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澜嚎啕了很久。
哭是件很费力气的事,所以班澜哭的疲累之极,终于一个没撑住,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班澜醒来的时候,透过树叶的阳光已是千丝万缕。
林中的早晨静谧安逸,班澜有那么一刻似乎忘记她此时正一个人睡在林间。
处在半朦胧状态时,她看见身旁几步外的大石上坐着一白衣女子,女子衣摆上绣着的巨翅金凤,熠耀生辉,晃得班澜好半晌才想起要看看那女子的脸。
女子有一张精致的瓜子脸,肌肤胜雪,气质高贵绝俗,只是眼角的细纹昭示着她的芳龄已逝,韶华不再。
“喔,仙女。”班澜打了个呵欠,眨巴着迷茫的双眼,睫毛上挂着因呵欠泛起的泪珠,表情像个被打晕才醒来的兔子。
女子看她此时的表情觉得分外可爱,对眼前这个女孩心生出一丝好感,只是——
“仙女?!”班澜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娘的我一觉就睡死了??”
无论多么不可思议的事那女子都经历过,就是没见过一个上一刻还灵秀可爱的姑娘在下一眨眼就蹦跶起来说粗口。
女子对班澜充满了好奇,“你叫什么?”
班澜脱口道:“仙女姐姐我叫班澜。”
女子无奈道:“我不是什么仙女,不过是这林子的主人罢了。”
班澜终于完全醒了过来。
于是她开始回忆自己刚才的举动:真粗糙!
班澜有些沮丧,她总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不能自已,常常暴露出最劣性的那一面,这让她根本无法控制。就好像人在受到惊吓时会不自觉的“啊”一声,过后又觉得自己真是大惊小怪,可是这也没办法,没人能在喊出的前一刹那告诉自己一旦叫出来会很丢人的。
“好吧,姐姐早啊。”班澜友好的朝她笑笑:“既然你是这片林子的主人,那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这么宽的男子啊?”斑斓边说边拿手比划,这让白衣女子下意识的以为班澜要找的是块巨大的长砖。
女子点点头,“见过,他是你什么人?”
这个问题让班澜很头疼。
是陌生人?可好歹一起走了多日;是朋友?或许没那么熟悉;是心上人?可自己单恋被拒绝的已经够惨了,没必要把自己不开心的事拿出来让别人开心。
班澜讪笑道:“他是……我师姐的心上人。”
女子道:“那你找他做什么?”
班澜道:“去救我师姐,我师姐被鹤翎宫的人抓走了。”
女子道:“好,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找他。”
班澜大喜:“谢谢仙女姐姐!”
女子摇头道:“我叫凰,你直接叫我凰便是。”
班澜瞬间泥塑。
凰……
五行八荒,芥子六合,萧韶九成,有凰来仪。这句话班澜早已耳熟能详。
班澜曾笑着赖在卫骊的怀里,她说从来都是有凤来仪,哪里成了有凰来仪了?
卫骊说,因为凰挖了凤的心,于是这世上再也没有凤,只有凰,夜夜持一把玉箫,一曲《凤翔》,肝肠寸断。
凰正玩味她呆住的表情,忽见她出神了一阵后,三下两下跳了过来,前后左右上下的打量自己,“咦,你的萧呢,凰?”
凰道:“断了。”
班澜瞪圆了眼睛,“断了?”
凰移开的目光有些空洞,“玉箫单薄,难负深情。”
班澜似懂非懂,心却不自觉得沉了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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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的时候,岑寂终于出了这片丛林。
与青鸾林相邻的是一个有些荒破的镇子,岑寂打算先讨碗水喝,填了肚子,寻把不错的匕首后再上路。
镇上的人多半没有醒,只有些个起早贪黑养家糊口的女人,挑水生火,忙里忙外。
路边坐着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怀里抱着一个破了线的布偶,他身后是间尚未开门的小铺,男孩的双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岑寂。
岑寂想了想,朝他走了过去,蹲下身,道:“小弟弟……”
男孩插口道:“我叫墨生。”
岑寂只得改口:“好吧,墨生,你知道哪里有卖匕首的吗?”
说完岑寂就后悔了。问一个还靠乳牙吃饭的奶娃哪里有卖凶器,基本等同于问一个满脸横肉的匪徒哪里有卖奶嘴。
果然,男孩摇了摇头。
岑寂给他一个友善的笑容,站了起来。
“不过它知道。”男孩晃了晃手里的布偶。
岑寂下意识看了看男孩怀里疑似小熊的布偶,才发现小熊的鼻尖处露出了白色的棉絮。他神经质地俯身将那撮棉絮揪了出来,小熊的鼻子立时瘪了下去。
岑寂发觉他干了件不可思议的事后,干笑道:“呃……呵呵,你的小熊怎么知道。”
男孩的脸绿了绿,看着岑寂手里那小团棉絮,干巴巴道:“他现在又不知道了!”
岑寂也没指望男孩真的知道,他把那团棉絮又塞回小熊的鼻子,因为那里明显有个突兀的小洞。
“早点回家。”岑寂拍了拍男孩的头,转身离去。
天大亮后,岑寂在镇里转了转,吃了东西,买了匕首和一匹马准备启程。
他忽然发现这个镇很奇怪,唯一的出口和唯一的入口都在一个地方,就是他出来的那片青鸾林。
岑寂只得下马去问一个头发花白的耄耋老者。
岑寂礼貌的招呼道:“这位大爷。”
老者神色不悦地抬起头:“你大爷!”
岑寂噎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者严重耳背,听误了他的话。
岑寂想问别人,但看了看老者满头银丝似乎昭示着他的无所不知,便一字一句大声道:“您老人家知道白棋山在哪吗?”
老者脸上的皱纹因为没听清楚,互相拥挤了起来:“啥?”
岑寂重复道:“我说,您老人家知道白棋山怎么走吗?”
“哦!”老者脸上皱纹一松,道:“我还以为你问白棋山在哪呢。”
于是岑寂放弃了。他牵过马,正准备翻身而上,余光忽地瞟见斜后方被阳光拉长的一道小小身影,他一回头,见墨生立在那里,怀中还是抱着那个开了线的小熊。
岑寂吓了一跳:这小孩真是惊悚。
岑寂走过去,道:“墨生,你的小熊知不知道白棋山怎么走?”
墨生点点头。
他的小熊真是万能。岑寂心中又无语又好笑,他只是随口开玩笑问了一句罢了,嘴上却说:“那能不能告诉我呢?”
墨生将小熊的嘴举到耳边,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半晌后,他朝岑寂身后方向指了指:“那里。”
岑寂顺着墨生指的方向看过去,登时觉下巴僵硬的难以合上:那分明是他刚出来的地方——青鸾林。
岑寂苦笑:“墨生,莫开叔叔玩笑,叔叔才从那里出来的。”
墨生仰起头,天真的双眸嵌着漆黑的瞳,“既然从青鸾林出来的,你为什么不去问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