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田在我的印象中是个粗人,动手动脚是强项,想不到也知道这么深的道理,看样子再搞愚民政策不行了。我嘿嘿地笑起来。也难怪,市场经济吗,讲究的是等价交换,只问耕耘不问收获,那是傻子干的事。天天讲劳动最光荣,收入待遇却按级别,光荣体现在哪些方面?怪不得有脑袋的人都削尖了向上爬。
赵大田、王道山出狱的前一天,我从王永道家出来,碰见了李连双。
我热情地向他打招呼:“李经理干什么去了?那天,清扫上官文姝家的清洁工真不错,从上午不到9点一直干到11点多,一点也没有闲着,那活又脏又累,你得好好表扬表扬人家!”
李连双有些得意:“是,那人不错,我们从山东农村招的工,这批人都不错,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干,还特别听话。”
我突然间想起了他准备和李秀芝结婚的事,问道:“你和流管办主任李秀芝的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吃喜糖呀?”
李连双有些皱眉头,不过还是回答道:“快了,我不是头婚,我说不搞了,她爹妈非要搞,搞就搞吧,计划国庆节那天办事请客。我和前妻有点事还没有弄利索呢,她离婚不离家,孩子还要归我。我不想要,正在协调着这事呢!”
“你的孩子你不想要,给谁呀?”
“孩子是当妈的生的,当然跟着他妈妈呀。但是她不想要,还以这事要挟我。这不,我正找赵三霍协调着呢,我原来的那个老婆卢秀丽在宣传部三霍手下工作,他帮我协调老婆的事,我帮他协调房子的事,他说他想要套东风村靠近山的四合院。”
“你和李秀芝结婚,还不再要个孩子?”
“计划要一个,我第一个老婆生的是女孩,第二个老婆生的是男孩,刚离婚的这个老婆生的是女孩。”
我有些疑惑:“李总你一共几个老婆?”
“带着李秀芝一共7个,6个孩子。”
“你在宣传部工作的这个老婆生的孩子多大了?”
“3岁。”
“你也够累的。”
“可不,一个老婆一套房子一辆车,我原来是做生物制药的,一个大药厂,现在只能搞物业了。”
“东风村一拆迁,政府一补助,你的好日子不就又来了?”
李连双嘿嘿一笑:“托杨警官的福,不过,股份我占的不多。”
我们正聊着,赵三霍笑嘻嘻地冲了出来:“哟,杨警官在呢?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不是来查我的吧,四狗舅的那套房子赠与我了,你不眼热吧?”
“我没有那个福分,我还眼热你姐夫呢,我们一个车皮拉来的,人家成将军了,我还戳在这里给你们上大岗!”
“这叫什么人什么福,泥胎住瓦屋,有的人生的就是这个穷命,怎么得瑟也不行。当片儿警的也有日进斗金的,五年前,人家张福军租了20亩地,盖了房,现在一年光租金也有几百万了!”
我叹了口气:“人比人气死人。我的好日子都给了部队了,最后部队又把我赶出来了!原来部队边上的地,1万元一亩,村里卖给我们,我们不敢要,现在涨到50万一亩了。”
赵三霍狡黠地一笑:“是,有的人死性,啥事都不敢干,吃屁也吃不到热的,你看人家李总,敢想敢干,脑袋瓜子灵活,这些年什么不占上风,光年轻貌美的老婆就好几个了!这东风村一开发,就等着数票子吧,什么都有了!”
我知道赵三霍在埋汰我,但是没有办法,人家找咱办事咱没有给人家办,还不允许人家说几句风凉话,不过,我心里十分不舒服,报复道:“我知道三霍对我有点意见,不过我就干的这一行。什么是上风?我听你姐夫刘志峰说过,僻如你放了个屁,把腚沟里的毛吹起来了,你说这是什么风?肯定说是上风,没有会说下风。但是,这是不是风,只有放屁的人知道。知道是上风的,肯定是天才,是消息灵通人士,因为他就在两个睾丸的下边!”
