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不一样的胡雪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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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厚黑做人(2)

“其实也不必强求。”嵇鹤龄摇摇头,“官场中的炎凉世态,我真看厌了。像我现在这样也很舒服,等把那五百两银子花光了再说。反正世界上绝没有饿死的。”

“你真正是个汉子。”胡雪岩笑道,“不是我说句大话,像你这样的日子,我也还供得起,不过你一定不肯,我也不愿意让你闲下来不做事。人生在世,不是日子过得舒服,就可以心满意足的。”

“一点不错。”嵇鹤龄深深点头,“我自然也有我的打算,如果浙江混不下去,我想回湖北去办团练。”

“那不必!我们在浙江着实有一番事情好做,等龄公来了,大家好好谈一谈。”

王有龄不期而至,胡雪岩热情地为他倒了一杯酒。

胡雪岩开门见山地说:“有龄兄!鹤龄的事怎么了?”

“为这件事,我睡觉都不安枕。”王有龄说,“我也正要等你商量。抚台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过河拆桥,叫我怎么对得起鹤龄兄?”于是他把几次为嵇鹤龄的事,跟黄宗汉去谈的经过都说给胡雪岩听。

“雪岩!”王有龄说到最后,又要请教他了,“你料事比别人来得准,倒看看,是何道理?”

“无鬼不死人!”胡雪岩很坦率地说,“其中必定有鬼。”

“我也想到了这一层。”王有龄答道,“问过文案上的人,说要不要有所点缀?文案上的人,回话很诚恳,说这件事全看抚台的意思,他们此刻还不敢受好处,怕受了好处,事情办不成,对不起人。等将来嵇某人的委礼下来,自然少不得要讨他一杯喜酒吃。雪岩,你听,这话不是说到头了吗?”

王、嵇两人两样的话,摆到胡雪岩心里一辨味道,立刻就懂了。

于是他笑笑说道:“他们闹鬼,我就是专捉这路鬼的:矛山道士且看我的手段!”

“那么,你预备如何‘捉鬼’?”王有龄问。

“天机不可泄漏。”

第二天上午,王有龄不出门,专程在家等候胡雪岩。

“雪岩,”他说,“我现在有件大事,要跟你商量。听说黄抚台有调动的消息,如果他一走,来接他的人不知怎么样。所以我颇有激流勇退之想。”

一听这话,胡雪岩大吃一惊,急急说道:“龄公你怎么起了这么个念头?局面刚刚摆开,正搞得顺手,为啥要打退堂鼓?”

“一则我怕后任一来,如果彼此不甚对劲,我许多经手的事,收拾起来就会有啰嗦,趁黄抚台在这里,办交卸比较容易,二则江忠源由湖北臬司调升安徽巡抚,他跟我有旧,来信问我,愿意不愿意到安徽去?他跟曾国藩两个,现在圣眷甚隆,我想到他那里去也不错。”

“不然!”胡雪岩大为摇头:“安徽地方你不熟悉,我也不熟悉,而且说句老实话,你到安徽,我不会去的,因为我去了也帮不了你的忙!”

“好了!”王有龄点点头,“你说到这话,我不必再多说,今天就写信,回谢江忠源的好意。”

听他这样表示,胡雪岩自然感到安慰了,然而也不免觉得责任愈重,想了想说:“黄抚台调动的消息,确不确?”

“有此一说,不可不防。”王有龄又说,“现在浙江各地,都有土匪滋生的情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黄抚台对这方面非常认真。因为新城的案子办得不错,所以这些差使,以后怕都会落在我头上。海运局的事又不能不拖在那里,实有点心余力绌。”

这就见得嵇鹤龄的事格外重要。说实话,王有龄比嵇鹤龄本人还急,但他在黄宗汉面前,却是有力使不上,因为论功行赏,王有龄走错了一着棋,或者说,这一着棋,他没有去走,在黄宗汉,对新城一案的酬佣,是早就分配好了的,王有龄和嵇鹤龄两人,给一个密保,一个明保,谁密谁明,他没有意见。

“照现在看,恐怕还不是三天两天的事。”王有龄说,“先要谈防备,让黄抚台晓得抽不出兵,然后就让他自己来问,可还有别的好办法?那时我才能把鹤龄的条陈拿出。你想想,这是多绕弯子的事?”

