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楼头一次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一个妙龄女子。
笙歌楼的鸨母更没见过女子进青楼像逛大街的,她看着那女子恣意自如的左右观看,仿佛整个笙歌楼都是她家开的。
班澜进来的时候的确是大摇大摆的。她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但不代表她进去就一定要偷偷摸摸。
对于班澜这种神态自若来逛窑子的女子,一时间人人都朝她看去,却忘记要招呼她。
鸨母最先反应过来,忙快步上前挽住班澜:“呦,这位姑娘是来找人的吗?”
鸨母身上的脂粉味很浓,却不是那种庸脂俗粉的味道,而是甜甜的花香。
班澜抽了抽鼻子,觉得不大难闻,只是闻多了鼻子有些痒,男人们大概也会鼻子痒吧?班澜边想边将胳膊抽了出来,道:“嗯,找人。”
鸨母心中顿时透亮:敢情跑这来抓小情人了。
这种事儿鸨母见的太多,打发起来顺风顺水,“来咱这楼的男人,每天多得跟头发丝儿似的,不知道姑娘找的是哪位啊?”
班澜一愣:“谁说我要找男人了?”
鸨母立时比她还愣:“不,不找男人,难道你还找女人?”
班澜点头:“是啊。”
鸨母从满脸堆笑变为满脸抽搐:“我们笙歌楼的姑娘,不做那,那种生意的……”
班澜懒得听她罗嗦,丢给她一锭银子,道:“有银子还有不做生意的?去,找你们楼最……最……最女人的女人来招呼就行。”
“啊?”鸨母大张着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班澜以为她没听懂,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我说,把你们楼,最有女人味儿的女人叫来。”
满楼的莺莺燕燕瞬时静了下来。
班澜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似乎成了无数目光的聚焦点,让她猛然有了抡板凳的冲动。
适才已经收足了大街上往来人群的注目礼,现在又被众多妓女嫖客盯着看,班澜忽然觉得这座城里的人真是讨厌。她右脚一挑,捞起一把圆凳,看也不看冲着二楼一嫖客丢了过去。
一声“啊”后,班澜抬头扫视:“谁还看?”话一出口,所有好事者登时将目光移开,看哪的都有,就是没有看班澜的。
鸨母吓呆了。她看了看班澜凸起的前胸,在确定她是个女子后,还有有些惧怕的小退了半步,道:“姑,姑娘神力,只是这凳子摔多了这点儿银子也陪不起呀……”
什么神力,小时候抡多了罢了。班澜心道。
见鸨母还磨磨蹭蹭的,班澜不满道:“你这楼里这么多姑娘,难道还没个闲的?”
“有有,”鸨母见她神色间有些不耐,忙捧着银子转身打点去了,边走边嘀嘀咕咕:“哎呦我的妈哎,真不知道哪个姑娘肯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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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厢房,一个轻纱罩身的女子便迎了上来。
女子有一张鹅蛋脸,眉眼间笼簇着缱绻笑意,虽非国色天香,但也绰态柔美,犹如一块香甜可口的豌豆糕。
“呦,这位妹妹是找末月聊天的么?”末月笑得很甜,让班澜想起鸨母身上的花香。
“呃,算是吧。”班澜道。
末月揽起班澜的胳膊,走到桌前坐下,道:“妹妹想聊什么?”
班澜略一犹豫,道:“学,学做女人。”
末月旋即明白了班澜的心思,掩面偷笑,道:“妹妹可是喜欢上哪家俊才了?”
班澜右手支颐,叹了口气。
末月看她有些哀思的神情,不忍揶揄她,便道:“妹妹是想为他改变吧?”
班澜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
末月奇道:“既然不是,为何还要来此地?”
班澜似乎没听见,呆了呆,道:“他……走了,我们可能不会再见了。”
末月沉默,她看着眼前这个双九年华的少女,忽然有些难过。她收拾了下心情,决定让这个小妹妹开心起来。
末月道:“既然来了,不能白来。姐姐听说你适才拿圆凳砸人,以后莫要做了。”
班澜“哦”了一声,道:“在鱼目谷的八年,根本没人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即使是师姐,也从来不说我像个男孩子。”
那算哪门子师姐啊,末月心里嘀咕,但看见班澜提到师姐时的神情,还是忍了下去。
末月安慰道:“我看妹妹除了扔板凳,其他都很好啊,一定不比你那师姐差。”
班澜一瘪嘴,道:“师姐不会骂人,不会打架,不会喝酒……”
末月一口水没咽好,直呛得梨花带雨,好半天才道:“你,你意思是说,你会骂人,会打架,会喝酒?”
班澜又苦下脸来,那神情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末月习惯性掏出手帕沾了沾脸,想了想,将手帕叠好,递给班澜,道:“喏,帕子是女人所必须的,妹妹可莫要嫌弃姐姐用过。”
班澜瞅了瞅帕子,道:“我一般都用袖子。”
末月又一呛,道:“咳咳……以后只能用帕子。”
班澜点点头,将那手帕收到怀中,道:“还有呢?”
末月想了想,见班澜半趴在桌上的样子像被抽了骨头。她推了推班澜,道:“以后即便趴,也只能往男人怀里趴。”
班澜道:“啊?”
末月道:“这叫小鸟依人。”
班澜道:“为什么一定要趴男人怀里?”
末月道:“因为男人喜欢被女人依靠。”
班澜道:“男人只喜欢比自己弱小的吗?”
末月笑着点头道:“自古温柔乡,便是英雄冢,这个你也该听说过。”
班澜很干脆的摇了摇头:“没有。”鱼目谷里谁跟她讲这个?
末月无奈道:“总之你要学会温柔。”
班澜又想起了凰。
是不是因为凰不会温柔,所以凤才会背叛她?
班澜很想问凰,可惜她只能在确定了师姐平安后,才能心安的去青鸾林陪伴凰。
末月见班澜有些出神,道是她想念心上人了,也不去打扰。半晌才听班澜呐呐自语:“末月,我不了解男人,竟连女人也同样不了解,是不是很好笑?”
末月淡然一叹:“哪里可笑了?这世上看不清的东西太多了,谁敢拍着胸口说自己绝对了解?”
“哎,末月你真好。”班澜感叹道。
末月展颜:“我哪里好了,倒是你啊,一脸难过叫人可怜。”
班澜道:“我不需要人可怜。”
末月只得道:“可怜也是女人的本钱之一。”
班澜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末月轻轻敲了敲班澜的额头,道:“你就像块小顽石!”
班澜喃喃道:“难道不是么?”
末月被她说得糊涂,正待询问,忽听“嗵”的一声,厢房的门被猛的推开。
于是班澜看见了岑寂冷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