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慢慢相爱:刘晓鸥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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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有一说一(2)

我于是更好奇,上一辈人,他们如何相守而甘之如饴?他们不说“我爱你”,他们说“我和她有感情”;他们不说“老公老婆亲爱的”,他们说“小王小张同志”。

他们不是自由恋爱,他们是介绍人牵线。他们不叫“步入婚姻殿堂”,而是叫组织家庭。我仔细研究过那一辈人,他们在夹缝中生存,活在小心翼翼的年代。

“五四”时期的青年尚有徐志摩一般的情种,郁达夫那样的浪漫,他们不吝对爱情的歌颂与赞美,并将爱情演绎成生死之恋。现代人的你侬我侬、海枯石烂更是愈演愈似的商战片,即便是情感,也待价而沽,期待在牛市卖出个最高点。而恰恰就是你我的父母,他们身处一个内敛的时代,羞于表白。他们用最平实的语言,书写着真正的爱。

都是凡人琐事,细碎到几分钱。都是寻常百姓,说的是耳熟能详的语言,曾经有那么一大群原本不可能交错的轨迹,在人生的旅途上相遇并结伴。也许磕磕碰碰,也许摩擦不断,也许泪眼婆娑,也许笑逐颜开,一路走来,竟过了人生大半。

我现在已经相信,所有的婚姻都会遭遇一段飞来的情感,正如所有的电影都会出现撞车的镜头。所有的生活都高低起伏,正如所有的海水潮去潮来。轻易说再见,还是对曾经的日子有所留恋珍惜?你哭了,你笑了。你抛开了,你留下了。情愿不自由,就是自由了。这就是我对婚姻的理解。也许亘古不变。

2008年11月22日

素婚

话题是从一个电话引出来的。朋友是南方某知名杂志的总编,他说刚开完会,讨论的新选题是“新简约主义”。金融风暴如强劲台风席卷全球,台风眼是纽约华尔街,以为万里之遥的中国不受影响就太天真了,几家世界五百强企业的员工下月起削减一半工资。央视《早间新闻》说,金融危机使境外游客比往年下降了百分之三十八,美国和欧洲游客都捂紧了钱袋,节省开支,甘愿错过深秋中国的旅游佳季。

朋友还说,在金融风暴的影响下,上海、深圳、武汉、广州等城市的白领们悄然兴起了“新简约主义的生活方式”,还提出了“瘦婚”和“素婚”的节约理念。婚礼实在是需要“减减肥了”。我今年有幸参加了几个婚礼,一个比一个热闹,排场,混乱。婚庆公司承办婚礼全程,十几辆临时租借的“红马六”,婚礼上,主持人因为赶场,让百十来口参加婚礼的客人足足干等了快两个小时,一个所谓的魔术师强撑场子。天又热,礼堂又小,所有来宾都无精打采,烦躁不堪。婚礼终于开始,主持人低俗又程式化的主持套路,劣质的婚礼蛋糕,可疑的香槟酒,都让我觉得所谓的“豪华婚礼”,一点也不圣洁高贵,甚至缺乏美感。

几十上百桌的喜宴开始了,极热闹,极喧哗,新婚夫妻挨桌敬酒,真有点替新娘穿了一天高跟鞋的脚担心。婚礼到这个时候,早已不是新人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他们的父母乃至家族的集体亮相,说到底是为了证明父母成功的人生,旺盛的人气。

简约婚礼,朴素婚礼,个性婚礼,都是在节省开支、打破陋习的前提下,把婚礼还给要结婚的主人公。让一对新人的爱情和浪漫得到最大限度的张扬和释放。举例说明,情人节这天,一对韩国年轻恋人的地铁婚礼视频在网络上盛传,成为人们的热门话题。首尔的地铁五号线列车车厢里,面对素不相识的乘客,一对二十多岁的恋人举行了简短、朴素的婚礼。他们没有刻意打扮,新郎没有穿礼服,新娘也没有穿婚纱。

