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假装害怕,脚步却渐渐朝后挪去,嘴里道:“端木琉就在那等我,如果我没有回去,他必然知道,你如果真想杀我,今天可不是好时机。”
说起端木琉,裴洛的眼中又充满了恨色:“你个狐狸精,以为我不敢吗?”
“要怨就怨你的命不好,你不该卷入皇族之争!”
裴洛动了杀机,决计不放过夕颜,她原本等待的是夕颜慌乱的眼神和无助的呼叫,可夕颜一脸冷笑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蔑视。
“裴洛,你个变态!”夕颜轻快地吐出这句后,身子朝后一跃,洁白衣裳如一只振翅的蝴蝶翩然张开,顺着山坡飘落,然后轻巧地沿着雪坡滚动,“咕咚”一声,滚入了清冽的河水,消失不见。
裴洛见夕颜跃起的时候,伸出手想抓住她,可惜终究差了一点,只撕破了衣袖一角,望着那溅开的河水,身裴洛脸色发冷,身形形飞起,两足飞快的在山壁上频点,两眼观望着河面。
夕颜堕入河水中,一个猛子扎入河床,顺着河流水势拼命朝前游去,这是唯一的逃生机会,她不能放弃,今日所受的,他日一定要加倍偿还。
端木琉,你就这么纵容他迫害自己?
冰冷的河水,侵人肌肤,如同千万刀片在相剐,夕颜一口气将近的时候,终于窜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呼起新鲜空气。
山势曲折蜿蜒,相信裴洛不下水的话,很难找到自己。刚刚安慰了一下自己,就见裴落贴着山壁飞了过来,那张带着血痂的手狠狠地罩向自己。
夕颜来不及咒骂,赶忙潜入水中,手脚并用,沿着水流加速往前游去,刚离开数来米,就觉得身后有一股巨大的水流卷着自己。
好狠的人,相必刚才是被裴洛击起的暗流。
游了一阵,夕颜又探出头了呼吸空气,而裴洛瞅见她后,又急忙掠来,掌风呼啸,誓要将夕颜毙于掌下。
非是裴洛不肯下水,实在是他不懂水性,只能在岸边等待夕颜露出头来,而夕颜贼溜的狠,只露出一会,便又潜下,让她无从下手。
两人就这样追逐着,山势曲转,水流愈加湍急,裴洛的身法已不如初那般自如,每每掠起,便要寻找一个下脚点。
而夕颜更是苦不堪言,现在哪有力气游泳,水流愈加湍急,都是卷着她一往无前。到后来,水面渐渐宽敞,裴洛再也攻不过来,夕颜攀住湖中的一块大石,露出头来,超裴洛喝道:“你倒是有种来啊,姑奶奶就在这,有种一掌毙了我,要不然你就是我孙子!”
