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暧暧远人村第六章村中少年（下）
陈子昂歇了一下，暗自想了一会儿，开始往菜地走去。
菜地里种了很多东西，一直到长大陈子昂也记得里面的黄瓜。陈子昂长大以后只知道以前阿婆刻意种的几秧瓜苗会长出甜嫩多汁的黄瓜，它名字叫黄瓜但是跟以后看到的长长细细的黄瓜不一样，长大以后的陈子昂再也记不得也没时间去深究这童年里的东西。
菜地里有红苕苗来采摘，也可以采摘南瓜苗尖，四时节气还有更多不同的东西。陈子昂采着藤藤菜的时候一直在幻想自己是个武林高手。
他一直都很喜欢李小龙。
说起来很奇怪，他渴望成为武林高手源于一场梦。在一天看过动画片西游记以后他晚上睡下了，却做梦了。他幻想自己跟孙悟空一样可以腾云驾雾，只是没那么熟练，所以往天上飞的时候总要往下面掉，所以梦里的他老是不停的蹬腿，只要不停蹬腿就可以往天上飞，所以他就这么蹬啊蹬的，一直这么腾云驾雾着，可惜梦比较吝啬没有给个妖怪来杀杀。
醒来以后的陈子昂依然很清晰的记得这个梦，他怕自己会忘记甚至写了下来。并且从此时刻以一个齐天大圣的身份在心中来标榜自己，激励自己。后来他竟然在心理与健康里面看到过类似的描述，说什么小孩子会做梦在梦里腾飞这正是小孩子在睡觉的时候长身体的表现。但是看到这个陈子昂觉得很不开心也很不满意，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说句装笔的话就是他已经认为优秀与卓越就是自己的代名词，天生为自己而创。所以他不能接受这样一个说法。于是他郑重其事地向王石老师考证，当时的王石虽然看着依然像一个愣头青，但俨然已经有做训诂学究的禀赋了。王石一本正经，很严肃的跟陈子昂解释了很多。并且像写议论文一般提供了很多佐证。其中有一个佐证陈子昂记得了好像是什么苏拉格底说过的一句话叫什么“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王石解释得很郑重，陈子昂也就相信得很认真。并且一直相信着。
正在采摘藤藤菜的陈子昂觉得有必要要去西湖打捞一点鱼虾给阿婆滋补一下。可是现如今天黑了要去也只能留待明天。
陈子昂打捞鱼虾的本事全是自学的，钓青蛙的技巧，比如点钓竿的幅度什么的倒是村里面的其他较为年长的少年传授的，不仅如此，还有钓鳝也是由那些人一并传授的。钓黄鳝一般要看机缘，看你有没有机会找到母黄鳝养育后代的窝子，这些窝子往往隐藏在田里比较隐秘的地方，有时候是有些人特意留下了的，就是为了让窝子里的小黄鳝先长大了再去把母黄鳝钓走，你要是像个愣头青一样什么都不懂看到有这么一个小黄鳝窝子就擅自把母黄鳝钓走了，就是不懂规矩。课本上怎么解释的——“可持续发展”。
有一次陈子昂钓青蛙，就那么随意的一抛，毫无目的和准度，饵料带着鱼线到了一个莫名的地方，然后陈子昂就听到轰轰轰的几声，钓竿瞬间变重。陈子昂抬起钓竿，哇塞！好一只大青蛙。陈子昂将青蛙放进口袋里面，再在刚在那个坑里面钓，因为先前听那轰轰轰的声音一定是青蛙抢食是激水声，肯定不止一只。于是呢，陈子昂就在那个窝子里面钓出了整整七只，总共有一斤多。后来同村的马一十劝他跟自己钓的青蛙混在一起卖掉，被陈子昂拒绝了。陈子昂不缺钱，也没有要花钱的地方。他后来认真的将这些个青蛙，剥皮、杀生，全都和阿婆一起煮了吃了。
陈子昂钓鱼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就是随意那么一甩竿竟然会带出意外惊喜来，个中认真品味，真真是充满了哲学色彩。
