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北大的校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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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汤用彤:孜孜治学明国粹(4)

当然,对于汤用彤的学术贡献,如果我们过分强调其在考据方面的成就,往往有可能使人误以为其学术地位仅赖于此。其实,仅以精于考据而赞汤用彤之学术者,断难得汤用彤学问之全貌,亦难以知晓汤用彤学术之博大精深。汤用彤真正过人之处,乃是他对历史和文化最透彻了解后发出的独特己见,而且带有最富于理性的思虑。而且,如果缺乏理性思考,一切学术都会媚俗,乃至依附社会势力之下,难有真正的独立性。例如,《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是汤用彤的传世名著。1955年中华书局重印过,1962年再印。1983年作为“汤用彤论著集之一”又印过一次。前两次重印,汤用彤都写了“重印后记”,特别是1955年版的后记,能见出当时他当时的心态。

从1949年前过来的知识分子,有几种情况,一种是专业本身与政治分不开的,如搞社会学、新闻学、政治学的那些学者,像费孝通、等,这些人最容易招祸上身。一种是专业本身与政治无关,但学者本人却对政治有热情,像冯友兰等和一些自然科学家,这些人遇事多难幸免。还有一种人是专业与政治无关,本人对政治也不热情,像陈寅恪、汤用彤。按说这种纯粹的学人,又都是公认的大师,由于远离政治,他们本应无不适感,因为他们从事的学问,与政治变化并无多少牵连。不过汤用彤的经历虽然平静,但他的心境却不从容,不清静。

1938年,《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是在长沙发行的,当时抗战已开始;北大、清华、南开迁至长沙组成临时大学。初版时有一“跋”,汤用彤在“跋”中只述与学术有关之事,并述及自己的治学经历,虽然用语谦虚,但也能见出学者的自信:“然敝帚自珍,愿与多年研究所得作一结束。惟冀他日国势昌隆,海内又安,学者由读此编,而于中国佛教史继续述作。俾古圣先贤传大之人格思想,终得光辉与世,则拙作不为无小补矣。”

汤用彤生性忠厚,钱穆在《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中说“锡予寡交游,闭门独处”还说他在朋友为学互相驳难时,“论佛学,锡予正在哲学系教中国佛教史,应最为专家,顾独默不语。”可见性情之忠厚。梅贻琦掌西南联大时,在人事安排上较偏重清华,如当时文学院院长一直由冯友兰担任,而没有轮及北大。钱穆就说:“如汤锡予,岂不堪当一上选”。钱穆对汤用彤的评价是“独立不倚,极高明而道中庸”。40年代末周炳琳致函胡适述及北大情况,说:“锡予兄处事稳重持平。深知各方面情形,数月来局面之维系,孟真实深得其助。”

对那些好说话易冲动的人来说,经历新时代,看不惯就要说,这一说就麻烦了。但像汤用彤这样性格、这样学问的人也变得不由自主起来,是很令人深思的,甚至他在1955版说出这样的话:“回头来看这一部旧作,感到非常惶悚。”1955年,对知识分子来说,已经经过了思想改造运动,有过了批胡适、批胡风,像汤先生这样谨小慎微的人,没有触动不可能,所以才有这样主动的检讨:“在这一部书中,我没有能够认识作为宗教的佛教唯心主义的本质,没有能够认识它是麻醉人民的鸦片。我只是孤立地就思想论思想、就信仰论信仰,这显然不能正确地认识佛教在中国文化思想领域中所起的反动作用。因此,对于佛教的估价也不可能是正确的。”这篇“重印后记”,从言语行文中,能感到汤先生的心情,处在一种悄悄不安之中,学者都希望自己的著作能有更多的读者,但重印旧著,又生怕惹事生非,生怕承认自己的过去,总是在一种否定旧我的心情中,试图找到与新时代的契合点。他的研究方法本来是很先进的,但他也只能说:“应当肯定,在旧的观点、方法支配之下所进行的考订研究工作,它可能取得的成绩终归是有限的。”

可以讲,一个时代的学术水平与时代的学术环境和学术精神是一致的。假如以上不是过分谦虚之辞,则肯定是违心之说。如果说汤先生的违心之论是有道理的,那么按新的方法、新的时代精神来研究学问,应该达到比过去更高的水平,但事实是无情的,今天研究佛教的人,还得看汤先生的旧著,他们在汤著面前只能发出高山仰止的慨叹。

