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为何要助戎狄蛮子,难道你忘了自己是东朝人?”一个细弱蚊声的声音倏然钻入夕颜耳朵,如果夕颜懂得武艺,定会骇然失色,竟然是绝少人会用的传音入密。
夕颜也是一惊,手中缓了一下,张目四顾,却见柳木风一脸淡然地望着她,双眼墨色如星空。
难道他是东朝派来的奸细?
夕颜念头转过,却并未让她心惊,东朝,戎狄又何妨,幡正自己是穿越而来,当前最重要的是生存!
夕颜朗声道:“请大家后退二十步,不然有所损伤,我概不负责。”
众人又是大笑,以为夕颜是故弄玄虚,不过存了看好戏的心,也依从夕颜的建议,往后退了二十多步。
“看好了!”夕颜冷叱一声,手中忽然多了几个黑漆漆的圆球,当下使足力气,朝龙乔木一掷!
空气中充满着一股“刺刺”的声音,甚是刺耳,黑球撞到龙乔木的树杆后,忽然发出一股猛烈的爆炸声。
“轰……”方圆数百里尽皆可闻,一股巨大的气浪掀翻而来,数百米处,金色的大帐如遇到狂风般,向后扬起。
夕颜见机的早,早已双耳抚住,趴在了地上。
众人没有防备,一些修为低的登时被猛烈的爆炸声和巨大的气流掀翻在地,无数的木屑从中飞溅而出,打的众人纷纷抱头。
场中硝烟散过,哪里有龙乔木的影子,只有一些散落烤黑断枝,场中更是多了一个黑幽幽的大洞。
看来,高估了这大树,夕颜暗暗后悔,这炸药还是扔多了,早知道两个就够了。
要知道,前些日子,夕颜和白音走遍大草原的各座大山,夕颜作为80后的高学历出身,自然懂得一些化学机理,对于四大发明之“黑火药”,还是有相当的了解。
于是攒够材料后,加上夕颜废寝忘食了几天,终于制出了几枚“手榴弹”。
这个比“黑火药”简单多了,只要猛烈的撞击,就会引起大爆炸,刚才为了确保事情成功,对炸药的威力估计不足,竟然全数扔了出去,以至于有这个震撼的场面。
还有不少人俯在地上,抱着头,确定没有动静后,才惊魂落魄地站了起来。
须知,在这个年代,火药已经有了,最多当作烟花放放,即使有火炮,威力也是不足,哪里像夕颜一般,轻轻一扔,就会折腾出如此之大的动静。
穆德一张老脸红一块,白一块,夕颜的举动显然打破了他的计划,如果这火器用于战斗之中,那长狄还有反抗之力吗?可想想又不甘心,于是强颜道:“姑娘的手段确实非凡,可我们比的是神力,而不是外力。”
言下之意,夕颜是借助外力才推到龙乔木的,比赛不算数。
白音闻言,顿时大怒:“穆德长老,你想出尔反尔?”
“不敢。”穆德老脸不红:“我只是实话实说。”
白王却坐在大椅上,不言不动,有心看夕颜怎么处理。
夕颜闻言,只是淡然一笑:“不知毒掌算不算神力的范畴内?”
穆德一呆,无言以对,如果咬住比力气的话,柳木风却是也有取巧之意。
“姑娘说的是,只不过你我都推到一棵龙乔木,此次比赛应为平局。”柳木风在一旁道。
“依你的意思,还要赛过一场?”夕颜并不为意,夕颜早有准备。
大会,小会都一样,包括这个加冕仪式,都脱不了一个“利”,戎狄人好勇,就必须在这上面下功夫。
柳木风点点头,眼中闪动着莫名的色彩。
这个男人不简单!夕颜暗叹道。
见柳木风嘴唇微动,就想开口,夕颜赶忙先说道:“刚才比赛的方式是由你而定,现在让我挑选怎么样?”
说罢,笑吟吟地看着柳木风。
“姑娘请。”柳木风倒有绅士风度,也不争辩。
“好,痛快!”夕颜赞道:“起锅!”
