在森林里迷路了。等到月落日出,他会重新回到我们的身边。”

“翊——”

晶莹的泪珠滚在慢慢湿润的眼眶之中,似落又非落。抬起一双朦胧秋瞳,不知该是感伤还是感动。这个怀抱,这份深情虽是迟到多时,但终还是回到了她慕月寒的身边,即使为此伤神,即使为此自戕。不愿多去探寻藤玠翊如何得出最本质的真相,更不愿去猜忌他这回的真心到底有多真,只是在快要与这个世界永隔时,看着憔悴异常的他,再听着他深深的表白,那濒死的心瞬间又在身体里活跃地跳动着。

“好了,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恩!”

最后的回望荷灯消失的方向,慕月寒突然预感,明年的今日,那个她和藤玠翊无缘的孩子就像藤玠翊刚才所说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