胡雪岩同意他的说法,重新把前因后果考虑了一遍,发觉自己错了!错在想为嵇鹤龄“显显本事”,其实,那个条陈对嵇鹤龄能不能接海运局这个差使关系不大。关系还在文案那里。“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怎么连这两句话都想不起?

于是他说:“龄公,我请你缓一缓,快则明天,迟则后天,再去见黄抚台。”

“怎么呢?”王有龄问,“你又有什么安排?”

“还是那句话。”胡雪岩笑道:“天机不可泄漏。”

“好吧!我也不问了,听你的招呼好了。”

他就用本号的银票,开了两张,一张两千,一张两百,用个封套封好,上写“菲仪”二字,下面具名是“教愚弟嵇鹤龄”。

“庆生!拜托你走一趟,托刘二爷代为递到文案上的陈老爷。说我还有几天忙,杂务稍微定一定,请他过来叙一叙。”

“好的。”刘庆生又问:“要不要回片?”

“不必了。”胡雪岩说,“他给你就带了回来,不给也不必要。反正心到神知。”

刘庆生办事极快,不过一个时辰,就已回店,带来抚署文案委员陈老爷的一张名片,上面有四个字:“拜领谢谢!”

于是胡雪岩当夜就通知王有龄,说可以去见抚台谈这件事了。

黄宗汉在巡抚衙门后花园的“船厅”接见,他先换了便衣,接着便邀王有龄一起吃点心,千层糕、甜咸俱备,冷热皆有,都是他们八闽的家乡口味。

“这也不该浙江一省出。”王有龄表示意见,“需索无底,难以为继,大人似乎可以跟向帅商量,是不是通盘筹划,由江苏、江西、浙江三省,每月确定额数,到期报解?这样子,大家筹措起来也比较容易。”

“你这个主意不错,我可以试一试。”黄宗汉又说,“你湖州这方面,关系甚重,通省的饷源,主要的靠你那里。我看,海运局的亏空,除非能找一笔钱来补上,否则就会原形毕露,那怎么得了?”

一想到此,额上便出了汗。黄宗汉随即说道:“十月小阳春,天气太热。你请升冠吧!”

升冠就是脱帽,是不礼貌的,王有龄拿块手巾擦擦汗说:“不要紧,不要紧!”

这是小事,黄宗汉也不再多说,又说公事:“那个姓嵇的,我看倒有点才气。”

听得这一句,王有龄顿觉心头一宽,耳目清凉,赶紧答道:“大人目光如炬,凡是真才,都逃不过大人的耳目。”

这一声恭维,相当得体,黄宗汉瘦削的脸上有了笑容,“让他接你的海运局。”他用征询的语气说:“你看怎么样?”

“那是再适当不过。”王有龄趁此机会答道:“嵇鹤龄此人,论才智是一等一,有人说他脾气太傲,也不见得。有才气的人,总不免恃才傲物,不过所傲者,是不如他的人,其实他也是颇懂好歹的,大人能够重用他,我敢写包票,他一定会感恩图报,让大人称心如意。”

最后一句话,意在言名,不尽关乎公事妥帖。黄宗汉其实也不需他“写包票”,胡雪岩那张阜康的银票,比王有龄的“包票”更来得有力。所以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你就回去准备交卸吧!”

“是!”王有龄站起身来请了一个安:“大人容我暂息仔肩,真是体恤我。”

“不敢当,快请起来。”黄宗汉也站起来,虚扶一扶。这一站起来,不再坐下,便是等待送客的表示。

“我就告辞了。”王有龄转脸加了一句:“我回去就将大人这番栽培的美意告诉嵇某人,叫他实力报效。”

“可以,你就告诉他好了。我马上叫人下委礼。”

于是王有龄告辞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请胡雪岩和嵇鹤龄。

“佩服,佩服!”王有龄翘起大拇指说,“雪岩,你具何神通,料事如此之准?”接着,他把会见黄宗汉的经过,细说了一遍。

胡雪岩不曾料到事情是这样的顺利,因而也有喜出望外之感,想了想问道:“那么,条陈是怎么说法?”

