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天牢按刑律轻重分成六等,百里冰看着眼前的阜狱两个大字,冷冷扬起了嘴角。这阜狱所关都是重案要犯,刑责不是笞死便是流放为奴甚至处以极刑,看来太子殿下并没有打算放她活着出去。
腐朽陈旧的霉味充斥了整座牢房,四壁冰冷,阴暗潮湿,唯有一盏忽明忽灭的昏黄烛火搁在堆满了灰尘的破旧木桌上。
倾绮皱眉四下打量一番,正欲收拾一下,却听喀嚓一声,门外传来锁匙的声音,两名狱卒面无表情地拿着手铐脚镣走了过来。
“住手!”倾绮厉声喝斥,当朝帝姬,怎能受这种侮辱?
听闻此言,其中一名黑脸髯须的狱卒粗哑着嗓音笑得不怀好意,“两位姑娘武艺高强,长得又漂亮,我们也想怜香惜玉,但太子殿下的吩咐却不能违抗,姑娘还是别做无谓的反抗才好!否则的话,不小心伤了姑娘,倒是我们的罪过了。”
“就凭你们,也想锁得住我们?”倾绮不屑地扬眉,右手不经意地扬起,一道雪亮的银光抵至他的喉口。
那狱卒嘴唇哆嗦了下,脸上笑容僵住,想要说什么,终是识相地住了口。
“呵呵呵……”另一名狱卒闪着精光的三角眼微微眯了起来,“我劝姑娘还是省着些力气,你可知此处为何叫阜狱?现时多耗一分内力,再过几个时辰怕是只能让我来抱着你走路了。”
“放肆!”倾绮羞怒地一掌劈向那猥琐的狱卒,半道却被百里冰拦了下来,她轻声一叹,淡淡道,“倾绮,由得他们去吧,这灯油里有软香散,专门对付身怀武功之人。”
倾绮微微变了脸色,狐疑地看了一眼那忽明忽灭的灯盏,默然不语。
终而,两人还是被‘锃’地几声戴上了手铐脚镣。趁机的,那黑脸狱卒脏兮兮的手在百里冰的脸上兴味地捏了一把。
倾绮见状一脚便踹了过去,那狱卒桀然怪笑一声轻易地躲开,反而偏过头似乎对百里冰不为所动的神色颇感兴趣。
百里冰也不理他,微微皱眉看往牢门方向。
此时,那正对着牢门的那道长廊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之一道淡色的衣袂缓缓踱了进来,依旧是月白风清的朗然神色,淡淡微笑晃了晃手里明黄的锦襦,“陛下体恤这狱中天寒,赐予冰儿暖身,千万莫要冻坏了身子。”
那两名狱卒闻言神色一变,有些尴尬,继而恭敬地对他行了个礼,“见过侍郎大人。”
“本官来陪冰儿坐牢,还请二位高抬贵手。”司寇钰唇角笑意如细风轻雨,却不怒却威。
两人相视一眼,那三角眼的狱卒正欲举步上前为司寇钰开门,黑脸狱卒却将他拉到一旁嘀咕了几句,然后大步走了过来,神情古怪地在百里冰漠然的俏脸上嘀溜溜转了一圈,“侍郎大人请稍候,小的自当准备个干净之处给大人落脚。”言罢顺手指向旁边另一间较为宽敞的牢房。
“不必了,我为照看冰儿而来,自要与她一处。太子殿下若是问起,自由本官担着。”司寇钰冷下脸,眼角看着百里冰细嫩手腕间的粗重铁镣,微微蹙起了眉头。
黑脸狱卒冷哼一声,很是不情愿地侧开身让司寇钰进来,随即大步走了出去,‘砰’地重重关上了牢门。
“这地方还真是糟糕。”司寇钰见那两人走远,四下一看,微微叹了口气后,开始整理地上散乱的干草。
百里冰怔了怔,转身走到司寇钰面前,皱眉道,“你进来做甚?我不是和你说过,照顾夫人要紧。”她当然知道他的用意,此时他的身份是最合适进来的,若不然的话,真不知太子或是古醉月会使出怎样的恶毒伎俩。在她还不能在太子面前表露身份之前,倒确实需要他的保护。
司寇钰抬袖拭了拭桌旁的长椅,示意她坐下。“娘亲有二弟和鬼医前辈照看,应该没事。”
百里冰看着那张绮子摇了摇头,她虽说比那些娇养在闺中的女子要坚强些,可这地方实在是脏得让她无处下脚,也没有心情去坐。
只不过,她此时手脚被拷,却是由不得她了,衣袖一动,便被司寇钰拽了过去摁在椅上坐下。他转身瞥了一眼暗处守值的几名狱卒,从袖中摸出那个‘娇凤’,轻声道,“这里面的凤凰你是何时放进去的?”
百里冰白他一眼,懒得回答。那根本不是她放的。
“那么,是你故意让那人知道凤凰在我这里的,对不对?”司寇钰喟叹一声,语气是问却又非问。
沉默一会,他神情渐渐变得严肃,“你毕竟是个女孩家,许多事情不是你一力所能承待的,不要以为你的命便是你自己一个人的。父亲之死不是你的错,你却对我们瞒了许多,今后我绝不许你再这般,之前种种,是我的错,以后若有什么,我自会承担,你……”顿了顿,他有些艰难地吐字,“只需过得好,我才能问心无愧。”
他一番话说得有些含糊,百里冰却是心如明镜,当下轻声笑了笑,拽了拽他的衣袖,“你坐。”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绽开笑颜,司寇钰心头微颤,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眨眨眼,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他手中的娇凤,道,“你坐得离我近些,我才好和你说话。”
这狱中四处都有太子眼线,她进来到现在也有一会,却没见过刑部任何有头有脸的人物出现,可见外面情况已经生变,而她也确实该和司寇钰说说清楚了。
做戏自要做足,司寇钰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他神色颇为玄妙地挪了挪步子挨着她坐了下来,温润清颜上渐渐浮上些羞赦之色,想了想,低头握住她冰凉的手,微微抬高了声音,“冰儿,让你受苦了。”
百里冰忍不住想笑,手被握着却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柔声唤道,“钰哥哥,”唤完自己先麻了一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我想和你说几句悄悄话,你叫那些个讨厌的人走开,好不好?”
司寇钰会意,眼尾睨向门外几个晃动的影子,“本官夫妻说些闺房话,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几条人影识趣地走开,沉沉的脚步在长廊中越来越远。
忽然,一道粗哑的嗓音传了进来,正是方才那名黑脸狱卒,语气甚为不善,“大人与这位姑娘尚未成亲,何来夫妻之说?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古侧妃等下便要过来,到时候挨骂的就是我们。”
司寇钰睨他一眼,唇角一弯,笑得温雅,“本官自当有数。”
倾绮亦瞪了那人一眼,啐声道,“真正是个不识趣的,讨人厌!”
那人阴森森地回瞪她一眼,冷哼一声,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待确认那些人都已走远,百里冰方才挣开了司寇钰的手,垂首叹了口气,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司寇钰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唇角笑意渐渐敛起,缓缓道,“你是何时知道行刺我和二弟之人是太子所派?”
“很早我就怀疑了,”百里冰垂下眼睑,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伤感,“只是我一直不想去承认罢了。自冰莲花被他毁了之时,我就已经能够肯定那些想要夺取凤凰的武林人士是他所派,但我内心却期望不是,结果……他却告诉我,司寇昊娶我是因为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