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早晨,我去喂鸡,不知道哪一个缺德的家伙在鸡窝门口贴了一张纸,在纸上骂我,我越想越气,就在鸡笼子旁边骂了几句。小丽说打110报警,我说打电话给老杨就行,你就是我们社区的110。我还没有给你打电话呢,那赵老狗就冲进我家,说我骂他了。你说我骂他干吗?他又不是写纸条的那人。他上来就抓我的头发,年前我刚花一百多做的头发,让他给抓的乱哄哄的。”屈瑞丽扒着头发让我看。
“写字的纸呢?”我问道。
“在客厅里的茶几上。”
“拿过来我看看。”
那年轻的女人转身进了客厅,攥着一张纸进来。纸是粉红的纸,有A4纸的一半大小,上面用打印机打着几行字:“把你们和鸡狗关在一个房间里,你们会怎么样?如果你们相安无事,那你们就是禽兽;如果打得鸡飞狗跳,那你们比禽兽还禽兽;如果打不过鸡狗,那还用问?最简单不过了,你们就是禽兽不如嘛!”
我看到这纸上的字想笑没有敢笑出来,是谁写的?也太有才了!
“这纸就在鸡窝门上,看到这话能不生气吗?谁禽兽不如了?!我就骂,我一骂那赵狗日的就说是我骂的他,还打我!”
“就在阳台外的鸡窝上吗?”我指了指窗子外面。
“是的。”
我穿上鞋,来到楼前的鸡窝门口,看了看现场,一转脸,见赵二春的阳台下面,也贴着一张类似的纸条,走近一看,还是那几行字:“把你们和鸡狗关在一个房间里,你们会怎么样?如果你们相安无事,那你们就是禽兽;如果打得鸡飞狗跳,那你们比禽兽还禽兽;如果打不过鸡狗,那还用问?最简单不过了,你们就是禽兽不如嘛!”
这是谁搞的恶作剧?大过年的,惹得他俩60多岁的人,大闹一场。我有些咬牙切齿,非要查个水落石出,赶紧拿起电话,向警长马向东作了汇报。
小马说:“老杨,你当民警的时间还短,时间长了就知道了,警察是人不是神,破不了的案子多着呢。现在计算机这么普及,打几个字不是太容易了吗?赵屈二人养鸡养狗的事,几乎整个小区都反感,快引起众怒了,能查得出来吗?还有,因为一张纸条的事,还要去做指纹鉴定吗?要是因为这种小事,你也动真的,咱们累死也忙不完。先消消气。”
“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大过年的积点德不行吗?”我愤愤地说。
“老杨,我们警察是要为每一个人负责,你想想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国家机关不光是我们公安局这一个部门。当警察不是不能有感情,而是不能感情用事,要一切靠证据,唯有证据才是最可靠的。但是证据这么容易获得吗?因为这一张纸条的事,可能三五个警察查一个月,都查不完,等你把真相查出来了,可能群众已经把这事忘了。即使群众想着这事,办案是需要成本的,人力物力都是有限的,小事忙多了,大事就顾不过来。你想想合算吗?动什么别动感情,这是作为警察的一大忌。”
马向东的这话我信,之所以我们警察感觉到比任何一个公务员行列的人都累,主要是我们牵扯的事太多了,给我们的定位太多太杂。“有困难找警察”,似乎我们无所不能,比孙悟空还孙悟空。我们有那么多人吗?有那么高的学识和文化吗?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吗?我们自己说自己是半军事化单位、武装性质的治安力量,人民群众认为我们是“有求必应”的服务机关,党委、政府认为我们是刀把子、枪杆子,人民代表认为我们是执法机关,要经常评议。有如此众多的面孔,肯定不是人,至少是传说中的麒麟兽。因为对警察定位“全能”的问题,造成我们警察搀和的事情既多又杂,直接导致我们该管的没有管好,不该管的还牵扯了,人大代表对我们满意率低,群众对我们有意见,在公检法系统公安局成了专受夹板气的小媳妇,付出最多,待遇最低。在公务员系统里警察成了二等公民,是个部门就把我们警察呼来唤去!
“好,好,我知道了。”我把屈瑞丽家里的纸条和赵二春墙上的纸条收起来,又劝了屈瑞丽两句,回到警务室。
一到警务室门口,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老婆柳庆云和儿子杨柳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爸!”我儿子叫了我一声。
“哎!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打你警务室的电话没有人接,打你的手机不在服务区,我们就不往好处想,你的脑子里不是有点小毛病吗?这大过年的,出点事怎么办?”