夕颜前世的“无赖”之性完全被裴洛激了出来,于是想尽恶毒之词,尽皆朝裴洛骂了过去。
裴洛何等人,平时稍一不称心,便动辄杀人,要是再不爽的时候,更是以分筋错骨手让对手尝尽痛苦。可今日夕颜明目张胆地站在裴洛面前,举指痛骂,说到动情处,更是说唱俱佳,气的裴洛浑身发抖。
“裴洛,我看你下辈子变成女人,再和端木琉交欢吧,要不然也不知是你捅他,还是他捅你。”夕颜笑得畅快之及,仿佛亲眼所见般,语气极尽蔑视。
“你放肆!”裴洛险些吐了一口血,裴洛弯腰揉起一个雪团,忽的一声超夕颜掷来。
“妈呀,”夕颜一个低头,灵巧地躲入水中。待夕颜再露出水面时,却见裴洛飞身掠在了水面上。
看来不能把人逼急,夕颜慌忙把手一松,顺着湍急的水流往前漂去。
原来裴洛以雪球击夕颜时,见雪球击打在水面上并不立即沉下,于是心中有了主意,手中雪球抛飞,带雪球接触到水面的时候,身形飞起,脚尖踩在雪球上,借那微弱的浮力,又往前掠去,同时手中雪球再度出手,待真气用尽时,又恰巧点在雪球上,如此三番,就到了夕颜身边的巨石上。
夕颜见对头飞来,哪顾得上,慌忙撒手,子觉得湍急的水流将他飞速向后推去,而身边再无礁石让她抱住。
“我送你一程!”站在礁石的裴洛显然气急败坏,陡运真气,朝着身前水面一拍,“啪”的一声,浪花四溅,在不远处的夕颜被水珠溅在脸上,隐隐生疼。而水面受裴洛的内力一击,水势登时变得澎湃起来,一股夕颜无法抗衡的暗流卷着夕颜飞速地朝前逝去。
裴洛站在湖面中心的礁石上,冷笑连连,原来在岸边的时候,他还看不真切,此刻站在河流中央,分明见河水到了尽头,无数的水势沿着河床奔泻而下,而下面应该是高达百丈的瀑布了。
也算夕颜命大,这瀑布水势虽大,地势却不高,上下落差才数十米,要是被裴洛知道,估计他又会不顾一切地杀了过来。
夕颜刚才广顾着一时嘴快,忘了审查地势,现在被湍急的水势卷着,更是东西不分,蓦然间,她听到隆隆的轰鸣声,原本明净清冽的河水顿时白浪巨涛,周遭事物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接着身体倏然下坠,四周腾起的水雾氤氲缭绕,将她包裹了进去。
“难道要死在这?”这是她最后的念头。
接着“啪”的一下,如同撞在了结实的水泥地上,接着神智一散,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夕颜悠悠醒转的时候,入目的是一座用白色布纬包裹的小房子,不对,这房子还一晃一晃的,应该是辆马车。旁边一个瘦消的老妇,脸色枯槁,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见夕颜醒转,老妇微微一笑,开口道:“姑娘,你醒啦,你放心,你的伤不碍事。”
声音晦涩无比,好像咬着舌根说话。
“谢谢,这里是……”夕颜见自己已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不过那衣衫怪异之极,似羊皮织就的衣服,从里到外穿了三件,第一件是贴身衣,却袖长至腕,第二件袖长至肘,第三件无领对襟坎肩。
“我们刚巧在凤凰山中采参,见姑娘从上游飘了下来,所以恰巧救了姑娘。”老妇见夕颜皱着眉头打量自己衣服,便用生涩的言语道:“这衣服是老身的,还算干净。”
“还有你身上的东西,我都搁在那了。”
夕颜顺着老妇眼光望去,才发现自己怀中的千年人参和月影刀静静地躺在身边。
这月影刀原本是夕颜用来摘取树果用的,可一想起刚才的劫难,夕颜的眼泪就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老妇见夕颜落泪,叹了一口气,稍微沉默一会便朝外喊道:“白音,姑娘醒了,你进来。”
原本晃荡的马车陡然而止,接着车帘一掀,探进了一张脸。黝黑健康的肤色,一双浓眉若泼墨一般随意自然,短直的头发被一条雪白的布带围了起来,一种完全不同于精致俊逸的豪放之气自然流露,看见夕颜,他露出憨厚的一笑,竟似阳光般耀眼。
“姑娘……”他的汉语说的也相当蹩脚,他挠了一下头,显得相当不好意思:“能不能求你个事……”
“恩人请说,只要夕颜能做到的,一定相助。”看着白音憨厚帅气的样子,夕颜心头一暖,不过自己能帮得上人家吗?