李连双哈哈地笑起来,赵三霍脸色变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哼哧道:“哎,你知道不,明天赵大田、王道山他们就出来了,他们出来了,一些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是谁把人家送进去的?是因为什么事人家入了狱?”
李连双见我俩的战争正一步一步地升级,劝道:“三霍,做人要厚道,差不多就行了,人家杨警官不就是没有给你办事吗?至于没完没了吗?警察是一种职业,是国家的机器和政府的工具,赵大田、王道山犯了事,自然要受到法律的惩处。就像前边路上有一个钉子,拿头硬向上磕,能不头破血流吗?对前边的钉子要么不碰,要么绕开走。法律规定就是钉子。我马上要娶第七个老婆了,有人管我吗?”
“是,是,要不李总日日当新郎,天天住新房呢?”赵三霍还想争辩几句,一听李连双向着我说,也不好再向下说什么了。毕竟一张嘴说不过两张嘴。
正如赵三霍说的一样,赵大田、王道山果真要出来了。回到派出所,李爱军给我打电话说,明天上午9点赵大田他们刑满释放了,司法所的通知来了,如果明天有空一块儿去接他们。
“好的。”我满口答应,说实在话,这些天我没有少想起赵大田来。咱现在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对待不法人员,有些是有道理可讲的,有些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没有赵大田这样的人还真不行。现实生活中,有些人为了发财,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有的人专偷马路上的下水道盖子卖废品,还有一些人盗割电缆电线和空调机的铜芯。对于这样的盗贼,手软了真不行,井盖子值不了多少钱,可是井盖子丢失后造成的后果,可使一个家庭毁灭,报纸上不断地有此报道。电缆电线和空调机的铜芯也值不了多少钱,可一些人利用春天大部分人家切断电源的机会,专偷这个。偷空调机铜芯的事,还真让我碰上了。一天深夜,可能是上火的缘故,我便秘了,总感到自己的屁股里有一截东西没有拉出来。躺着睡不着觉,就去了一趟公共厕所。在厕所里蹲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到距厕所不远的地方,有人叽叽咕咕说话,出门伸头一看,借着月光,见3个小青年正忙着剪一户居民家空调室外机的铜管,一个剪两个负责运送,地上撒落着空调铜芯管包扎带,墙上线卡也被割断不少。我马上发短信给马向东,10分钟后,马向东带着协警赶到,没有费功夫就把这3个小子给抓了,一个人身上还挂着两米多长铜管。便秘没有便出来,却抓住了3个小偷,这是我当社区民警期间最传奇的经历。
赵大田、王道山马上就要出来了,刘名那小子可是还要在监狱里呆一段时间。在临近释放的前几天,刘名的那些狐朋狗友们犯了事,供出与他一起参与假项链骗钱的事,也供出了他捅马蜂窝蜇王道山儿子王小峰的事。也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为这两件事,我没有少费了心,不经意间这两个案子就破了。一些案子就是这样,当时可能没有线索,时间一长,就大白于天下了,不是自己坦白,就是被同伙东拉西扯地拽出来。
接赵大田那天,天气格外晴朗,太阳像一把放在胸口的小火炉,在空调下感觉不到,一打开车门,身体仿佛进了蒸气浴室似的,汗如一只只蚂蚁从毛孔里钻出来。我和李爱军赶到监狱的时候,赵大田、王道山已经在监狱门口的接待室等我们了。监狱接待室前是排高高大大的白杨树,似撑在空中的一排巨伞,可这也没有挡住夏日的炎热和喧嚣,知了没命地嚎叫。赵大田一见我来接他,客气地和我握手,说:“让杨哥费心了,限制人身自由,只有自己被限制了,才知道这事不能干。”然后,转过身去,抱住李爱军,呜呜地哭起来,李爱军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任由赵大田的泪水在自己的胸前宣泄。王道山低眉顺眼,两手垂着,见我笑了笑,没有说话,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有些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