说到钓鱼，陈子昂完全是自学成才的。想当年陈子昂初钓鱼的时候，什么都不懂，跟古月珍死犟着拿着钓竿出门了。看见同村一个老头子也在那里钓，于是隔了个一二十米，陈子昂找了一个地方也钓了起来。
钓鱼要先撒米的规矩陈子昂是懂得的。撒完米以后陈子昂就完全照搬旁边老头子的做法了。老头子收鱼竿的时候陈子昂收鱼竿，老头子放鱼竿的时候陈子昂放鱼竿，老头子检视了一番鱼钩，陈子昂也一本正经故作冷静的认真检视鱼钩。
那天天降大雾，西湖两岸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连农户的鸭子也没有放出来，怕搞掉了。而且天气很是有点冷，况且陈子昂穿着单薄，甚至没有穿鞋子。等到那个钓鱼的老头子离开的时候就是从陈子昂的身后离开的。老头子没有说话，走路也没有声音。等到他走了，估摸着走远了，陈子昂才收起了钓竿，回了家。
回到家以后的陈子昂生了很是一场大病，让老婆子古月珍心疼得直掉眼泪。后来陈子昂才知道，钓鱼是要用饵料的，彼时第一次钓鱼的陈子昂鱼钩上根本没有挂饵料。
陈子昂摘好了菜，回到屋子里，向古月珍打了个招呼，便朝自家的水田跑去。
跑得并不快，因为天也没有大黑，并不着急。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天虽然还是亮的，但天色已经灰蒙蒙的了，星星挂上了天，跑快了容易出事。
陈子昂家的水田离得比较远，都靠近西湖三组去了，是二组和三组的交接地界，简称交界。好在村支书算是一个讲理的人，不仅分给了陈家田地，而且还分了好几块比较好的天地给陈家。陈子昂现在要去的那两块田就是靠近西湖，便于灌溉的水田，虽然比较远吧。当初毛太祖搞了******，甚至让如今的古月珍都有一点心有余悸。古月珍讲故事的时候跟陈子昂说，******的时候她家是很有些好东西的，鸡鸭养了不少，可是******以来村支书说要交公，归集体所有，可是她爷爷那是这么老实的人！直接就在当天晚上广泛发动群众基础，让自己的几个儿子当夜就在家后面存放干柴的地方挖了口大坑，要跟村集体打地道战，所有粮食家禽都存在里面了，外面盖上干柴做掩护，一要打牙祭的时候还能吃点家禽肉。古月珍记得******时候自己老头子还是给公社记公分的会计，老头子死去多年，讲给陈子昂听这些的时候陈子昂很是流了一些口水。
后来呢，邓公又搞了个土地改革，分田地的时候，西湖二组很多本地户不承认陈家是西湖二组的人，认为他们外地人没有分到田地的资格。当时的村支书是独排众议，硬是分了田地给陈家。那个村支书早就死了，现在的村支书是他儿子，现在的村支书的儿子去当了兵，约莫当完兵回来是要继续接过老一辈的权杆子继续干支书的。
当村支书也不难，也就是时不时的做做村里人的工作，有领导来视察记得陪同，每天早上，当镇上人民需要水资源的时候，村支书要记得打开电闸，开闸放水。还有，村里人的稻米、包谷，自家是没有粉碎机的，打大米要用到村里的机器，这时候需要村支书撑着小船，沿着西湖两岸接送乡民，为他们搭载稻米。
饶是村支书这个职位不咋的，也会有很多热忱之士有所觊觎。曾经就有一位同样是跟陈子昂同姓的老同志——陈子昂发现老陈家人向来不肯安生。这位老同志就西湖水库的鱼苗饲养是包给了外乡人而非本地人就铁口铜牙直断其中村支书断然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老同志“愤慨异常”，书写了请愿书，请求上级莅临我西湖村进行盘查，看有无猫腻在里面，“全村一百多户人家”纷纷要求。然后就拿着请愿书在村里四处转，请大家在上面签字。不过陈子昂是没有签字的。
陈子昂家里面有陈子昂和古月珍两个人，古月珍曾经对那位老同志说，陈子昂是男人，约莫是可以代表陈家做出决定的。