从今日起,夕颜决定用回自己的名字,过崭新的生活。
看着白音一脸期期艾艾的样子,老妇叹了一口气,接过白音的话茬:“白音嘴笨,还是由我说吧。我们来到凤凰山就是为了寻找千年人参的,可我们寻了半月,都未找到千年人参的影子,救起姑娘时,才发现姑娘怀中有一株千年人参,所以我们想换取姑娘的人参,只需姑娘开口,多少金银,我们也会想法筹集。”
千年人参?他们搭救自己的时候完全可以将千年人参据为己有,可他们没有,宁愿以财帛相换,可知这两人的脾性。
“不知恩人要千年人参做什么?”夕颜稍微揣摩了一下,心想这参留在身边也没啥用处,不如就顺水推舟给了两位,但些许金银还是要收取的,因为她不想再回云城了。
所以开口问两人的用途,好给出一个合理的价位。
见夕颜意动,白音神色激动:“家父有顽疾,医生说只有用千年人参作为主药,才可以治愈,姑娘请说,多少金银,我白音悉数奉上。”
脸色涨的通红,仿佛只要夕颜开口,他白音马上把金银珠宝抬了出来。
看来钱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夕颜笑了笑:“恩人的父亲,也是我的恩人,我的命都是你们所救,区区千年人参两位尽管拿去,只不过……”
白音忙道:“姑娘有什么为难之事请说。”
夕颜看了看对面的老妇,见她若有所思打量自己,便轻轻一叹:“两位见我漂泊河流中,正是被奸人所害,所以天下虽大,早已无我容身之处,我观二位恩人,都是异装打扮,能否收留我这个苦命女子,夕颜再次感恩不尽。”
说罢,夕颜坐了起来,朝两人弯下了身子。
见两人性子诚挚,并对千年人参的价格丝毫不在意,想必也是大户人家,于是夕颜改变了想法。
天下之大,还真的没她可去的地方了,或许异族可以吧。
“姑娘,不敢当……”露出一头的白音慌忙答道,想探进身子扶起夕颜,又怕马儿无人掌缰,一张脸急的都是汗水,甚是可爱。
“姑娘,我们是戎狄一族,”老妇双目炯炯地盯着夕颜:“戎狄与东朝素来有仇,况且戎狄风餐露宿,居无定所,我劝姑娘还是想清楚了,物资问题姑娘请放心,我们决不会亏了你。”
夕颜摇了摇头:“戎狄与东朝之争与我何干,我只知道东朝再无我容身之处,还请两位恩人垂怜。”
说罢,眼泪如珍珠般落下,玉脸如花,楚楚可怜。
白音不忍道:“姑姑,应了她吧。”
见白音这么说,老妇点了点头,扶住夕颜的身子道:“既然姑娘愿意跟我们,那也不必多礼了,说起来我们还收了姑娘的大礼。”
夕颜连称不敢,白音见老妇应了下来,于是朝夕颜笑了笑,脑袋退出车帘,专心赶车去了。
一路上老妇和夕颜聊了起来,夕颜也大概了解了戎狄的情况,自周朝戎狄王率军大举进犯时,戎狄的声势可谓达到了顶峰,眼看就能挥军进驻京城,却被当时的端木虬死死阻在了山关前面,后来的一系列激战,戎狄终究不敌,被迫退回了草原。
时隔二十多年,当年的戎狄王也已经老了,身体虚弱,药石不灵,所以他们此行目的,就是为了采取千年人参,医治戎狄王的病根。
“那么白音岂不是……。王子?”夕颜想起白音说的话,陡然一惊。
“是的,”老妇面色淡淡似水,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姑娘现在知道我们身世,可是还要和我们在一起?”
