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反骨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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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回山

棺盖大开。

没有暗器,没有机关。

有的,只是安安静静躺着的一个人,一个身着蓝衫的年轻人。

“初八!”岑寂大惊。

初八的脸色青白,双眼紧闭,似是昏死了过去。

温黙吟见状,忙吩咐下人将初八抬出,交给孙大夫诊治。

孙大夫面色凝重,他轻轻按压着初八的手腕,接着又捏了捏他的脚腕,抬头道:“腕骨俱碎,恐怕……算是废了,不过还好性命犹在。”

温黙吟勉力压着心头的怒气。如今初八遭逢毒手,说明她安插在各处的暗卫有可能面临着被连根拔起的危险。

“啊,错了错了,不是那具。”傅铭远远的摆了摆手,“上山的时候,遇到些个障碍,顺手解决了就塞进棺材里了,没想到下人们给搞混了,见谅啊见谅。”

傅铭原本还想调笑两句,却蓦地住口不言。

他看着岑寂静默的背影一点点直起,像一把缓慢出鞘的长剑。

他从没有见过谁的背影能如岑寂那般,坚强如经历了数百万年的礁石,却透着一股无法言明的萧索,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

傅铭有些愣神。

可就在他愣神的时候,岑寂动了。瞬时闪过的黑影,似是要将扎眼的阳光撕出一道裂缝,而黑影所到的地方,一切都被狂烈的杀气所摧毁。

那合该是一名杀手应有的素质吧?傅铭想。

傅铭看着岑寂如刮过的劲风,冲向了剩下的三具棺木。

傅铭突然觉得,自己若是有岑寂这么一个副手,至少顶的上今天跟他而来的那二十个下手。或许岑寂并不是空山岭暗卫中武功最厉害的,但却是思维最缜密,出手最沉稳的。傅铭不知道岑寂是怎么看出他那些手下武功强弱的,他总能用虚招恍开那些棘手之人,而对于武功逊色之辈,却是下手即杀招。

岑寂心知自己血流过多,身形不如从前沉稳,硬拼是决计不行的,况且他的目的根本不在于跟那些人缠斗,而是迅速的推开那三个沉重的棺盖。

傅铭两手一负,笑眯眯的远观,对于自己脖颈上的伤,似乎早已忘的一干二净。他看得出,岑寂才受过重伤,此时又竭力出手救人,包扎过的伤口又开始不停渗血,如此下去,恐怕过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岑寂就支持不住了。

温黙吟见状,贝齿紧咬,几个起落便来到岑寂身侧。

“多谢。”这一声谢,轻微的抵不上一片落叶的重量,却重重的砸在温黙吟的心头。

他对她言谢。虽然他知道她要的不是这个。

“你若死了,你欠我那剑,我找谁还?”温黙吟冷哼一声,振臂挥剑。

岑寂笑了笑,那笑容,在漫天的森然剑气中,转瞬即逝。

“你还是放人吧。”卫骊的声音响起时,傅铭似乎才想起自己身后还站了一个人。

傅铭望了望天,“我们来赌一把吧。”

“我不喜欢赌。”卫骊皱了皱眉。

傅铭长长叹了口气。这是他上得南峰来,第一次叹气。

“你说,是你那徒弟支撑的时间长,还是你徒弟的意中人支撑的时间长?”

卫骊没有说话。

他向场中看去的时候,他已明白,空山岭今日恐怕是在劫难逃。

“其实这些人,早已是心生谋逆了吧。”卫骊看着场中一干门派的首领缓缓道。

傅铭头也没回道:“你这空山老爷,的确是不合格到家了。”

卫骊闻言,不由苦笑。他虽是空山老爷,但他甚少过问空山岭中大小事务。温黙吟稍大一些后,空山岭之事大都由这位大小姐来处理了。

温黙吟看似柔弱,野心颇大,一心想进一步扩大空山岭在江湖中的势力。只是她为人心高气傲,行事多有不择手段,因此不少江湖门派颇有微词,经年累月下来,空山岭竟树敌不少。只是多数仇家忌惮空山老爷和那十名暗卫,便一直维持着表面和气。如今龙门教瞅准了空山祭的时机,挑唆了数名门派掌门,打着参加空山祭的旗号,光明正大的站在南峰峰顶,等待着龙门教的会和。

卫骊心下一片凝重,他平生第一次遇到一场毫无把握的赌局。他看着岑寂一点点体力耗尽,却无法出手。而那一个个沉重的棺盖,就像一把悬在班澜头顶的铡刀。

傅铭背对着卫骊,似乎毫无防备,可事实上卫骊已被傅铭牢牢封了去路。身为唯一可与空山老爷比肩的龙门教教主,傅铭的身手丝毫不在卫骊之下,而以他奸猾的性格来看,他敢将自己的背影留给卫骊,自然是不怕卫骊从他身后出手的。

头顶的太阳早已偏移了最初的位置,影子越走越长,似乎能随着太阳一直走到天边。

终于,岑寂的身形晃了晃,被斜劈而来的长刀,划破了胳臂。

已经看不见鲜血了,因为哪里都是血,抑或是,他已无血可流。

卫骊看着脚下,终于道:“想要空山岭所藏的秘笈,是么?”