“条陈不曾上。”王有龄答道,二拿出来,倒显得早有成算似地。大人物分两种,一种喜欢先意承志,事事先替他想到,一种是喜欢用不测之威,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心思,黄抚台就是这一类人。我觉得等鹤龄接了事,或者谢委的时候请示吧!”胡雪岩又问,“运枪的公事……”

“啊!把这件事给忘记掉了。”王有龄说,“不要紧,我写封信就可。”

刚把信写完,嵇鹤龄有点摸不清首尾,不知道是谁的力量使然?唯有向他们两个人都道了谢。

这时王家的男女佣仆也都来磕头道喜,嵇鹤龄正带着一张三十两银子的银票在身上,很大方地发了“奖赏”。

这样喜气洋洋地乱过一阵,王有龄便说:“鹤龄兄,你请回去吧!说不定已有送喜信的人到府上去了。雪岩帮着一起去招呼招呼,我们晚上再谈。”

叫胡雪岩去招呼,是招呼放赏,这方面的“行情”他不大熟悉,少不得先要向王有龄问清楚了,然后顺道往阜康交代了几句话,才一起回到嵇家。

“二弟!”嵇鹤龄在轿子里把事情想通了,一到家率直问道:“可是你走了门路?”

因为嵇鹤龄说过不愿买官做的话,所以胡雪岩的回答很含蓄:“也不过托人去说一声。”

“怎么说法?”

“无非拜托而已。”

嵇鹤龄静静地想了想说:“我也不多问了。反正我心里知道就是!”

正说到这里,刘庆生也到了嵇家,他是奉了胡雪岩的指示,送东西来的,一千两银票、五百两现银,另外一个存折,上面还有三千五百两。

“二弟!”嵇鹤龄把存折托在手里说,“我觉得沉重得很,真有点不胜负荷。”

这是说欠他的情太多了,怕还下清。“自己弟兄,何必说这话?”胡雪岩答道:“而且水帮船,船帮水,以后仰仗大哥的事还多。”

“这用不着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海运局的内幕,我还不大清楚,要你帮我的忙,才能顶得下来。”

先相术,后施人

人在社会上行走,难免会树立起敌人,更何况是商场中,你争我夺!

胡雪岩信奉这样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此话怎讲呢?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敌人多一堵墙,一旦生意上对别人构成威胁,形成敌对关系,胡雪岩总会想方设法化敌为友。

胡氏在生意上虽然历经波折,但终究是有莫大的成就。这不但靠他自己的能力,也靠他的朋友支持,甚至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也有向他伸出援助之手的时候。

与胡氏势不两立的,大都是生意上的对头。一般商人遇到这种事,总是想:既然大家都过独木桥,对不起,我只有想办法把你挤下去了,然而胡雪岩不这样想,既然是过独木桥,都很危险,纵然我把你挤下去,谁能担保你不能湿淋淋地爬起来,又来挤我呢?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头?既然大家图的是利,那么就在利上解决吧。

胡的老朋友王有龄曾经遇到一件麻烦事,他去拜见巡抚大人,巡抚大人却说有要事在身,不予接见。

王有龄自从当上湖州知府以来,与上面的关系可谓做得相当活络。每次到巡抚院,巡抚大人总是马上召见,今日竟把他拒之门外,是何道理?

王有龄沮丧万分地回到府上,找到胡雪岩共同探讨原因。

胡雪岩道,此事必有因,待我去巡抚院打听,于是起身到巡抚院,找到巡抚手下的何师爷,两人本是老相识,无话不谈。

两人来到城隆庙前的小酒馆里,要了几样菜,一斤老酒,对斟开来,一边谈些风花雪月之事。最后,倒是何师爷忍不住了。他道:“胡兄,今日之酒,恐有所图吧?”

胡雪岩一听,也不隐瞒,就今日王有龄吃闭门羹之事问其究竟。

何师爷为之一一道来。

原来,巡抚黄大人听表亲周道台一面之词,说王有龄所治湖州府今年大收,获得不少银子,但孝敬巡抚大人的银子却不见涨,可见王有龄不把大人放在眼里,巡抚心中很是不快,所以今天给王有龄一些颜色。

这周道台到底何方神圣,与王有龄又有什么过节呢?