汤用彤年谱简编

1893年阴历六月二十一日出生于甘肃渭源,祖籍湖北黄梅,字锡予。父汤霖,字雨三,晚年号颐园老人。其“幼承庭训,早览乙部”。

1908年,入北京顺天学校。已“寄心玄远之学,居恒爱读内典”。

1911年考入清华学校。虽终日接受西学教育,但自至1913年,与闻一多、吴宓等人同进清华国文特别班,相互切磋研习国故典籍。

1914年长文<<理学谵言>>连载于<<清华周刊>>第13-29期,立论以为“理学者,中国四千年之真文化真精神也”。

1916年夏,考取官费留美,因治疗眼疾未能如期成行。任清华国文教师和《清华周刊》总编辑。

1917年夏,赴美留学,入明尼苏达州汉姆林大学哲学系学习哲学。

1919年夏,入哈佛大学研究院,仍主修哲学。曾与陈寅恪同时师从兰曼教授学习梵文和巴利文,并与吴宓、陈寅恪一起接触过新人文主义大师白璧德,在文化思想、治学领域及方法等多方面皆与白氏有颇多契合之处。

1922年获哈佛大学哲学硕士学位,立即归国,任南京东南大学哲学系教授。年初,与吴宓、梅光迪等人在南京创办《学衡》杂志,其宗旨为:“论究学术,阐求真理,昌明国故,融化新知。以中正之眼光,行批评之职事,无偏无党,不激不随”。在<<学衡>>上发表了《评近人之文化研究》等多篇论文和译文。又与熊十力等人入欧阳意无支那内学院听受佛学。次年兼任该院梵文和巴利文导师,并授<<释迦时代之外道>>和<<金七十论解说>>两课。

1926年转任南开大学哲学系教授。1914年回南京,任中央大学哲学系教授、系主任。

1930年夏,应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胡适之邀,出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1934年起任哲学系主任。

1936年,TheEditionsoftheSsu-Shi-Erh-Chang-Chin发表于HarvardJournalofAsiaticStudies1卷1号。

1937年1月,<<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稿本交胡适校阅,胡适在日记中称“此书为最有权威之作”,并推荐给商务印书馆王云五。夏,“时当丧乱”,于庐山集《大林书评》。年底辗转至长沙临时大学。

1938年,《汉魏两晋南北朝教史》由商务印书馆印行。年底至昆明,任教于西南联大,仍任北大哲学系主任,兼北大文科研究所主任。

1939年,因手头缺乏佛教资料,乃更加留意于魏晋玄学之研究。之后几年,有《读<人物志>》、《王弼大衍释略》、《魏晋玄学流别略论》等多篇论文面世。

1940年,《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获抗战时期教育部学术一等奖。

1945年,《印度哲学史略》由重庆独立出版社印行。

1946年,随北大复员,任哲学系主任兼文学院院长,校长为胡适。

1947年,应美国加州大学之邀赴美讲学,授《汉唐思想史》一年,撰有英文讲义。

1948年,婉拒哥伦比亚大学讲学之邀,于9月返回北平。年底再谢绝胡适的南下之邀,留在北大。

1949年,被推选为北大校业委员会主席,行使校长之职。

1952年,改任北大副校长。

1953年,出任中国科学院历史考古委员会专门委员。

1954年,曾出席由《人民日报》主办的胡适批判会,归后即患脑溢血,昏迷数月。康复后,学术活动主要由任继愈等人助理。

1957年,《魏晋玄学论稿》由人民出版社印行。5月17日,向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会会第二次全体会议递交书面发言,批评科学院、高等院校对外闭关及不重用一些专家学者的现象。主张量才用人,恢复教授休假制度,派他们出国考察研究,加强国际学术交流,呼吁整理出版一些重要的文化典籍如《道藏》、《太平御览》、《大藏经》等。

1960年,《印度哲学史略》由中华书局重印。

1961年,《康复札记四则》发表于<<新建设>>6月号。

1962年,《魏晋玄学论稿》由中华书局再版,《往日杂稿》由中华书局印行,《论中国佛教无“十宗”》发表于<<哲学研究>>第3期。

1963年,《汉晋两晋南北朝佛教史》由中华书局再版重印,《给巨赞的信》发表于《现代佛学》第2期,《中国佛教宗派补论》发表于《北京大学人文科学学报》第5期。

1964年,《读道藏札记》发表于《历史研究》第3期。3月,因心脏病住进医院治疗,5月1日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