新郎牵着新娘的手说:“我是孤儿,没有条件像其他人一样举行婚礼,所以决定在我们初次相遇的五号铁路线地铁列车上举行婚礼。”他宣誓:“我们将幸福地共度人生。”不断拭泪的新娘也哽咽着说出了自己的誓言。两人交换戒指,拥抱在一起。乘客们被他们的真爱和勇气感动,都抱以热烈和祝福的掌声。一位老奶奶走上前,对新人慈祥地说:“好好生活吧。”国内某城市举办了一个颇有创意的集体婚礼,在惊险刺激的十环过山车上大声宣读“爱情宣言”,十对勇敢的新人举办集体婚礼,吸引众多市民驻足围观,而这十对新人还是在几百对新人中挑选出来的幸运儿。

在德国柏林,前几年有一对新人选择在鱼缸里互许终身,让鱼儿成了最佳的婚礼见证人。由于证婚人说什么都不肯跳进二十五米的鱼缸里,在水中证婚,两人只好先在鱼缸外结婚,再潜进鱼缸里在热带鱼的簇拥见证下,拿出放在贝壳里的戒指为对方戴上。仪式完成后两人开心得不得了。喝下爽口的香槟,在亲人的祝福下,两人热吻。

朴素婚礼,要比另类婚礼显得温馨和生动。有的新人把婚礼作为一生最想实现梦想的良机,比如去欧洲,或是国内的西藏、丽江等地旅行;在完全陌生的旅途上,让婚礼在别处。

还有的新人去远足登山,或到海南潜水,让婚礼演绎成“山盟海誓”。乘热气球结婚的,也绝非像登太空的宇航员那么屈指可数。在上千米的高空俯瞰城市、河流、田野,那种飞翔的感觉,超脱的刺激,仅仅用激情和浪漫来形容就显得苍白和无力了。

豪华婚礼,世纪婚礼,简约婚礼,朴素婚礼,另类婚礼,不胜枚举。一百个人,有一百个婚礼,但婚礼的内涵只有一个:幸福。而幸福本身和婚礼的形式可以说是两码事,没有人会忘记英国王储查尔斯和戴安娜的世纪童话婚礼,但他们的婚姻却是那么短暂、不幸。

朴素,是人的生命里独有的内在感情,是一种自然美,小河浪花平凡朴素,空谷幽兰淡雅朴素,蓝天白云纯洁朴素,鲜花小草无名朴素……

朴素的婚礼,也是美丽的。

2008年10月27日

最奢侈的东西

陈逸飞过世之后,他以往接受媒体采访的视频被较为集中地播放出来,感觉他的状态就是一息尚存奋斗不止的人。如果他躺在病床上,总相信他会随时起身,处理各种各样的事,这就是他,不走,永不会改变。

在他的追思会上,许多人热泪盈眶,不能自制,有一半眼泪其实是为自己而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清夜静思,成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因为见过太多的成功人士每天在繁忙之中,似乎不忙就无言地证明过气和被忘记,而且如《大宅门》的台词所说,我进一步有多么的不容易,为什么要退一步呢?尽管退一步海阔天空。成功真是用艰辛换来的,要把事情做得更好,就不可能不忙,所以繁忙无暇是成功人的常态。

德国《明镜》周刊有一篇文章说:“在消费疯狂增长的影响下,紧俏、昂贵、稀有和受青睐的不再是高级汽车、金表、香水等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东西,而是宁静的时光、足够的水和空间这样的生活基本条件。”也许有人会说,我们成功的喜悦绝不仅限于物质享受,物质享受也根本不能替代个人价值的体现,成功是受人尊敬,是巅峰体验,是别人不能而我却做得最好,是两袖清风仍能感受到的甜蜜。

但我依然觉得, 仍然是时间、注意力、空间、闲适、环境和安全。当然奢侈的前提是富裕,而富裕又必须依赖于事业的成功,这样子转来转去,我们便迷失了自己,最终匆匆忙忙地走到人生终点。

或许那也不是什么迷失,而是一种必然。我们每一个人都按照自己的生命轨迹活着,犹如满天的星星各自发着微光,偶尔有一颗流星激情划过,用陨落换来辉煌、惊叹、惋惜,而一切的一切已经与这块石头没有关系了。名人走后,忙的人依然忙,闲的人依然闲,皆因性格决定命运。

2013年7月16日

最旺的婚姻

身边总是不乏“白富美”的大龄剩女,车房高薪品位皆有之,婚姻子女皆无之。聚会时,已为人妻人母的女人潜意识里均有几分优越感,喜欢给“白富美”指点迷津,可说着说着,已婚女子就没了底气;白富美也叹息:“这年头,好男人都死哪儿去了?”