须知当年戎狄和中原一战,死伤无数,双方民族更是仇深似海,所以老妇才有此一问。
“姑姑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夕颜坚定地说道,反正她是穿越而来,对民族仇恨的事她还真不放在心上,关键是要生存下去。
老妇见她神情坚决,不由露出赞赏的目光。
“姑姑,你们既然是戎狄王族,为何此行却只有两人?”搜寻奇药,应该是人越多越好,所以夕颜才会这么问。
“姑娘说的是,要知这千年人参长在东朝境内,关卡处不容易通过,人多反而会误事,所以要避开关卡,就必须翻过雪山,学常人等是办不到的。”
听说戎狄人凶狠好斗,个个都是身手敏捷之辈,岂会被区区一座雪山难道,显然老妇另有隐情,夕颜却不追问,话匣子一转,聊起别的事了。
两人正言谈甚欢,车外的白音忽然怒吼一声,接着骏马长嘶,车势陡然一止。
车外的白音用夕颜听不懂的语言厉声质问,接着听见另外几个粗犷的声音,用同样的语言交流,谈判显然不成功,“砰砰”的声音乍起,白音以和来人交起手来。
听到白音怒吼,老妇的脸色变了变,她对夕颜道:“姑娘呆在马车中,老身去去就来。”说罢,手掌往下身下一拍,人就从马车口飞了出去,端得潇洒无比。
车外的打斗声愈发激烈,夕颜的心也没平静过,万一老妇和白音落败,自己岂不是要落入另一帮戎狄人手中。
和善良豪爽的白音,老妇作对的人显然不会是好角色,到时候自己的下场……
夕颜惴惴地想着,心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学一身武艺,好好武装自己。
打斗声终于止住了,白音扶着老妇上了马车,老妇嘴角溢血应该是负了伤,而白音肩膀上的羊皮坎子,也被砍出了一道血红口子。
“没事吧。”夕颜忙关切问道。
“倒是连累姑娘了,”老妇歉意的说道:“姑娘现在走还来得及。”
夕颜摇了摇头,好勇狠斗者并不一定是强者,有时强者需要的是冷清的头脑。
而戎狄恰恰缺少这一点,于是夕颜决定赌一赌,再说对方是王子的身份,这棵大树可不能随便放弃。
“白大哥,你们的来历姑姑已和我讲过,想必刺杀绝不止这一拨,而且你们的行踪已经泄露,所以……”说到“白大哥”这三字时,夕颜心中一痛,顿了顿继续道:“所以绝对不能朝原来的路线回去。”
“可不过东朝的关卡,只有翻过大雪山才能回到大草原,而目前翻越雪山的安全路径只有一条。”翻越雪山,山势险恶,如果要放弃原来的路线,重新摸索的话,说不准会陷入深山中,白音担心这一点。
“我的意思是回东朝,经关卡而过。”夕颜敲了敲身下木板,一字一句说道。
“什么?”白音大吃一惊,经过东朝关卡,且不说能否拿到城主的通行证,光是白音他们一口生涩的东朝话,就会漏了马脚。
老妇听到夕颜这么说,也猛然一惊,两眼灼灼的望着夕颜。
如果到时夕颜倒戈相向怎么办,她毕竟是东朝人!
夕颜笑了笑:“如果两位信得过我,就听夕颜的一句话。如果还想往原路走,我无话可说,可我也会相伴到底。”
“好,我听你的。”白音蓦然露出坚定的神情,眉目一扬,坚定地说道。现在两人都负了伤,原路走的话,可谓九死一生,不如赌上一把。
老妇盯着夕颜半晌,见她未露出半点慌张神情,忽的一叹:“我戎狄一族,素来重情重义,今日就听姑娘一言。”
夕颜点点头,不无感叹地说:“戎狄王子的身份何等尊贵,看待生死竟如此从容,这分气概着实佩服。”
“谢谢姑娘,我这就去驾车。”白音说完就欲钻出马车,调转方向。
“等等,”夕颜呼住白音:“我们不宜坐马车。”
“可姑姑的伤……”白音露出一丝犹豫。
“听夕颜姑娘的,我还撑得住。”老妇看了一眼白音,不由露出惋惜的神情,白音什么都好,就是缺乏算计。
三人下了马车,白音在马屁股上一拍,空旷的马车顿时朝前方急驰,只余两行醒目的车辙留在了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