陈子昂来到了田区，远处的山影下依稀可以看出麦苗的踪迹，天上群星已经泛滥了，在夜幕上一颗两颗渐渐的延伸出一条银河。水田里的水稻苗长得郁郁葱葱，水稻苗可以平齐到陈子昂的胸部。
田间的蛙鸣此起彼伏，有时候一声响亮的蛙鸣就发生在陈子昂的身旁，但是陈子昂的身子一吹拂水稻发出“飒飒”的声音，那蛙鸣便忽然绝迹宁声了，等到陈子昂继续往前面走，突然一声“呱呱”，那只青蛙有放开嗓子大声鸣叫了一声。
陈子昂数着一块块经过的水田。他记得自己家的田是从这边过来以后，正数第五块。虽然陈子昂在那里插过秧，但是做的活计不多，而且在农忙收获稻谷的时候古月珍是不允许陈子昂下地帮着收割稻谷的，因为收割稻谷不仅辛苦，更加乏味，而且那才会真正加重一个庄稼人身体上的泥土味，让一个庄稼人接受洗礼，让人从此一看他就知道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无名小辈。
陈家收割稻谷的时候，古月珍娘家人多，她这时会往娘家去一趟，请求诸位亲戚来家帮忙收割。当然别人一般都是这几天我去你家帮你，后几天你去我家帮我。陈家没有劳动力，亲戚们往往是不愿意来帮忙的。山里人十分朴素加朴实，想到的都是很现实的东西，而且想到了以后就一定要说出来。所以古月珍在好说歹说请到人家以后，家里每天都会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杀鸡宰鹅，款待大家。陈子昂这时候还是比较高兴的，因为可以吃到好吃的了，可以打打牙祭。古月珍这时候也谈不上有多沮丧。陈家一直以来早就养成了中国古代小农经济下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生活。她养鸡养鹅也不是为了大了卖掉可以挣几个钱，不过纯粹是为了陈子昂高兴罢了。
当然这样并不是说陈家是有钱的。每到开学的时候，陈子昂报名的时候，三百多块钱的学费往往会申请延迟交付。这时候的王石就答应了。陈子昂也没有在意，因为很多人在报名的时候都会说延迟缴纳。很久以后陈子昂才发现从三年级开始自己的学费都是王石自己帮出的，那是在自己要前往极未可知之地的时候。
终于，陈子昂找到了自家的水田。自家的水田里的水稻长势依然还可以，跟旁边的差不多。记得有一次陈子昂帮古月珍种花生的时候，施肥放了很多肥料，结果呢，花生苗长得跟树丛似的，郁郁苍苍，挖开了却没有花生长在上面，因为这件事情陈子昂被古月珍笑话了好几天。
陈子昂沿着自家的水田走着，找到了那一处低洼。因为前几天下雨的缘故，加上有人来人往进行踩踏，这段田垄已经被踩踏得不成样子了，田里的水顺着缺口和缝隙泅泅的流到别人的田里，而田垄上的泥巴也因此流失了好多。
陈子昂找到了锄头和背篼，把背篼里的草帽戴在了头上。他扛着锄头想了一会儿，便沿着田边小径来到西湖三组一户人家的小麦地里，小麦地经过锄头开垦，再在太阳的照射下，泥土已经形成了一畦畦的硬块。陈子昂拿起锄头，熟练在手心里虚吐了口唾沫，伸出锄头沿着好土挖了起来，泥土带着苗，被他挖起放进了背篼。好一会儿，陈子昂看看背篼里的存货，觉得约莫差不多了，便停下了手，背起背篼准备走开，刚在两步路背篼里的重压突然就传过来了，让他侧摔在了路上。陈子昂放开背篼，看了看被自己挖出的大坑，觉得确实有些不像话了，于是从背篼里面挑了好几块土放了进去。然后拍拍屁股走了。饶是如此，陈子昂挖出的大坑之大，约莫可以躺个人进去。
陈子昂来到了自家水田里的缺口处，将背篼里的土垒在上面，再用锄头背给敲严实了，这样重复了几次，等到整段路面已经比周围的路面高出一部分了，陈子昂方才罢休。他心满意足的站起来，天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只是漫天的繁星照射下仲夏夜犹然未冷。会闪烁的星星总是让陈子昂自己可以安静的沉思好久。