婚姻生活从来充满各式命理玄机。命运好的女人,不需要天圆地方,神清气秀,她只要在适当的时机遇到一个适当的男人,一个旺她的男人。

理想是遇见A型男人,你跟着他,久而久之,你越来越红润,他也越来越红润,那么毫无疑问,他旺你而你也旺他。次之是B型男人,你跟着他,久而久之,你越来越红润,他越来越干瘪,那么毫无疑问,他旺你而你不旺他;他虽然不好,但胜在你还比较好。C型男人就不划算了,你跟着他,久而久之,他越来越干瘪,你也越来越干瘪,那么毫无疑问,他不旺你而你也不旺他,这样的夫妻不如做陌生人。至于D型男人,最好敬而远之。因为你跟着他,久而久之,他越来越红润,你越来越干瘪,那么毫无疑问,你旺他而他不旺你。所以算了吧!凭什么就要你化作春泥更护花呀,他没护好你,还好意思要你去护他,滋养得他花似的,招蜂惹蝶,一动小心眼一扭小屁股就绝尘而去了。

《玉女经》谈到最好的境界,是阴阳双修采阴补阳,然后达到“白日飞升”的境界。中国几千年来最经典的婚姻里,有才华有能力的男人的背后总要站着一个或者几个贤淑温柔聪明能干的女子,他汲取她们的青春养分,靠着她们的无私奉献与精神供养,成为庙堂君子。到了电光四射的世纪,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在外面打拼得头破血流,女人要上位,找个旺妻的男人,未尝不可。

所谓的旺夫老婆也好,旺妻老公也罢,不仅是指财富地位,赚钱多少,而且是指能在这场婚姻中付出爱心努力包容与让步的那个人,他(她)尽心尽力让你在周遭这一亩三分地温暖富足,让长在这个家里的每棵小树苗都能在这个小肥地里得到滋养,自由生长,这就是最旺的婚姻。

2013年6月16日

最重要的是相爱

有一种男人,是女人眼里的极品。形象伟岸,有情有义,宅心仁厚,才华盖世,文武双全,敬老护幼,事业有成,有车有房,业余爱好是摄影、高尔夫、登山探险、出境旅游……但他不爱你,有什么用呢?

另一种堂堂硬汉,为了挽回深爱女人的心,下跪哭求,一心一意等女人回来数星星,他太爱她了,对她身边的所有男人深恶痛绝,恨不得打之杀之……他那么深情,但你不爱他,有什么用呢?

任何男人,若不是爱自己的男人,再怎么样,似乎无关痛痒,他不过是“外人”,“外人”怎等同“外侄子”?要知道,他不爱你,优点便如水月镜花,一触即散一场空。他再好也是别人的。他没有看过来,看过来也看不到你,这个人便是一个“空气”。

你不爱他,任凭他花尽心思拼尽全力,都无法感动你,你决不回头,一切都变成徒劳。你没有看过去,多看一眼都不愿。他的激情便是负数,或你的负担。

男女之间最复杂,一个巴掌拍不响;也最简单,一旦变心就没戏了。人们明白不可强求,明白没有爱就无路可走。只是软弱得一时之间智商是零。

2013年9月

有很多话还没说

往往在从此不再见面之际,人们才发觉,原来有很多话还没说,但已经没有机会了。人生无常,措手不及的意外,夺取宝贵生命。噩耗传来,飞扑至现场或医院的家人、情人、好友……情绪激动,哭尽千声:“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讲,你回来呀……”

却已经来不及了。不但在世的人有很多话要和他讲,那猝逝的人何尝不渴望留下一两句话?至少一两句吧。也许不必到生离死别的地步,一双男女,情淡了,缘尽了,至少一场误会各不低头终于无言分手后,过了好些日子,某个凉风秋月夜,天雨微寒,想起来,会不会遗憾?我有话想说,还没说。如果说了,会不会不遗憾?

