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用一生做很多事;有的人,用一生做一件事。
班澜想,或许自己就是那个用一生做一件事的人,而那件事,就是忘记岑寂。
当某一天,温黙吟挽着岑寂的臂弯,消失在班澜的视野里时,天下之大,江湖之广,待在哪对班澜来说,都是一样的。因为不论海角天涯,黄泉碧落,都不再有岑寂的身影。
班澜点了点头,对凰道:“好,我答应。”
凰对她的应允,并没有表示些许欣慰,一旁的岑寂却愤然拒绝:“不可以!”
凰嗤笑,“班澜的事岂是你可以决定的?”
岑寂道:“我不能决定,但也轮不到你决定。”
凰道:“我不过给她了一个选择罢了。”
岑寂道:“你可以杀了我,我岑寂却不可因为一个女人的施舍留得一命!”
凰尚未开口,班澜却被激怒:“女人?哈,这个时候你倒想起我是女人了?女人怎么了?被女人救还辱没你了不成?你连女人都看不起,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女人付出真心?姓岑的,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师姐真是看错你了!”
岑寂没想到她会如此气愤,一时间忘了辩解。
班澜不再看他,气咻咻的扭过头去。
岑寂张口结舌:“我……”他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他没有说下去。
他爱的不是班澜,所以班澜没必要懂他内心的想法。
岑寂是个对感情十分讲究公平的人,他无法回报的,就绝对不去接受,对于班澜三番五次的付出,他五次三番的辜负,这对于岑寂的感情原则已是极大的挑战,更何谈自己因逃过一劫而耽误班澜一生一世,而他却给不了班澜一丝一毫。
他不过是不想让班澜白白付出而已。
既然班澜已对自己失望,那就让她因此而放弃自己。
岑寂顿了顿,续道:“我便是这样的人,你不也同样看错我了么?”
见班澜狠狠咬着下唇一言不发,他趁机对凰道:“岑寂在救出人之后,自会来此领死,只希望此时足下莫要挡了我的去路。”说罢,他抑制住自己不去看班澜失望难过的表情,转身离开,意思竟要与班澜分道扬镳。
班澜瘪着嘴,在凰的眼里像座即将爆发的小火山。
凰看着岑寂离开,蓦地开口:“没有我的带领,你们谁也走不出青鸾林。”
岑寂停步犹疑。
“你们所处的地方,其实不过是青鸾林的外部。真正的青鸾林,你们还没有踏入过,而要去白棋山,就必须横穿青鸾林。”
班澜立时投给凰一个求助的眼神:“凰……”
凰看着班澜的肩,伤口处被层层包裹,纤瘦的肩膀一高一低,脸上还挂着既伤心愤怒又倔强委屈的神情。
半晌,凰对班澜道:“出林后记得先看肩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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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林的路上,岑寂与班澜间的气氛有些僵。虽然岑寂原本就不大主动和班澜讲话,但班澜却从没像此时这样理也不理岑寂。
不跟岑寂讲话,班澜就找凰聊天。
“凰,其实你一点也不坏,为什么江湖上的人会叫你女魔头?”
凰道:“因为女人不能太强。”
班澜摇头不懂。
凰道:“女人太强,会被世道不容。”
班澜道:“那你呢?”
凰道:“我就喜欢被世道不容。”
班澜道:“可那一定很孤单。”
凰道:“有得必有舍,就像你。”
班澜奇怪:“像我?”
凰一叹,道:“你活的自由真实,却失去了男人的认可。”
班澜从没有考虑过这些,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如何让男人认可。
“或许,”班澜苦笑,“这青鸾林的确适合我这样的人。”
“或许,”凰斜睨了她一眼,“你该学学如何做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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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带着两人挑捷径走了大半日,终于走到林子边界。
班澜因为受伤,早已累得恨不得就地趴下睡了。
班澜有些舍不得凰,虽然答应了以后会来陪她,可不知为什么,偏偏对凰有着莫名的亲近信任。
“凰,不如我现在就留下来陪你吧。”班澜摸了摸伤肩,估计自己跟着岑寂也是累赘。
凰拒绝道:“你肩上有伤,青鸾林又没有伤药。”
班澜道:“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凰摇头道:“不可,我发誓这辈子不离开青鸾林,除非……”
班澜忙问:“除非什么?”
凰垂眼,道:“除非……被允许。”
班澜骇然道:“还有比你厉害的人?”
凰道:“人外有人,这世上你没见过的厉害之人数不胜数。”
班澜只好点头,不再勉强凰。
凰看着班澜有些发白的唇,打断道:“先去找个郎中开些药吧,相信某个没心的男人应该不会非赶这么一时半会吧?”
岑寂装作没听见,却也没有一个人离开。
班澜道:“凰,谢谢你,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凰缓缓道:“我知道你会的,因为你是班澜。”
告别了凰,班澜和岑寂前后无言的向前走了几里路,终于看到一座城。
进得城去,班澜忽然止步不前。
岑寂只得停下,不解地看着她。
班澜扬起头,双眼似一弯月牙泉。
“我们就此别过吧。”她说。
岑寂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分别,他看着她,道:“你有伤。”
哪里?肩膀,还是心?
班澜笑了,“小伤而已。你快走吧,师姐在等你。”
提起温黙吟,岑寂犹豫了。
班澜觉得自己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便道:“岑七,莫要辜负了师姐,她那么好,你不能令她失望。”言罢,转过身,快步离去。
去吧,没有我,或许能更快救出师姐。
再见了,岑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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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馆出来,太阳已坐在山尖上了。
班澜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晃荡,走得累了,寻了处台阶,背靠着墙坐了下来。
小城的街道很繁华,往来行人熙熙攘攘,很是喧闹,只是没有一处喧闹是属于班澜的。
班澜觉得自己名不符实,倒更像这五彩世界的一点黑灰。
她坐了很久,直到繁星漫天,直到来来往往人皆侧目。从石崖山出来的时候,她一直身著大红衣裙,虽然连日来洗的有些褪色,又被树林枝桠刮破几处,仍是明艳耀眼,惹人注目。被看得烦了,班澜索性闭上眼,可闲言碎语却点点滴滴不绝于耳。
班澜的忍耐消失殆尽,她仰起头,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看着天。
于是看着她的人,也奇怪得朝天上望去,原本没看她的人,看见有几个人莫名其妙的仰着脖子,也跟着看看天上有什么玄机。
班澜看着小半条街的人都仰着脖子朝上看,一声冷笑,起身拍了拍裙摆,扬长而去。
她有些想念凰,凰说她应该学着做一个女人。
班澜蓦地站住。
这小城里的女人很多,多得她看也看不过来。凰所说的应该是令男人们神魂颠倒的女人。
而令男人神魂颠倒的,莫过于青楼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