“别瞎想,没有事。刚才有个居民吵嘴了,我就过去了。快进屋吧。”我打开了警务室的门,老婆孩子随着我进了警务室。
“你的警务办公室还行呀,就是没有在部队时的办公室大。”我儿子杨柳说。
“此一时彼一时,在部队时我是领导,在地方我是兵,不能比。”我说。
“爸爸,你的办公室里还有电脑呀?”我儿子问。
“有。无纸化办公,地方比部队进步得快。我们社区民警基本上人人都有两台电脑,一个上互联网的,一个上公安专网的。”我向儿子介绍说。
我老婆到了警务室,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这里瞅瞅,那里摸摸,看什么都新鲜。我儿子则上网打起了电脑游戏。
“你光玩游戏,作业做完了吗?”
“快了。我老师说,今年我们学校抽部分人当志愿者,到奥运测试赛场所服务,娜娜报名了,我也报名了。”
“你还和那个娜娜联系着呢?”
“联系着呢,我们俩是好朋友,我妈妈和我姥姥说了,只要我们学习不落下,干什么都行。”
“可别干犯法的事。”
“爸爸,你想警察的儿子能干犯法的事吗?”我儿子向我贫道。
“儿子可别这么说,什么事情皆有可能。”我见儿子低头玩电脑游戏就没有再理他,转过头来问我老婆:“喂,庆云,咱妈最近身体好吗?”
“好着呢,昨天晚上还吃了饺子呢,她说要是杨柳他舅舅和你都在家,咱家就团圆了。”
“现在,她干什么去了?”
“在咱家做饭呢!她说让我俩喊你回去吃饭。”
“估计回不去,上级有规定,今年春节停休,全体民警必须在岗在位。”
“在岗在位也得吃饭呀。”
对讲机响了,说是市局领导要来社区慰问在一线工作的干警,要求大家必须在岗在位。听到这话,我老婆说了一句:“人家转业不当官了,能过上正常日子。你转业也不当官了,却越转越忙了,过年连家都不回了。也不知道你们领导有没有家?”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手机里还在不断地传来拜年的短信,我也按拟好的那几条不停地回复,一过年人人都向中国移动、中国联通等电信企业送礼呀!最少的也要十块八块的,在这样的单位工作多好,我禁不住从心里感叹起来。
“小柳,咱们走吧,你爸爸没有时间回去吃饭,别让你奶奶等急了!”
“是姥姥,不是奶奶。”我朝老婆诡异地笑了笑。
“奶奶、姥姥都一样,不都是咱妈妈吗!喊什么都一样。”
“记住,孩子姓杨不姓柳,别老喊小柳小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爸爸也姓柳呢!”
“知道了。杨柳杨柳,杨和柳是不分的。”我老婆向我狡辩道。
“好啦,别狡辩了,向妈妈问好,祝杨柳姥姥新年快乐健康长寿!过会儿,要是没有大事,我就偷跑回家一趟去吃饭。”
老婆拉着儿子回家了。
我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刚过11点,还有一段时间,串个门拜拜年去吧。想起拜年,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去王永道家。王道山因非法拘禁罪被关进了监狱,也不知道王永道带着儿媳妇和孙子王小峰怎么过的年。
从警务室到王永道家要穿过一条半狭长的胡同,步行时间上有些紧张,我只好开了车。一到王永道家门口,王永道正好出门送客人。
我摇下左侧的玻璃:“王老兵,过年好,过年好!”
王永道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杨警官,大过年的,你这是干吗去?”
“过来给您老拜年呀!”
“您客气,客气。”王永道急忙上前握住我的手,把我迎进了他的家。
“夜里起来吃饺子了吗?”我问道。
“吃了。”
“儿子来信了吗?”
“没有。”
“年二十九,我到看守所看他们去了,他们都挺好的,您老别担心,没有什么大事。赵大田、刘名专门让我给他家里捎了信,年前我到他们家都去了。道山没有说捎信的事,所以我也就没有过来看您。”
“小峰呢?”
“小峰跟着他妈妈回河南他姥姥家去了!”
“你一个人过的年?”
“不是,我和我大儿子一起过的年,道山家不是养着只猫吗?我过来给他喂喂食。”
“小峰和他妈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过了初十。”
我与王永道聊了一会儿,王永道忙沏水,我说:“不用了,我马上就走,还有几家没有转呢!”
从王永道家出来,我急急忙忙地回家吃了午饭,下午去赵大田家和李爱军家去了一趟,这个年也就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