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发现杨春江的时候,他的体温已经和大地的温度一样了,静静地躺在这秋天里。
杨春江的生命在2007年10月18日下午戛然而止,我推断是在王永道去世的第二天。任何人的日记,都不可能记下自己确切死亡的时间。
他的死不可以想像,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一个上万发炮弹、子弹没有击中的人,一个人生经历过大喜大悲大难的人,却倒在了一只巴掌大小的花盆下,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把一个热爱生命的人给报销了。
据说,杨春江因公牺牲那天,太阳像抽风一样颤抖着,把天地之间搞得温差特别大,早晨凉嗖嗖,中午热死牛。杨树叶子枯黄了,被风一撕扯,像日历一样哗啦啦地掉了一大片,满大街飞舞。路边的野草东倒西歪,抓地秧子草放射出灰色的穗,这里一颗那里一颗的,像是谁种的秋花,飘逸而摇曳。
这完全是我的想像。风越刮越大,黄土打着旋儿往天上飞。在风的淫威下,几乎所有的人都猫在房间里。杨春江像往常一样来到出租房屋林立的街道上,在北风怒号中,猛然间他似乎听到战友在呼唤他的名字,怔怔地站住。在他抬头望向天空的同时,一只花盆从五楼的窗台上滚落下来,不左不右,翻扣着正砸在杨春江长有囊肿的脑袋上!花盆里没有花,满是灰尘,与警帽相比还是小了些,因为大沿帽两头翘的缘故,这只花盆只对杨春江脑袋左右两侧进行了深加工。杨春江本能地两只手捂住头,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然后慢慢地他和大沿帽一起倒在血泊里。
人们发现杨春江的时候,他的体温已经和大地的温度一样了,静静地躺在这秋天里。那并不巍峨的身躯在鲜血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凄美、雄浑。
枫叶红了,渗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