陈子昂忽然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
因为这一片都是水稻田，家家户户的水稻约莫放的钾肥都多了，一个个长得比小孩子的头还高。所以陈子昂听见声音以后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突然，他看见隔壁田垄站着一个身影。尼玛当即就把他给吓了一跳。陈子昂不是没有听过鬼故事，相反，山里人是敬畏鬼神的。听说曾经西湖水坝上面一个烂酒鬼，喝醉了酒从亲戚家回来的时候，突然迎面看见自己家的亲戚朝自己走过来，烂酒鬼喝多了把所有人都看成了酒鬼。他摇摇晃晃凑过去勾肩搭背一身酒气说道：“耶？！舅子你还不服气嘎？还找上门来是不是要继续喝？老子怕你个鬼！走嘛，回去，继续喝！”
哪知道亲戚一句话都不说，就一个劲儿的拉着烂酒鬼往路旁边走。烂酒鬼酒劲一上来，管你三七二十一，大声说道：“妈卖批你娃也醉了哦？走路不朝大路要走小路？是不是要当鬼嘛？”结果一拳头砸在舅子胸口上，哪知道一拳头下去舅子身体像是一点骨头都没有，绵软无力。酒鬼当时就吓醒了，他突然想到尼玛自己是刚跟舅子喝酒从舅子家回来的，啷个舅子反而迎面走了过来，酒鬼再一想尼玛路旁边是西湖水库啊，于是爬起来泼风也似的奔回了自己的家。至今犹然对自己在那东西面前说了两声“鬼”字感到心悸不已。
陈子昂胆气一上来，再定眼看过去，竟然是一只鹤！西湖水库里有白鹤、捕鱼的鹮，有水鸭子油鸡还有各色其他鸟类，陈子昂自己还在水库水草里掏过油鸡的蛋来吃，也没什么味道，就是普通的蛋。但是陈子昂以平生无数手段和经历，竟然没有看到过这样子的一只鹤，不仅长得鹤发，而且高大孤傲，飘飘然有神仙姿态！真乃：
飘然而有出尘意，倨傲间存遗世心！
陈子昂慢慢凑了过去，连裤管都没有卷起来，下了水田，悄悄的扛着锄头走了过去，准备一锄头敲死这丫的！
周围的蛙鸣都停止了，此处寂静一片，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大事。
嘭！！
一声响亮的枪声吓了陈子昂一跳，陈子昂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装砂子的散弹枪，打得不远但是威力奇大。
陈子昂看过去，那只鹤扑腾了几下便死在了原地。
陈子昂加快了脚步，奔过去一把抓到了鹤的脖子，这脖子长又长。陈子昂往回走，尼玛这鹤的腿更加长，几乎可以到自己的肚脐眼了。
这时候一声“哪个？”从远处传来。
陈子昂没有理睬，他爬上自己家的田垄，背上了背篼，听到远处水稻传来的“飒飒”的声音，也来不及把鹤放回背篼，就这么两手都提着东西往回狂奔。
陈子昂心里想着，这鹤尼玛两只脚长得要命，俗话说啊，以形补形，这下阿婆的伤腿有着落了！
“跟老子站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带出一个气急败坏的身影，那身影手里正拿着一杆接近两米长的鸟枪。
肖必言提着鸟枪看过去，星辰大地，一个狂奔不止的身影刚刚跑上了小土坡，背着个不住摇晃的背篼，右手握着锄头，左手拖着自己刚打到的猎物，身体矫健如猎豹。那身影头上的草帽一个不经，脱了下来，顺着夜风往西湖水库方向飘去。
肖必言愣了一愣，那身影早已经闪过土坡消失不见了。肖必言吐了一口唾沫，转头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