算了,这是追不回来的——过去了,便没有“如果”。假设性的问题不要答,失去的比得到的好一些,如此而已。

不过其实有更多人,还是难以自控地,在万籁俱寂时,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以为埋藏心底或未及说出的话,可借此奇迹地传达。空气,它复杂而无情,冷视你的悔和恨,怎肯代劳?

2013年3月21日

照片上的萧红

在哈尔滨,朋友陪我到呼兰参观萧红纪念馆。呼兰一点不像萧红小说写的那样荒僻,遥远。搭公交车不到一小时就到了。馆内近百张萧红与萧军及友人的合影照片,翔实展现了萧红的生平和文学生涯,我似乎听到岁月的低吟和呐喊。

照片上年轻的萧红嘴里顽皮地叼着一只烟斗,身边有着同样年轻的萧军。她有民国女人独有的美丽,但也并不特别美。脸有些硬度,表情有悲苦和柔顺之色,但又深藏叛逆气息,还有一些宝贵的孩子气。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写作十年使萧红的面容和表情有了非常大的变化,羞怯和青涩慢慢褪去,她越来越成熟,眼神变得坚定,尤其是她在西安的那张照片,尽管人们为她没有去延安而深深遗憾,但也正是在那张照片上,我们看到她脸上闪现出了明媚的笑容,短发衬着大眼睛,那是越来越有主见的面孔,是一种大释放后的轻松,是对个人执拗的彻底坚持。在她去世之后,女友们都回忆说她讲一口好听的东北话,喜欢抽烟,既温柔又爽朗,许广平还说她是天真无邪的姑娘,笑声里有些神经质。

当然,她们都提到萧红脸上弥漫的忧愁,提到她那曾被拳头打得青紫的脸,欲言又止的眼神以及妇科病症。“二萧”是文学夫妻,但未必性格相宜。萧军在萧红去世多年后,说她身上“妻性”的缺失,说到他对她作品的评价,这让人意识到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合适,性情的、文学理念的,恐怕还有身体上的。萧军是习武之人,他是健壮的,而萧红年纪轻轻就有生产后孩子夭亡的惨痛经历,一生要为头痛、失眠以及妇科病所苦。有这样身体条件的萧红,注定在情感上优柔寡断,反反复复。这个从小缺失家庭之爱的姑娘,一辈子都在寻找像大地一样的包容;而那些与她亲近的人,鲁迅、许广平、茅盾、柳亚子,也都是她的前辈。

这样人生际遇的萧红,即使在现实中可以获得片刻安稳,内心也总是会惊涛拍岸。不过,虽说在生活中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写作中却换了一个人。她的小说里,几乎从不提自己身上的不幸,她绝不通过舔吮自己的伤口来感动他人。很多小说家常常用“真实材料”写自己,起初,也许这些材料看起来是坚固的,但很快它们就会挥发和风化,变成泡沫和垃圾。不值一提,萧红绝不是这种作家。她绝不将自己的不快和疼痛放大并咀嚼。相反,她对他人的快乐和不幸念念不忘并抱有深深的同情和理解。所以,一拿起笔,她身上的一切负累都神奇地消失了。

比如,《呼兰河传》写得澄明、辽远、清澈。“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儿上天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都是自由的。”

萧红与世界抗辩的模样令人着迷,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了。1942年1月,三十一岁的她被死亡裹挟而去。命运剥夺了萧红的生命权,她用别一种方式重返人间。

2013年12月3日

行笔如疆——李碧华

原以为李碧华好写,岂知上网一看,她早已是“大众情人”。中国现代女作家里,我藏有她们的大陆版权图书最全的,一个是三毛,一个是张爱玲,一个是李碧华。

对于拥有全套三毛这回事,原谅我曾年轻过。关于后两者,百年以来的女性白话文学,在直面惨淡人生上,与张爱玲有得一拼的,唯有李碧华。我很遗憾1998年才发现她。在一家不起眼的小书店,看见《青蛇》的封面上印着轻薄艳丽的王祖贤与张曼玉,白蛇的故事是演滥了的,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