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拉拉赵大田,拍拍他的肩膀:“大田,别哭了,出来就好,出来就好!这段时间你们不在,爱军没有少操了心,特别是为你们家的事,每月都给你们家里送米送面送油,还帮着王道山的老婆找了工作,现在,你们家里比你们在的时候一点也不差!”
王道山点头称:“是,是,感谢李主任!”
李爱军推开赵大田,一只手搂住我,一只手搂住赵大田,蒲扇似的大手拍拍我的肩膀,对着我说:“老杨,别说这么多了,都是自家弟兄。因为工作进去的,没有偷也没有抢,这事算什么?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哥们交的就是感情。这样吧,中午咱简单地坐一坐,给二位兄弟压压惊,有什么事今后再说。”
“好的,好的。”当过武警团长的我,此时温顺的像只绵羊,觉得李爱军真够朋友,向他频频点头。
那天中午,我们是在丰盛酒家吃的饭,这顿饭让我吃出了人生的许多味道,也知道了许多在大学教授嘴里才有可能知道的道理。没有要多少菜,也没有喝多少酒,说的话真诚实在,道理浅显易懂,让我记忆犹新,这也是我当警察后,群众对我、对警察、对当今社会最中肯的评价和认可。
两杯啤酒下肚,冲开了李爱军智慧的大脑袋,他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友,当警察的天天面对的是社会,什么人都有,什么朋友都得有,没有这些你就不配是真正的警察。老杨,你的优点是实在,缺点是太实在。来我们东风村也一年多了,没有给我们村添过麻烦,我们也没有给你帮多大忙,不过,通过你,我对你们警察还是有了进一步认识。我认为,你们警察属于高工系列,是一门主要靠实践的手艺,新警察靠热情体力吃饭,老警察靠经验吃饭,无论是侦察破案、调解纠纷,还是调查走访、服务群众,处处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一些技术含量甚至比医生、律师还要高!还有,更重要的是,你们警察是用生命做赌注,拿热血作笔墨,比如你吧,头上有囊肿,胃里也有些小毛病,活干的一点也不比正常人少,而且时时还要面对一些邪恶。一个教授说过,对政法机关的过度依赖和对军警威力的过度迷信是人治社会遗留下来的思维特征和社会行为方式,从某种程度上讲,是执政者无能的一种表现。以法行政的要义在于,行政执法机关的职权法定,法无明确许可的,即为禁止,不得越雷池一步;即使是法律明确授权许可的行政行为,也必须严格按照法定程序办理。对于公民个人而言,则相反,法无明令禁止的,即为许可。公安机关要对自己的职责行为进行界定,不能提有困难找警察,警察不可能是包治百病的神丹妙药。你们警察是什么?顶多是政府的一个部门,其实政府的好多困难事都干不了,都要找党委、找书记,找你们警察有什么用呀?有困难找咱们党,倒更实际些,因为中国共产党在中国是执政党,是领导和团结的核心,只有找党才能真正找到根源,就像歌中唱的一样,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就是说只有共产党才能救百姓。对警察职权的界定,不提不可能实现的口号,不干合情合理但不合法的事,是依照依法治国的要求,更是党的实事求是路线的实践。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摆脱人大于法、权大于法的控制和干扰,进而逐步实现警察职业功能的最佳效能。”
“李总,您的理论水平真可以!”
