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刚飞入阵中,一片刀光就席卷而来,上下翻飞,四面如雪花般涌来。
鸟翔阵一旦展开,将士所有动作均按令旗而来,只见夕颜手中令旗疾挥,杀阵顿时完全展开,不留半点余地。
裴洛青灰色的身影,险险从刀光中闪过,如同一只穿梭在琼花中的蝴蝶,煞是好看。
刀光掠过他的脸庞,激地他肌肤隐隐作疼,他险险躲过一轮攻击,突然一把无声无息的长刀悄悄递了过来,掠向裴洛的脖子。
八阵图,奇正相生,循环无端,所有杀伐都不再有迹可寻,所以这一刀破了裴洛的五官六识,待裴洛警觉,那一刀离脖间不过几寸。
裴洛眼中闪过一片寒光,一手竟然不可思议地抢在了战刀前。
洁白如玉的手,雪亮如冰冷的战刀,两相接触,发出一声金戈之声。
裴洛微一冷哼,那百炼之钢竟然应身而断,趁那名士兵错愕间,掌势并不停歇,径直按在了士兵身上。
士兵缓缓而倒,五脏六腑俱已震碎,而这一瞬,裴洛已陷入了危机之中。
顿时四周刀光,席练而来,上下左右,密密匝匝,将裴洛周身尽数封住。
伤一人,而制敌身,这才是鸟翔阵的可怕之处。
“杀!”
“杀!”
场外观战的戎狄将士,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化为鸟翔阵中的一员,一泄心中战意。
白光卷着青灰色的身影,瞬间将其淹没。
结束了吗?夕颜心中微微一颤,手中挥着令旗却不停歇。
蓦然,一声怒喝从杀伐之音中清越传来,只见裴洛双手在周身疾挥,让人看不真切,那双手由白变黑,由黑变透明,再由透明恢复白玉,双掌在周身布下一道道罡气,舌尖一咬,便发出那一声清越的啸声。
白光如一条白网死死罩住了裴洛,裴洛催动全身功力,将双掌发挥到极致,白网竟微微松弛。
“给我破!”裴洛怒喝一声,掌中劲气催发,只见一道青灰色的身影从白光中赫然突出。
好,果然有些能耐,夕颜眼中神色更冷,手中令旗再挥,众人一击不中,便各司其职,阵势再度缓缓展开。
裴洛虽然暂时拜托危险,可袖子少了一截,发髻更是被刀光割断,青丝斑驳,散散地披在了他的肩膀上。
双手三色变化,脸色妖冶无比,加上长发披肩,在雪白的刀光映彻下,夕颜心中竟微微生出异样
这分明是个女子啊!夕颜心中一叹。难道他是女扮男装?夕颜竟不自由主地这般想。
不过,既然争斗开始,那就不死不休!
夕颜微一错愕后,眼中再无半点怜悯之心,全神贯注地指挥着阵势。
裴洛不再正面冲突,刚才特意尝试一下,竟险些深陷其中。
好个王婉,你这是想置我于死地,我岂能如你愿!
但凡阵中有眼,一切变化均以阵眼为基,从中变化而出,有一生二,由二生三,依次类推。
所以要破阵,必须毁了阵眼!
裴洛身形游走,在刀光中一沾即闪,随着愈卷愈烈的刀光竟然深入了杀伐之气最重的位置!
