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暧暧远人村第九章美人蛇与美人腰(下)
当初村里一直有一个传言,传到了今日。
那时候火葬场甫开,“方兴未艾”,人们对此非常抵触,一直相信每个火葬场里面都有一条仅仅只有几个指头那么长的毒蛇,这毒蛇号称世间最毒的毒物,是蛇中之王。它赖以为生的食物就是火葬场里面焚烧遗体所产生的飘烟。被它吸食过飘烟的死者,灵魂将被它所羁绊,永远不得超生。
这种蛇奔行如风,每日就倦倦的呆在火葬场的焚烧炉子里面,一到开餐时刻,便会精神百倍,出外进食,很少有人能亲眼看到它,看到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了,还有就是看到的人基本上都是死人。
但是,曾经有人看到过,那是城镇里的环保工人,冬天到了,上峰发命令了,要把很多行道树的枝枝桠桠给锯掉,更有甚的,还必须把整棵树给砍掉。然后呢,一个环保工人锯掉一棵行道树的时候,从树心冒出一条怪异的小蛇,工人看了一眼眼睛当即就瞎掉了。后来这条蛇引起了轩然大波,听说产生过屠城的灾难,后面政府出动军队,开动飞机大炮59式,才堪堪的把它给治住了,免大众于灾厄之间。
说道“屠”之一字,西湖村曾经倒是发生过屠杀事件,就在横贯西湖水库的桥上。多少年前,西湖水库还算不上西湖水库,只是一条河流。
这条河流的源头至今已经不知,而流径也已经被西湖村民用大坝给堵塞住了,形成了如今的西湖水库。
当初的西湖上面是架设有一条石桥的,后来土匪来了,就在桥上把一干欺负乡邻的国民党保长之类的,统统给枪毙了。村里的老人都把那群被枪毙的国民党称之为“寡民党”,当然这是只有文化人才能取得出来的。以前西湖村还有从前朝遗老下来的老学究,到现在是全然没有了,都成了一群憨把把儿。后来那桥便被西湖水库给掩蔽了,但是每当西湖干涸的时候,水性好的人还可以一个猛子下去探到那座石桥,以前还有人从里面捞到过枪。
陈子昂和那女孩子已经上了机耕道,机耕道上面依稀能过一两辆载货的货车。陈子昂缓缓走在女孩子的身后,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但是不久两个人便是平齐走着了。
两个人很快就看到了新南小学。
陈子昂向女孩子解释说自己是新南小学六年级一班的学生。
女孩子歪着脑袋认真的听着。陈子昂看着那绝美的侧脸当时心里就猛地一跳,想到了火葬场那种吃人不眨眼的毒蛇。
四脚蛇五步蛇,陈子昂都见过,陈子昂有一次抓到了一只四脚蛇,把它卖给了同村的一个老年人,老年人拿来泡酒喝了。看起来那药酒还十分药效,老年人现在看起来依然精神铄爽。
但陈子昂从来没有遇到眼前这样一只毒物啊!
陈子昂有的没的殚精竭虑冥思苦想,思考活跃气氛的话题,可是真心脑子缺了某些零件。又仿佛是一种提神的算术方法,就是不断数数但是每数到一个特定的数字的时候就刻意去遗漏掉,然后回头的时候又重数,这样可以使得精神集中不会犯困。陈子昂现在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导致精神越来越集中,丝毫不敢松懈,可是脑子总想少了一根筋似的丝毫没有着落。
陈子昂这时候多么希望有一只飞机从天际缓缓飞来,停在自己面前。
他是看过飞机的。有一天傍晚,陈子昂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突然大地震颤,仿佛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在奔跑,应该就是夸父吧,或者盘古也行。陈子昂跑出去的时候同村小伙伴们都在呼朋唤友不住欢呼,陈子昂朝天上望去,看到了一架直升飞机,闪着霓虹灯,仿佛距离自己只有五米,自己甚至能够看见飞机上面的人。陈子昂木木的看着那架飞机,知道它重新消失于天际。
陈子昂还看见过另外一种飞机。这种飞机长得像梅塞施米特Me262——这称呼是在陈子昂向王石描述那架飞机的样子以后王石给出的称呼。只见那架飞机破破旧旧,马上就要坏掉了,像一辆老爷车,在天上哼哧哼哧的飞行着,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来挂在电线上面。陈子昂当时在去学校的路上,看见它以后大笑着,往它扔了几块石头。
陈子昂现在就希望有一辆飞机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是那种老爷车似的飞机,而是锃亮发光的直升飞机,飞机打了一个呼哨,停在自己面前,那女孩子心仪而激动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而陈子昂如同一个检阅王国的君主,镇定自若,看着飞机门打开,从里面跑出两列特种部队。他们从飞机里面出来,准备迎接他们的领袖回去指挥他们赢得战争的胜利。
他说不出的新鲜而且高兴,烛火像元夜似的闪闪的跳,他的思想也迸跳起来了:
“造反?有趣,……来了一阵白盔白甲的革命党,都拿着板刀,钢鞭,炸弹,洋炮,三尖两刃刀,钩镰枪,走过土谷祠,叫道,‘阿Q!同去同去!’于是一同去。……
“这时未庄的一伙鸟男女才好笑哩,跪下叫道,‘阿Q,饶命!’谁听他!第一个该死的是小D和赵太爷,还有秀才,还有假洋鬼子,……留几条么?王胡本来还可留,但也不要了。……
“东西,……直走进去打开箱子来:元宝,洋钱,洋纱衫,……秀才娘子的一张宁式床,先搬到土谷祠,此外便摆了钱家的桌椅,——或者也就用赵家的罢。自己是不动手的了,叫小D来搬,要搬得快,搬得不快打嘴巴。……
“赵司晨的妹子真丑。邹七嫂的女儿过几年再说。假洋鬼子的老婆会和没有辫子的男人睡觉,吓,不是好东西!秀才的老婆是眼胞上有疤的。……吴妈长久不见了,不知道在那里,——可惜脚太大。”
陈子昂没有想的十分停当,忽然之间意识到了那女孩子的问话声。
陈子昂抬头看向女孩子,女孩子正边走边饶有趣味的看着他。陈子昂当时就觉得大囧了。
“什么?……你问啥子?”陈子昂喉咙差点干咳出声音。
女孩子说:“你们学校平常都有啥子特别的事情没得哎?”
