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澜说温黙吟喜欢岑寂,是因为温黙吟喜欢数字七。
岑寂暗暗心喜了好一阵,忽然想到似乎喜欢“七”和喜欢“岑七”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于是眼角的笑纹又逐渐淡了去。
林中有一条小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河道不宽,水流却甚是湍急。
岑寂想也没想便跳了下去,慢慢朝对岸走去。
河水刚过腰胯,流水虽急,但岑寂身形很稳
班澜犹豫了一下,看着岑寂的背影一步步越拉越远,她一咬牙也跳了下去,却一脚踩到一块湿滑的石头上,哗啦一声整个人掉到了水里。
岑寂听见声响,连忙回头朝班澜走去,一把捞起落水的班澜。
班澜咳个不停,垂顺的长发湿嗒嗒的贴在脸上身上,一身绯衣紧紧吸附在身上,勾勒出几笔曼妙的曲线,只是她的表情却像掉到汤里的小鸡仔。
岑寂有些好笑,“看来你那包衣物给了翟欢还真是下策,不然你现在还用的上。”
班澜忙着吐口中被灌进的河水,没功夫搭理他。
岑寂低头看看自己的外衫,虽然下摆全部湿透,好歹上身还算干爽,便脱下来罩在班澜身上。
一阵温暖涌来,班澜却好似呛得更厉害了,微圆的小脸涨成了胭脂色。
班澜紧紧抓着岑寂的衣服,一脚深一脚浅的急着向河对岸趟去,好像岑寂会突然反悔会把衣服要回来一般。
林间忽起一阵幽风,岑寂看着班澜一脸温暖的满足样,不自觉的打了个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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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没行出几里,班澜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
岑寂生气道:“默吟现在还被困鹤翎宫,你难道不着急吗?”
班澜委屈的抬头,“着急啊,可是天都黑了,你连个火把都不举,怎么走啊……”
岑寂顿了顿,淡淡道:“我没火折子……”
班澜差点没咬到舌头,“我的天,你这暗卫也太‘暗’了些。”
岑寂道:“以前的任务总是夜间行动,暗杀总不能经常举个火把吧。”
班澜只得叹气道:“可即便你夜视比常人剽悍,我可什么都看不见啊。”
岑寂很想说所以他一直觉得她是个拖油瓶。
“所以……”岑寂张了张口。
“所以什么?”班澜抬头,虽然只能隐约看见岑寂的轮廓。
“所以……想办法取火吧。”架不住被班澜这般直勾勾地看着,岑寂只能改口如此说道。其实他忘了,班澜看见的只是一坨漆黑的剪影。
钻木取火这种事对岑寂来说不难,难的是没有干燥的木头。
岑寂随手在四周拨了拨了,只得道:“我去找些枯木吧,你在这里等我。”
班澜可怜巴巴道:“你快点回来啊。”
岑寂“嗯”了一声便要走。
班澜急忙又补了一句:“你答应我不许太久啊!”
岑寂又“嗯”了一声。
班澜左右瞅了瞅一片漆黑,终于怯怯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岑寂颇有些纳闷的看着她:“你也会怕黑?看上去不像啊。”岑寂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男人,幸好班澜看不见。
但她还是从他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什么,所以她生气了。
她感觉自己原本还有些潮湿的衣服,仿佛瞬间被蒸干了。
感觉到班澜异样的沉默,岑寂只是摘下腰畔的画影扔给她,道:“拿着防身。”说完便朝林子深处走去,走了十来步,他蓦地停下,一个没忍住,笑道:“开玩笑的,何必那么认真。”
班澜拾起脚旁的石块,猛地朝岑寂扔去,“开他娘个鬼!去死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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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潮湿的树林里找枯木是很难的。岑寂不知不觉中走出很远。
的确太远,远到他差点忘了回去的路。
他勉强辨认着自己走过的每一条道,耳边蓦地响起一声轻叹。
这声叹息轻如鬼魅,叫岑寂脊背从上凉到下。他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却是空空如也,才蓦地想起适才已将匕首交予班澜。
他循声看去,一女子遥遥坐在树梢,任月光清冷的包裹着。
女子的着装素雅非凡,一袭白衣临风而舞,一头青丝倾斜而下。白衣质地极好,上好的缎子在如洗月华下尤为光亮,衣摆上是一只用金丝缝制的展翅巨凤,只是在青白的月色下显得有些暗涩。
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岑寂,素腰一束不盈一握,夜色模糊了她的五官,却令她的一举一动更似魑魅。
岑寂定了定神,道:“姑娘是谁?”
女子淡淡道:“你说呢?”
岑寂有些头痛,他实在不想去猜,他怕一猜就猜中。
女子见他不答,又道:“公子人定时分出没于青鸾林,又是何故?”
岑寂真的头痛了。他竟然忘了“青鸾莫入,白棋不回”这句话。
哎,这女魔头还是莫去招惹的好。
岑寂抱拳应道:“在下岑寂,想穿过这片林子去白棋山。”
女子“哦”了一声,问道:“去白棋山做什么?”
岑寂道:“救人。”
女子问:“救谁?”
岑寂想了想,道:“一个对在下十分重要的人。”
女子轻轻一点头,道:“是这样……你走吧。”
岑寂十分诧异。传言这女魔头极为难缠,一旦碰上少不了一番打斗。可眼下她却轻易的放了自己,虽然叫他难以尽信,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思及此,岑寂转身便走。
“慢着。”
果然!
女子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白棋山在这边,你走错方向了。”
岑寂觉得此生最为难的时刻,便是眼下了。
传言这女子被负心人抛弃后,便发誓杀尽天下薄幸之人,甚至有时见到孤男寡女也会不由分说将那男子毒杀。
于是岑寂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为什么会碰见这个女魔头?岑寂很想问天。回去找班澜,保不准会被这女魔头发现,这女魔头武功极高,他和班澜两人都未必是她的对手;直接去白棋山,可他答应过班澜一定会回去,班澜如此怕黑,一个人在林中过夜恐怕吃不消。
“怎么了?”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岑寂抽了抽嘴角,只得道:“走错方向了……”
岑寂僵硬的转过身,朝着女子指的方向走去,步履挣扎。
罢了,这女魔头只杀男子,也只好委屈班澜苦守一夜。也好,明天天一亮,她必定会自己沿路返回的。
确定班澜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岑寂深深吸了口气,大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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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澜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会儿都不敢多闭。她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全身上下仿佛长满了耳朵,一点儿响动都让她紧张兮兮。
她在等,等那个沉稳的让人心安的脚步声响起。
可是这一个时辰里,四周除了不时的蝉鸣和风过的簌簌,便是没有尽头的死寂。
这是她一生中最令她惊惧的等待。哪怕等待一场无妄之爱也及不上此时这种幽寂到窒息时散发出的悚然与可怕。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
夜色中的班澜像只被遗弃的布偶,风在她耳旁时而呜咽,时而咆哮,总之没一刻闲着,不是撩拨她的长发,就是逗弄她的衣摆。
怀里的匕首被她捂的像快烧热的烙铁,却成了唯一温暖的来源。
班澜抑制不住自己狂奔的幻想,总以为身周各种精灵鬼怪以她看不见的方式缓缓靠近她,围观她。她愈想愈怕,愈怕愈想,乱七八糟的杂念间歇还会混杂些自我安慰的想法,比如怕鬼可能在岑寂眼里会更像个女孩子。
可是像女孩子又怎么样?该死的岑七根本没有回来啊!
班澜抽了抽鼻子,蓦地,扯开嗓子大声嚎啕:“岑七你个混蛋,竟然丢下我不管,哇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