显然,这天中午李爱军特别高兴,可能是见到赵大田的缘故,有些自豪地接着说:“我也是中央党校政法专业毕业的呢!还有,在城市的基层当个村干部,没有点理论水平,也混不过去呀!就当下中国社会,留给底层的太少,给他们留的希望太小,甚至没有给他们的后代留下多少希望。人如果活着没什么奔头,是很可怕的事情。胡主席提倡八荣八耻,这八荣八耻其实是作为国人的一个道德底线,连道德底线的东西都需要国家主席来提倡,这是不可以想象的事情。我是一个基层的不能再基层的村干部,有些话只能说说而已,但作为一个党员,这些事情又不能不想。为什么犯罪高发,人民内部矛盾凸显,是一些人的心理不平衡造成的,也是由政府的一些部门不作为或乱作为造成的。把社会矛盾都推到警察面前,是非常幼稚和可笑的,也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但是,目前中国就这样的现状,你无力反抗也只能默默忍受,所以,你们警察在工作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工作方式方法,如果不注意的话,很可能就会造成引火烧身!即使警察什么都注意了,也常常会被行为偏激的人攻击。袭警不断,警察被妖魔化,就是最直接的一种表现。”
“谢谢李主任指点,我只知道干好活了,还真没有想那么多,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现在职业变了,思路却还没有变。”
赵大田也应道:“眼下,老杨,当个好警察太不容易了!不仅接受良心、法律的拷问,行为还处处受限制,出国受限制,出京要报告,是真正戴着镣铐跳舞的人,我在监狱里与看守员聊天时,他们说我是判了有期徒刑的人,他们是判了无期徒刑的人,天天面对的是犯了罪的人,时间长了他们的心理也会变态的。”
我感叹道:“也是,警察的职业就黑白之间的一堵墙,或者说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既要执法又要服务,要使一个正常人变成两面人,也是真够不容易的。我觉得,无论如何,人民警察姓人,别管什么时候都要说人话,办人事,不能说鬼话,办害人的事,要对得起这制服和闪闪亮的警徽!”
赵大田:“杨哥说得实在,我很认同。不只是警察应当是这样,作为普通人也应当这样。刘名这家伙,我高看他了。我出狱后,见没有刘名,我知道他可能还有别的事。这人当面说得好,背后真动刀,其实我早就发现他人品一般了,只是对我还算忠诚,没有收拾他。”
我说:“刘名这人就是下手太狠,做人太差,千不该万不该捅马蜂窝蜇道山的儿子,这太丧良心了。路上,我给李主任说了,爱军快把鼻子气歪了。”
李爱军看了我一眼,说:“刘名这孩子做得太过了,也算是罪有应得。不过对他老婆孩子,咱们该照顾的还得要照顾。我们不管他了,进进监狱,受受教育,对他来说,说不定是件好事,年轻的时候就得有点挫折!”
“她老婆和孩子一个月前回东北老家了!”
赵大田“唉”地一声,叹了一口气。
王道山一句话也不说,不说在监狱待的体会,不说这半年来自己对家庭的思念,甚至听到自己儿子被马蜂蜇的事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吃饭听我们说。
李爱军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边咀嚼边说:“大田这人特别义气,从不计较小事,特别够意思,年轻的时候,爱动手动脚,也没少因为动手动脚吃过亏,就像人们常说的一样,淹死的往往是会游泳的,爱打架的人常常挨打,他的鼻梁被砸塌过,下巴被打断过,现在用钢丝拴着,每到阴雨天还隐隐作痛,手上还留着被刀砍的伤疤,好几处。我挺同情他的,也喜欢他这样的人,脾气坏,性子直,但没有坏心眼儿,在当今这个社会条件下,挺难找的。”
“是,我觉得挺对不住大田的,他是为了把村里的治安搞好才进的监狱,你看看这半年,我对大田、道山和刘名家也没有照顾多少,除了到所里开会,净忙些鸡毛蒜皮的瞎事了。”
赵大田:“老杨,别说你照顾我,照顾我们家了,你说说你照顾你自己的家多少,我相信你当了警察比在部队的时候还忙!我认识当警察的也不光你自己,眼前的从小马到于是,再到陈世武、郑斌都一样,为什么人家于是辞职了,付出的多得到的少,一天两天行,时间长谁都不会干,如果没有福利待遇作保障,北京市市长也没有人干。”
大田在我的印象中是个粗人,动手动脚是强项,想不到也知道这么深的道理,看样子再搞愚民政策不行了。我嘿嘿地笑起来。也难怪,市场经济吗,讲究的是等价交换,只问耕耘不问收获,那是傻子干的事。天天讲劳动最光荣,收入待遇却按级别,光荣体现在哪些方面?怪不得有脑袋的人都削尖了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