陈子昂想了一下,可惜想不出来。
好在女孩子继续说道:“前几年听说你们新南小学有一个学生考试得双科一百,当时被我们那边的老师拿来跟自己的学生比较,让他们好生没有面子。而且那个老师后面就来到新南小学教了两天的课,回去黑起的夸奖那个学生。”
“前几年?……”那不就是新南小学的军师么咋子哦?陈子昂心里想着,哎,可惜那个考双科满分的人不是自己。陈子昂虽然不怎么学习,但是双科依然是九十几分,只是同双科满分比起来自己还是比较寒碜,陈子昂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况且自己语文能拿分高还是因为自己能写一手超脱常人的好字。
“嗯,你们这一届的学生听说也是非常的不错,平均分常常跟我们班的人平齐,你们是咋个学的啊?”女孩子继续说道。
陈子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觉得自己的那点东西在女孩子面前都见不得世面。他说:“这个啊,实在也是搞不懂哦!”
女孩子问道:“历史你们是咋个学的嘛?”
陈子昂说道:“嗯……也就是背诵啊,老师喊大家背诵完了以后,到他的办公室去……”
“背?!”陈子昂还要再说,可惜被女孩子的惊呼声给打断了:“你们太厉害了吧!竟然都是用背诵的。我记得我们班的男生都是从来不看这些书的。对他们来说语文数学考好就没事了。”
陈子昂听见女孩子拿他跟自己班上的男生比较,并且比较之下自己还是优胜者,觉得很高兴,于是便哩哩啦啦说的一大片。
“那你们不学英语吧?”
“哦,不学。”
女孩子沉默了一会儿,陈子昂看过去,发现女孩子在认真的走路。他突然想起有一次王石在黑板上写的字迹以及他吟诵出声的那件事情,那一次春节过后不久,刚刚开学,正好是二月十四日,王石老师破天荒的喝了白酒,把自己醉得跟个向日葵似的,脸蛋儿通红通红,又微微泛黄,如同向日葵的胎盘——向日葵的胎盘这还是一个笑话,以前陈子昂不知道向日葵的头状花序叫个什么名字,当小伙伴问他的时候,他就说这是向日葵的胎盘,并且还解释得一五一十的。
王石喝了酒以后,在黑板上面写下一段用“意大利斜体”书写的英文,并且重复着大声念着:“weloveeachother,agaistwitheachother,andfightforthethinkingfedinourmind。whenithappen,youneverforgive,Ineverfoget。however,finally,youthinkmeright,Ifoundmywrong。”
“只恐彼来非知己,但愿长醉不愿醒。”
当时的王石,烂醉如一滩烂泥。但是陈子昂记得了那句话,所以带着口吃把那句英文给念了出来——“weloveeachother,agaistwitheachother,andfightforthethinkingfedinourmind。whenithappen,youneverforgive,Ineverfoget。however,finally,youthinkmeright,Ifoundmywrong。”
女孩子当时就定住了,她说:“英语可以这样子么?怎么按照老师说的这样语法有问题呢?”她默默的念了几遍,但是慢慢的脸就红了,如同盛夏的艳桃一般,绚丽不可方物。女孩痴痴傻傻,反复吟哦,觉得整个人仿佛瞬间都穿越了。
…………
…………
两个人来到了巴中小学大门口,这时候大概都七点钟了,天色在下一刻就会彻底的灰暗下去。女孩子还犹有兴致,男的只期望分别的那一刻迟一点才到来。
女孩子说:“听说你们两个学校关系比较对立呢?”
陈子昂说:“这个……呃……呢个……”陈子昂摸不准女孩子的褒贬关系,所以继续不知道怎么样子开口了。
女孩子说:“爱,男生就是这样子,整天停不下来!我们班也经常有这种情况发生,不过他们倒是很维护我们女生,所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也很维护我们班的女生的!”陈子昂抢口说道。
女孩子似笑非笑,说:“巴校的那个‘总瓢把子’我是认得的,听说你们不久之前才有了几次争端,结果被南校的人赢了。巴校总瓢把子是我表哥,当时他黑起夸奖南校的把总,说他硬是要得。你当时参加没有?”
“参加了吧?”陈子昂不是很肯定。
女孩子说:“你身体啷个健壮,可能还是南校的主力呢?啷个会没有参加呢。好了,我要回家了,谢谢你送我到这边,我姨妈家就在下面了。”
陈子昂顺着女孩子纤细的手指看过去,远处有一个院塘,院塘里面有几只白鸭子。
陈子昂转过身子,有一股子冲动,他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转过身大声喊道:“喂!你叫啥子名字呢?”
不远处女孩子回头说:“我叫王昭君!”
陈子昂轻轻的“哦”了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他心情激动,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要找阿婆去问一下,可以的话他要提亲!
女孩子又问道,“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噻?”
陈子昂大声说道:“我叫陈子昂!”
随即陈子昂转过身,步伐矫健,龙行虎步,一边大声吟咏一首诗,一边大步向即将垂下的黑幕迎面走去,接下来一个多小时的黑暗,他要一个人独自承担。
“烽火照西京,
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
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
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
胜作一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