原来,这周道台并非实缺道台,也是捐官的候补道台。是巡抚黄大人的表亲,为人飞扬跋扈,人皆有怨言。黄巡抚也知道他的品性,不敢放他实缺,怕他生事,念及亲情,留在巡抚衙门中做些文案差事。

湖州知府迁走后,周道台极力争补该缺,王有龄使了大量银子,黄巡抚最终还是把该缺给了王有龄。周道台从此便恨上王有龄,常在巡抚面前说王有龄的坏话。

王有龄知道事情缘由后,恐慌不已。

胡雪岩道:“事已如此,赶快给巡抚大人送一张我钱庄的存折,就说早已替大人存有银子入钱庄,只是没有来得及告诉大人。”

说罢,胡雪岩马上掏出一只空存折,填上两万银子的数目,派人送到巡抚院黄大人。

果然,那差役回来后,后面还跟着巡抚院的一个差役,说是巡抚黄大人请王大人到巡抚院小饮。

此事过后,胡雪岩却闷闷不乐。他对王有龄道:“病根不除,难以痊愈。十个说客不及一个戮客。有周道台这个灾难星在黄大人身边,早晚总会有事的。”

王有龄何尝不知,只是周道台乃黄大人表亲,打狗还得看主人,如果真的要动他,恐怕还真不容易。

胡雪岩道:“大哥也不必着急,待我去打探周道台这家伙到底有些什么鬼名堂。”

当天夜里,胡雪岩写了一封信,附上千两银票,派人送给何师爷,何师爷半夜跑过来,在密室内同胡雪岩谈了一阵,然后告辞而去。

次日晨,胡雪岩眉飞色舞地来到王有龄府上对王有龄道:“大哥,此事有计较了。”

胡雪岩告诉王有龄道,周道台近日正与洋人做生意,这生意不是一般的生意,而是军火生意,做军火生意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周道台犯了官场的大忌。

原来,太平天国之后,各省纷纷办洋务,大造战舰,特别是沿海诸省。浙江财政空虚,无力建厂造船,于是打算向外国购买炮船,按道理讲,浙江地方购船,本应通知巡抚大人知晓,但浙江藩司与巡抚黄大人有隙,平素貌合神离,各不相让,藩司之所以敢如此,是因军机大臣文煜是他的老师,正因如此,巡抚黄大人对藩司治下的事一般不大过问,只求相安无事。

然而这次事关重大,购买炮舰,花费不下数十万,从中回扣不下十万,居然不汇报巡抚,所以藩司也觉心虚,虽然朝中有靠山,但这毕竟是巡抚的治下,于是浙江藩司决定拉拢周道台。一则周道台能言善辩,同洋人交涉是把好手,二则他是黄巡抚的表亲,万一事发,不怕巡抚大人翻脸。

周道台财迷心窍,居然也就瞒着巡抚大人答应帮藩司同洋人洽谈,这事本来做得机密,不巧却被何师爷发现了,何师爷知事关重大,也不敢声张,今日见胡雪岩问及,加之他平素对周道台十分看不起,也就全盘托出。

王有龄听后大喜,主张原原本本把此事告诉黄巡抚,让他去处理。

胡雪岩道,此事万万不可,生意人人做,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如果强要断了别人的财路,得罪的可不是周道台一人。传出去,人家也当我们是告密小人。

两人又商议半晌,最后决定如此如此。

这天深夜,周道台正在做好梦,突然被敲门声惊醒。

何师爷把手中的两封信交给周道台,道:“你好好看吧。”

周道台打开信一看,顿时脸色刷白,原来这竟然是两封告他的信,信中历数他的恶迹混事,又特别提到他同洋人购船一事。

何师爷告诉他,今天下午,有人从巡抚院外扔进两封信,叫士兵拾到,正好何师爷路过拆开信一看,觉得大事不妙,出于同僚之情,才来通知他。

何师爷道:“周大人,你有几颗脑袋,敢在黄大人眼皮底下干这种事!况且买船之事,黄大人早晚会知,那时纵然他拿藩司没办法,还不可以拿你开刀?藩司之意也在于此,一且事发,你就成了替罪羔羊。”

周道台听得汗如雨下,平时龇牙机灵过人,如今竞拿不出个主张,连声:“如今怎么办,如今怎么办呢?”

何师爷道:“既然已和洋人谈好,如果失约,洋人定会不依。不如你把这事告诉黄大人。”

周道台道:“迟了,迟了,黄大人定会怪我越职僭权。”其实这时他尚舍不得买船中间的几万两银子的回扣,如果由巡抚亲自来办,那肯定没他的份儿。

何师爷道:“事到如今,只有一法可解。”

周道台道:“先生不必卖关子,快快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