*******

南峰上风起云涌,班澜却在山下晃荡晃荡的往上走。

她手里甩着一跟枯黄的狗尾草,溜溜达达的模样,比那些骑着驴子观山望水的豪客诗人还要悠闲。

她走得不快,是因为她走得很犹豫。

她很想看看岑寂当上空山老爷以后的臭屁模样,可又怕被他看见后徒生尴尬。

说白了,她不过是突然改变了主意,想看看自己心爱之人被群雄前伏后拜是什么景象。尽管她很抵触空山岭这个地方,可空山老爷这荣耀的位置,被一个她爱的并且也爱她的人占有,作为一个女人,无论如何都会感到一丝虚荣的自豪与骄傲。

她就是怀揣着这样一份复杂的心情,半道上折了回来。谁知她才走到山下,又因为情怯而却步,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走到半山腰上。

“哎,英雄好汉怎能为情所困!”这话是班澜昨天才从茶馆说书人嘴里听来的,今天硬是被她派上了用场。

“老子就是去看上一眼,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班澜狠狠将手里的枯草往底下一摔,大步向山上走去。

快到山顶的时候,她终于发觉了一丝异样。

她发现今日的空山岭竟异样的静寂。

或者说,静寂如死。这种安静压抑得她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班澜心中疑惑,她一路疾行上得主峰,穿过两重院子,来到正厅,却见厅内狼籍不堪,地上墙上的血迹已暗得发黑,显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撕斗。

班澜越看心中越惊,正待离开,蓦地脚步一停,屏息静听,随即听到几步之外竟有细微的呼吸之声,只是那声音气若游丝,有一下没一下的。

班澜循着声音缓步走去,在一红木大椅后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翟欢。

只见他面无血色,双目紧闭,似已气绝身亡。班澜一个箭步抢了前去,扶起翟欢,低头叫道:“翟欢,翟欢!”

翟欢缓缓睁开眼来,初时神色呆滞,片刻后,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

班澜慌忙检查了一番,却没发现有任何伤口,向来翟欢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你……你……”翟欢声音模糊嘶哑,似是被血糊了喉咙。

“这是怎么回事?”班澜急得狠狠抓着翟欢的肩。

“叛变……”

班澜还准备再问,但看见翟欢失去血色的脸,决定还是先替他寻了大夫再说。

“你等等,我去找孙大夫!”班澜想也没想便要起身,忽的扫了厅内一眼,总觉将翟欢丢在此处不甚安全。

“喂,你知道哪里有安全的地方?”班澜低头问道。

翟欢勉力抬了抬手,似是指了个方向。

身受重伤后,他原本便打算从地道入口去碧潭,将龙门教突袭一事告知容孚。谁知他受伤过重,虽躲过了追杀,但却体力不支,昏倒在大厅之中。幸好龙门教教中之人未有折回来查看,不然他也必如初八一般,被生生断了手脚经脉。

班澜站起身,绕着正厅的墙壁走了半圈后,终于在一幅画的后面找到了一处地道,她也顾不上去问翟欢是不是此处,只疾步走回,试图将翟欢抱起。无奈她始终是一女子,无法抱动一高她甚多的男人,只得半拖半抱地试图将翟欢藏进地道。

“你……你不用……不用管我……”翟欢勉强提了一口气道。

班澜两手从后面将翟欢架住,翟欢的身子比班澜长出甚多,又是男子,只叫班澜拖出几步就倍感吃力。

“你……你走……”翟欢只觉得自己快要把最后一口气吐出来了。

班澜贝齿紧咬,对翟欢的话充耳不闻,一张俏脸因太过用力而憋得通红。

“我说你……”

“你你你你你!”班澜没来由的一股怒火直烧上天灵盖,她一跺脚,斥道:“一口气也能叫你说得剩半口,你还想不想活了?大男人的婆婆妈妈,废话比口水都多!”说完班澜狠狠瞪了翟欢一眼,继续将他向地道拖去。

班澜拖着翟欢的时候,翟欢真巴不得自己立时死掉。

他尤记得自己对班澜的冷嘲热讽,令她在天下好汉面前形象尽失,从此成为江湖笑柄。眼下他身受重伤,

她却不计前嫌救他性命,当真叫他一个大男人羞愧不已。

费劲气力将翟欢安置好后,班澜喘息了片刻,便道:“我去找孙大夫,你可坚持住啊!你这人讨厌归讨厌,但有那么一个人让自己讨厌,起码不无聊。”

翟欢背靠着泥墙,缓缓转过头来,嘴角无力地划了个弧,“谢谢。”

他的笑很苍白,声音比那笑声更显无力,可他的眼神却甚是诚恳。

班澜微微一怔,随即灿然一笑,一双月牙眼澄澈盈然。

临走的时候,班澜将原处的画作重新挂好,搬了桌子来抵住,才摆好,又觉得欲盖弥彰,便将桌子又拉了开去。如此来来回回折腾了半晌,她方才觉得放心,接着转身离开,直奔向孙大夫的住处。

意料外的,孙大夫的居所空无一人。班澜神色微变,心中暗暗希望孙大夫并未遭到什么不幸。

她刚一转身,蓦地瞥见对面南峰之上人影重重,定睛细看,竟是数十个缠斗的身影。

一望之下,班澜顿时恍然,难怪这主峰如此静寂,竟都在南峰之上撕斗。思及此,班澜当即朝着南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