众人一楞,起锅?没听错吧,该不会是比赛吃东西?看着夕颜和柳木风两人,都叹了一口气,这两人实在太瘦了。
两旁早有人架起了炉灶,黑色的铁锅内赫然是黄辣辣的热油,随着下面柴火旺盛,锅里的油开始沸腾起来。
不多久,热油鼎沸,无数的气泡乍然飘上油层,又悄然破碎,稍一靠近,就有一股灼热的气息扑了过来。
这是要干吗,牛羊也不是这么烤的,众人都存了这个心思。
在众人的纷纷猜测中,夕颜掏出一枚铜币,在大家面前亮了亮道:“大家看好了。”
说罢,酥手一抬,那枚铜币就落入了沸腾的油锅中。
“诸位,这场比赛,我们比个勇字!”夕颜清脆的声音响彻四周。
“我们就比比,谁有这个胆量将这枚铜币捞上来!”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骇然,如此沸腾的油锅,不异于火中取粟,甚至比这个难度更高!
连白王都皱起眉头了,即使是将外加功夫练到极致,也不可能伸入油锅中,而毫发无伤。
“柳壮士,要不你先来?”夕颜笑了笑。
柳木风目光抖动,洒然一笑:“如若姑娘做到了,我就认输。”他自讨还没练到水火不侵的地步,他也是直爽之人,倒要看看夕颜有没有这本事。
夕颜也不说话,只是一笑,然后挽起衣袖,露出一双纤纤白手,只见她往油中一伸,竟然全然没入滚烫的油水中。
众人大惊,有的甚至闭上了眼睛,不忍目睹一双玉手被生生的煮烂。
可夕颜脸上却全无痛楚之意,手在锅中摸索了一阵,接着脸上露出喜色,手从油锅中收回,众人一看,却见夕颜手上赫然抓着那一枚铜钱。
震惊,绝对震惊!
都说人不可貌相,难道这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惊天本事?
夕颜笑了笑,拿出一方袖帕擦了擦手,顺便将铜币上的油渍也擦干净,手臂伸直,将铜币举在头顶,同时喝道:“谁若有本事,尽可一试!”
草原上的阳光明媚而直烈,在阳光照耀下,那一枚金黄色的铜币闪闪发光,而旁边的油锅却蒸腾的缕缕气泡。
众人一时无语,连柳木风也被夕颜的气势所摄。
“谁还有异议?”夕颜朗声环顾四周,缓步走在穆德和乌恩奇面前。
“两位族长也是戎狄勇士,要不也试上一试?”
看着夕颜一切成竹在握的笑,穆德和乌恩奇脸色颤了颤,终于涩声道:“白音当戎狄王,我们没有异议。”
“哈哈,”白王从大椅上站了起来,手捧金色战刀,声音如草原上的春雷般,轰然炸响。
“白音听着,现在我赐你为戎狄王,从此戎狄三族,大小部落数百万人都交于你手,你可要好生待着。”
“是!”白音单膝跪下,接过金色战刀:“我必尽心尽力!”
“戎狄王!”
“戎狄王!”
……
众人见白音接过战刀,顿时齐声喊道,声音滚滚,城墙外的牧民也听到了,当即也对天大吼,声音汇聚成涛浪滚滚,回荡在草原上方。
只是穆德和乌恩奇的脸色却不好受,而柳木风的眼神却一直放在了夕颜身上,显然是在考虑什么。
夜色低绕,白日的喧哗渐渐沉浸在草原深处,古老的城墙如同一只巨大的野兽,蛰伏在草原深处,城墙中,金色的帐篷内,灯光闪烁。
白王面带微笑着问道:“夕颜姑娘,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这点的?”
他指的自然是热油捞钱这一出,以他的才智竟也想不透,所以才有一问。
“些许小技,上不来台面的。”夕颜笑了笑,见众人仍追着不放,于是坦白道:“只须往热油中加些食醋,虽然看起来油锅鼎沸,其实温度并不高,当时如果真有大胆的人话,我这些小把戏就被戳穿了。”
“莫看小把戏,却是计在攻心,姑娘如此心思,我将白音交给你也甚是放心。”白王坦白说道,他也知时日不多,当时虽然用千年人参续命,可一来千年人参随着夕颜在河流中浸泡了大半天,功效已折了一半,二来这旧疾是常年累计所至,再加上加冕典礼耗费了他巨大的心思。此时事了,竟然说不出的疲惫。
“摧毁龙乔木的火器能否用到战争中?”白王振作精神,继续问道,这才是重点,要是能将火器运用到战场上,那巨大的威力,无疑让戎狄骑兵所向披靡。
一听白王说起,夕颜摇了摇头:“火器制作特别复杂,我耗费月余才制得几枚,加上还不完善,所以不宜用在军队中。这次我故意拿出雷丸,也是想故意震慑两族,好让他们断了造反之心。”
姑且称作雷丸吧,夕颜暗叹,要是他将火药推广到战争中,那要死多少人。
况且一旦东朝缴获火器后,也会依葫芦画瓢制作相应的武器,到时战争的残酷远不止此。
于是夕颜找了个托词拒绝了。
白王眼中精光闪过,却不露声色,呵呵一笑:“夕颜,你看我们应该先找谁下手呢?是穆德,还是吴恩奇?”