以点破面,以力取力,方能出了这杀阵。裴洛冲入阵心中,双眼精光一闪,再不保留,全然攻了过去。
夕颜见裴洛竟然处在了杀气最重的阵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赞赏之意。
可入涛浪之急,山峰之巅,本身就是极大的风险,裴洛我倒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手中令旗倏然变化,鸟翔之阵骤然起了变化,兵士步伐变化,进退有度,从点将台上望去,阵型由鸟翔之势变成云垂之形。
云垂阵,主防御,八阵之中此阵最善防御围困,夕颜变化此阵就是要生生困死裴洛。
云本无形,附之于天,为云,下落于地,为雨,一切变化,最难追寻。裴洛只觉阵中形势一变,不再是杀气凛然,反而杀意收敛,进攻虽少,却配合五行,三才之势,将天地精妙裹在其中,裴洛虽然尽了全力,将一身武艺施展到了最高,可伤在他手下的人却不过数十人。
一旁观看的白莲叹息道:“要是刚才军师全力发动这阵势,恐怕我也难以脱出,原本还以为还能自保,此刻看来……难啊。”
顿了顿,白莲问道:“这裴洛也是东朝大将,要是折在此事,怕事情不好处理。”
她也知夕颜定和裴洛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是戎狄人素来脾气直爽,即使有仇恨也是在战场解决,夕颜这手段似乎欠缺光明。
“姑姑,”夕颜俏丽的脸上已多了一份稳重,声音不疾不徐:“此刻他在杀阵中,尚能一搏;当初他屡次要害我时,我连这一搏的机会都没有,对我来说,这样对他已算仁意了。”
白莲语言又止,终究没说了下去,静静地望着场中争斗形势,不再言语,可她的心却波澜起伏,不再停歇。
适才,老白王就命人告诉她,这裴洛还是要保下的。
与端木琉结盟,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老白王的眼神总是最犀利的。
虽然老白王看似将一切交给夕颜打点,可夕颜的一举一动,莫不在他眼中。
夕颜啊,英勇的战士能躲过最狡猾狐狸的算计吗?
白莲的心中竟有些微微歉意,再看场中的争斗时,那个左行右绌,深陷绝阵之中的竟不再是裴洛,而是夕颜。
裴洛失算了,他开始恨,恨自己还是小瞧了王婉,这个女子从一开始就应该杀了她。
体力渐渐地从身体透支而出,挥化成白玉掌,以阵阵罡气抵挡周围的攻击,眼睛开始迷茫,风云变动,情景变幻,仿佛回到了多久前的那一幕。
一饮百花醉
红妆着为谁
纵马沙场过
最是痴人泪
“端木琉!”他蓦地大吼一声,积聚全身的劲气,双掌上下翻飞,切过寒光,对两侧的刀光不再闪避,悍然印上了对方胸膛。
以伤搏命,裴洛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寒光闪烁,清影飘动,一时间黄沙滚滚,雪光纷飞。
夕颜听到裴洛呼喊到“端木琉”时,心中竟微一犹豫。
爱,本来就没有错,可一念生,就会衍化成万般嗔念。
端木琉为了自己,杀尽了红粉山寨中的诸人,恐怕也是这份执着吧。
裴洛为了端木琉,女扮男装,厮杀战场,更是屡屡为难自己。
而自己呢?
一旦掌握了权势,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复仇。
是自己错了吗?如果一切从头开始,她还会如此吗?
两行清泪,渐渐从夕颜眼角滑落,埋葬了这个最痛恨的人,自己真的会快乐吗?
如果,对,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所以自己绝对不会错!
既然走下去了,就坚定的走下去,不再改变。
夕颜手中,令旗再挥,阵型变化,风云滚滚,时而翔鸟,时而猛虎,将士的呼喊之声,隐隐汇成雷鸣之声。
一瞬间,竟然出奇地静,将士的动作仿佛缓慢起来,所有的节奏,气流均诡异般的慢了起来。
连状若疯狂的裴洛,也随着那个节奏逐渐缓了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酝酿着最后一击,雷霆一击!如同九霄蓄积着神雷,只要这一击,裴洛必死无疑!
夕颜的手中令旗缓缓挥下,云垂阵中缓缓积累着能量,静待着最后一击。
静了,静止了,裴洛也知对方即将展开最后一击,却不动手,双手垂立,一袭青衫卷在了猎猎的狂风中。
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和端木琉在一起,裴洛的眼角渗出一滴泪水。
夕颜的令旗挥下,眼见云垂阵就要发出最后一击,就在这个节骨眼,一个黑瘦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校场中。
只见他黑袍一扬,无数的黑烟从袖中舞出,战士们一接触那云雾,便四肢无力,浑然倒下。
杀阵虽利,却无法阻挡毒烟,夕颜见此一凛,手中令旗再变,剩下的众人便再度结阵,寒光凛冽,以无匹的刀气轰散那黑云。
黑衣人见状,喃喃吟道,仿佛是古朴的节拍,让人听了异常难受。
“战刀!”
“战刀!”
外面的士兵听了憋得胸中难受,忍不住挥舞着战刀,高声呼喊道,以泄心中的憋闷。
那黑云听到那奇异的呼啸,既然分化为无数的小黑点,扑入阵营中,军士门饶是身经百战,一遇到那黑点,便浑身痒了起来。
“毒虫……”不知道谁喊了起来,仿佛忆起了可怕的事情,连高呼“战刀”的声音也不由微弱起来。
夕颜的绝杀阵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隙露,黑衣人觑准那丝间隙,闪身扑了进去,只是一个顿落就出现在了裴洛旁边。
“随我走。”那人的声音如寒夜吹来的冷风,竟不带一丝温度。
白莲自看到那黑衣人后,眼中神色复杂,大祭司出手了,代表着老白王出手了。
夕颜见黑衣人扑入阵中,神色却不慌张,反而露出一丝微笑,这丝间隙是她故意留的。
与之对敌,不如引之入瓮。
诸葛神侯的八阵图,怎么会被区区毒虫所败呢,取之阴阳,合之三才,云垂阵一旦展动,即使是毒虫也休想侵入,刚才只是夕颜故意示弱罢了。
黑衣人深入阵中后,忽然发现阵势一变,周围士兵一幻二,二幻三,生生无穷无尽。
黑衣人眉头一皱,却不慌张,似早有准备,只见他指尖多出了一个黑色的珠子,他钳指一捏,一股浓烈的黑烟瞬间喷发而出,将两人淹没。
只见他脚下一跺。大喝一声:“遁!”
待硝烟散过后,场中竟然失去了两人的踪影,而校场中赫然露着一个黑黝黝的深坑。
夕颜脸色凝重,撤开阵势,走到洞口,沉思良久。
“要追吗?”一旁的白音开口问道。
“不要。”夕颜摇了摇头,似有深意地看了看白莲,然后别过头,望着天穹处飘忽无踪的云,脸色竟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地道显然早就挖好,能有如此本事,且将自己算计的分毫不差,除了他还有谁?
这水,深的很。
黑衣人带着裴洛从地道而走,不一会就从另一口而出,两人左绕右饶,不久就到了一座金色帐篷前。
黑衣人示意裴洛进去。
裴洛看了看黑衣人,微微一笑,略微收拾一下装束,便跨步而入。
金色大帐中,老白王赫然端坐其中,见裴洛进来,便抬头望来,眼中充满着犀利的光芒。
“白王,”裴洛迎上目光,脸露笑容,心中有了计较。
只要正主不是王婉,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
“让裴将军如此,本王失礼了。”虽是如此说,可眼中的笑意却不减。
“白王哪里话,戎狄勇士果然骁勇不能挡,本将军佩服。”
“说来惭愧,这都是军师的功劳,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军师倒是好厉害的本事,”裴洛微哼一声,眼中精光一闪道:“白王就不怕猛虎脱了牢笼,反伤了自己?”
白王哈哈一笑:“猛虎会挣脱牢笼,可不是现在。”
裴洛心中冷笑,果然是一头奸诈的狐狸,与之博弈,还须小心为上。
“白王此次救我,所谓何哉?”
他倒是不在焦急了,静待着白王开口。
“结盟。”白王眼中精芒闪动
裴洛微微一笑,蓦然开口道:“适才军师所言,不欲与我结盟,反而相中了周朝余孽,为何白王……”
白王挥挥手,打断了裴洛的话语:“这些时间,我派人去东朝打探情况了,你与军师的仇恨我已了解,并包括她的身世。”
“哦?”裴洛眉毛一扬,她不是王涣的女儿吗?
“她是前朝的公主。”白王说出的话让裴洛猛的一惊。
“所以她才会想和周朝少主结盟。”裴洛的吃惊显然在白王的意料之中。
“你这消息从何而来,可知周朝少主是谁?”裴洛问道。
“裴将军一向沉稳,怎么现在失了分寸。”白王淡淡道:“结盟之事,我应了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