两人在帐中谈了好一会,待夕颜出了金色帐篷,满天的星斗镶嵌在了黑色的夜幕中。
空旷的大草原昼夜温度相差极大,城门口那猎猎的戎狄大旗似被冻住般,微微摇晃。
夕颜忍不住拉高了衣领,颈脖缩在了毛茸茸的衣襟中,正往回走的时候,忽然一阵劲风掠过,接着身上被撞击了一下,夕颜的嘴巴保持着“O”型,再也不能动弹。
谁这么大胆,敢到白王帐前劫她!
那人抱起夕颜,身影轻灵的如夜之幽灵般,左右盘绕,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很熟,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身形一振,便抱着夕颜飞出了城墙。
那人脚下不停留,飞一般地朝前掠去,也不驾马,速度却丝毫不慢。
这是谁?夕颜的头脑飞速地转着,不立即下杀手,而仅仅是劫持她,应该还有谈判的余地。
走了一阵,那人忽的停了下来,放下夕颜,解开了她的穴道,整张脸蒙在了黑色布巾后。
旁边是一片蓝湛湛的小湖,由于天气寒冷,湖面上氤氲起一阵阵白白的水雾,如同一笼笼白树,从湖底钻了出来。
夕颜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扭扭腰踢踢腿的,浑然不将周围的危险放在眼里。
倒是黑衣人忍不住开口道:“夕颜小姐,难道你不害怕?”
声音沙哑晦涩,显然有意掩饰。
“害怕有什么用,你掳我到这个地方,肯定有什么话要说吧。”活动完关节后,夕颜的脖子又缩回了衣领中,顺便跺了跺脚:“有事快说,这天这么冷。”
其实夕颜心中有了计较,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黑衣人眼中闪动着危险信号。
“柳木风,你是想问什么呢?”夕颜在黑衣人的身边转了转,悠然自得:“让我猜上一猜,是问油锅捞钱,还是雷丸炸树,抑或是东朝之人为何要相助戎狄?”
黑衣人一听对方叫出他的名讳,身躯一震,当下拉开面纱,哈哈一笑道:“好女子,果然是奇女子!”
他双目闪动,似有精光迸射而出,黑衣俊脸,一时风采无限。
“我只求最后一问!”柳木风气息锁住夕颜,一字一句道。
“只是自保而已。”夕颜叹了一口气,似乎知道柳木风不相信她一样,又加了一句:“当东朝再无我容身之处呢?”
柳木风闻言一呆,脸上伤痛之色一闪而过,慷然道:“为人立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气节二字是做人的根本。”
“夕颜心中有所执念,抛弃不下,这大义二字,小女子担待不起,”夕颜毫不畏惧地回敬道:“倒是柳壮士一身风采,不输于当今四公子,为何不去东朝效力,反而来到这蛮荒之地?”
柳木风笑了笑,似乎也知道三言两句劝服不了夕颜,答道:“姑娘如此聪明,不妨再猜上一猜。”
看着他眼中闪动着狡黠顽皮的目光,与刚才的正气凛然判若两人。
“戎狄有今天之势,恐怕是柳壮士的功劳吧。”夕颜问道。
柳木风负手而立,站在明亮的湖泊边,长风扶起,倒真有一番高人的风范。
“好,你有趣的很,你这脾气很对我的胃口,”柳木风忽然冒出一句奇怪的话:“管他什么民族大义,管他什么人中龙凤,可敢与我下一盘棋?”
不知道为什么,夕颜竟然和此刻的柳木风非常对眼。
“有何不敢?”夕颜嘴角抹出了一丝笑意,倒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只不知这棋,怎么个下法?”
“以草原为局,以戎狄为棋,如何?”柳木风说到兴处,手中黑巾一松,黑巾被夜风托起,轻轻翻转,飘落于湖面上。
“好!我们击掌为誓!”夕颜深处酥手,柔嫩的手,在明湛湛的湖光下,洁白如玉。
“痛快!”柳木风喝道。
两只手掌在夜空中轻轻地碰了三下,大草原的命运就在这击掌之中。
柳木风忽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虽然你我立誓,可毕竟是敌人,我也不好就此放了你。要不我们做个游戏?”
不待夕颜回答,柳木风接着道:“我让你一炷香的时间,至于能否逃出生天就看你的本事了?”
猫捉老鼠的游戏?看着他坏坏的笑脸,虽然知道柳木风不会害她性命,可夕颜仍想冲上去狠狠揍他一拳。
她知柳木风放不下日间连败两回,此刻想压压她的势头。
“那不成,我不通丁点武艺,再说这草原茫茫无边,很容易迷路,如果你放不下白日之事,不如你我再比上一比?”
夕颜特意将“白日之事”说重了点,哪知柳木风皮厚的很,表现出很大的兴趣:“怎么比?”
“憋气!”夕颜指了指旁边的湖泊,“你我不得用龟息之法,全凭一口气能憋多久,谁先浮出水面,谁就输,如何?”
憋气?柳木风来了兴趣,当即就要跃入湖中。
“等等!”夕颜拉住了他:“呆会出水时,衣衫尽湿,容易着凉,你我不妨脱了衣衫下水,如何?”
夕颜睁着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柳木风。
饶是柳木风如此放浪不羁,听到夕颜这么一说,也禁不住一呆。
“怎么,怕了?”夕颜扬起头,挑衅般道。
“谁说的!”柳木风的手刚放到腰间,忽然笑了笑:“差点上了你的当了,你要是取我衣衫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赤条条地追你吧。”
被对方戳穿,夕颜脸不红心不跳,只是淡淡道:“怕了就直说,我理解的。”
“不行,要下水你先下水!”柳木风一咬牙,终于作出了决定。
夕颜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不少碎石,便开口道:“你退开十丈远,背对着我。”
见夕颜真要下水,柳木风玩世不恭的脸色终于动容了。
“水冷,小心着凉。”柳木风难得正经地说了一句。
“我省得,请退后十丈。”夕颜挡着柳木风的面,开始宽衣解带了。
柳木风脸色一变,身形一动,飞一般地掠到了远处,背对着夕颜。
夕颜轻轻一笑,解开外面的貂皮外衣,散落到地上,同时用腰带绑住了一块碎石,夕颜躲在了草丛中,而后使劲朝水里一扔。
“好了,你转过头吧。”夕颜喊道。
“扑通”,碎石堕入水中,夕颜小心地潜伏在草丛中,不漏半点气息。
柳木风回头过来,见地上散落着衣物,而水面上荡起了一阵阵涟漪,于是也不怠慢,解下外套,如游鱼般跃入河中。
夕颜抓住时机,撒开双腿狂奔,此时柳木风正在憋气,即使听到外面有异动,也以为自己耍了手段,而不敢露出水面来。
夜风冷冷,结了霜的荒草如同木棍一样,冰冷坚硬,为求逼真,夕颜将鞋子都脱在了湖边,裹着袜子的双足踩在泥土上,冰凉透骨。
可夕颜不管这些,咬住牙往前狂奔,真该学一点逃命的功夫啊!夕颜又开始后悔了。
忽然,身后一阵风卷来,接着腰间被人揽住。
糟,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觉察到了,夕颜暗叹,却笑吟吟地朝后看去。
月色下,柳木风一手揽着夕颜,一手拿着夕颜的貂裘外套,而自己却薄薄的一身单衫,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有些竟已结成了白白的雪霜。
“你……”刚准备好的托词竟然都忘了。
“披上,”柳木风递过貂裘外套,见夕颜一时无语,便开口道:“想不到我柳木风一日三败,当真是心服口服啊,你放心,我这就送你回去。”
待夕颜披上外套后,柳木风身形闪动,如风般在草原上掠过。
临近城池的时候,夕颜忽然轻喝道:“放下我,我有话要说。”
柳木风依言放下了她,额头的刘海处都结上了一层晶亮的冰柱,煞是搞笑。
“你我对立,为何不杀我?”夕颜收起嬉笑之心,一脸慎重地说道:“如果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
“有此对手,当真难求!世俗礼仪,民族仇恨,你都可以抛开,你比我强!”柳木风眼中闪动着神采,“我们只不过在争个命而已,谁胜谁输战场上自会分晓。”
“如若你败了,我会送你回东朝,你我再来过一场。”
说完夕颜转身,施施然朝城门口走去。
柳木风目送着那纤弱的身影,脸上竟是凝重一片,他手中攥着一枚玉佩,九龙缠绕,玉色通透,竟是夕颜怀中的九龙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