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纵马而回,一路上老白王的话飘落在他的耳旁。
“想要对付端木风容易,不过事后我可要取日照城,云城和攀城这三座城池。”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暂时的利益,如若你们今后不舍,自可凭本事取回来。”
好大的口气,取这三个城市,日照城是草原和中原的天然屏障,失去了它,东朝相当于折损了百万军马。
云城则是东南方的一大经济城市,商人云集于此,得此地如得宝地。
而攀城临汉江而建,占三方之势,更挟制了汉江,无论从军事上还是商贸上,莫不是占了很重要的地位。
好大的胃口啊,白王啊,也不掂量掂量。
裴洛心思闪动,当时却微微冷笑:“我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夕颜的脑袋吗?”白王轻笑道,仿佛洞彻他心底般:“放心,用你们东朝人的一句话,就是‘狡兔死,走狗烹’,即使你不说,我也留她不得。”
白王爽朗的笑声,仿佛依旧回荡在他的耳旁。
“驾!”裴洛喝道手中马鞭一扬,“啪”的一下,骏马四蹄飞起,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天地相接处。
马不停蹄,越三关,过城池,终于赶到了那个小镇,裴洛匆匆下马,朝着那个小木屋飞奔过去。
屋中,那抹黑色的身影依旧那么挺拔,可眼中却无甚神采,虽然面冠如玉,沉默似水,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思念她吧,他以为自己杀了她,从此以后对自己不闻不问,更是没有半分言语。
要不是没有大业,他会不会杀了自己替她报仇,还是坚信她依旧活着?
裴洛眼中微微湿润,看着他那副颓废的样子,心头如刀绞般,蓦然他神色一冷,又恢复成往常的平常之色。
他疾步而入,一旁的王涣见到他后,眼中神色一闪,忙道:“裴将军,你回来的正好,戎狄之事如何?”
裴洛点了点头,王涣脸上抹不住喜色,手中微微用力,将手上的一纸黄帛弄得揉烂。
“这是……”裴洛疾步上前,一把夺过黄帛,看了几眼后,脸色大变:“这端木风居然先下起手来了。”
黄帛上却是檄文,檄文中道:“先帝薨,举国丧,然护国王端木琉罔顾先帝之贤念,数典忘心,数次加害于朕,朕顾及同胞之谊,手足之请,屡放过。然端木琉暗指江山,私通戎狄,更是挟持瑞太后,乱作谣言,更于凤凰山中加害于朕,如此不忠不义,背弃国家,勾结戎狄,让人气愤风云。朕今日发高海文,襄举宇内志士,讨伐此贼,以还寰宇青白,天地之正气……”
“不忠不义,背弃国家,勾结戎狄,好大的一顶帽子!”裴洛冷哼一声,将黄帛丢在了桌上。
“这端木风倒不顾形势,居然首先发难。”裴洛的言语中带着一丝诧异。
“你说呢?”一直默不作声的端木琉忽然开口道。
“杀人生母,夺人所爱之人,换作你会不会如此呢?”端木琉的双眸冷冷地望着他。
“端木琉,”裴洛的心一颤,却强自忍住:“此乃相关你我性命之事,不得半分马虎,还是先商讨如何举事吧。”
“那是你,而我的所有早就被你毁灭了!”冷冷的一句话,端木琉大袖一拂,带起的一阵清风卷得桌上黄帛抖动。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裴洛咬着嘴唇,洁白的牙齿抵住了殷红的唇,竟沾上了丝丝血迹。
“将军……”王涣在旁边低唤道,都什么时候了,两人还这般计较。
“哦,没事,我们继续商讨。”裴洛定了定神,和王涣探讨起来。
商量一番,王涣领命出去。
“王将军,”裴洛忽然喊住了即将出门的王涣。
“裴将军有什么事?”王涣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吩咐他。
“王婉是前朝公主?”裴洛忽然没来由地说上了这么一句。
王涣的心头一突,忙辩道:“将军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绝没有此事,王婉虽不是我亲身女儿,我去待他如同己出。”
“王老莫怕,我并不是怀疑你,只不过等战火一起,周朝余孽必将举事,我只不过想多一张底牌而已。”
“这我却是不知,再说了,人都不在了,将军说这些有用吗?”语气中竟然也带着一丝埋怨。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护着她她?裴洛的心头涌上一层酸意。
“没什么,这事倒是我欠思虑了。”裴洛在后叹道,却没有说出夕颜之事。
王涣轻微哼的一声,才施然离去。
显然他也是放不下王婉之死。
处理完一系列的事情后,裴洛离开了木屋,在一处偏僻之境找到了端木琉。
只见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口,一腿弯起,整个身子靠在了身后的梧桐树上。
深色的眸子间掩映着一股无法言明的伤,随着如水般的眼神,望向了远方,仿佛要穿过那绵长的凤凰山。
黑色的衣袍裹着他刚健的身躯,身后的梧桐树发出沙沙的声音,刚生长出的嫩叶,随着风儿轻轻抖动。
“琉,”他上前暖声招呼道,声音充满了柔美,竟然带着一丝妩媚之色。
端木琉却不理他,依旧兀自望着远方。
裴洛心中渐痛,涩声道:“你还在想她吗?说不准她现在过得比我们还好。”
端木琉闻言豁得递过一道冰冷目光,声音骤然变冷。
“还想骗我吗?以你的手段你会放过她?”
裴洛迎上他的目光,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为啥不杀了我替她报仇?”
端木琉修长的眉毛一阵抖动,蓦然冰冷地说道:“对你来说,活着不是比死更痛苦吗?”
裴洛一呆,心头宛如被捅了一刀,难道他真的是这么想?自己于他还有半分和好的机会吗?
“琉……”他忽然轻声说道,脸上浮出一股暖色,语气也变得柔美娇嫩:“你将我想作她好吗?我不介意的,只要和你在一起……”
自己的容貌,并不比王婉逊色多少,如果恢复女儿身,说不准端木琉就会恢复如初,当初他也是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女装时,两人才一同走到了今天。
端木琉眼睛望着他,眼神不冷不热,神情却无半分改动。
裴洛见端木琉不言语,心头一喜,双手伸出揽住了端木琉的脖子,双唇印在了他冰冷的脸庞上。
“琉,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你知道的……”裴洛喃喃自语,红唇却从端木琉的额头开始吻起,一直到了颈间。
一股期盼已久的热流,徉动着全身,裴洛双手顺着端木琉的衣襟探进了他的身体。
那个冷酷如冰雕的男子,肌肤竟也冰彻一片,难道他的心也是吗?
裴洛的手掠过了他的胸膛,弹性的肌肤在他的之间微微点荡,他的手不由向下,拂过了六块机理分明的腹肌,掠过了稀疏柔软的绒毛,眼见得就要探到了下身。
端木琉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寒冷的光芒,他抓住了裴洛的手,内力一涌,便弹开了他。
“够了,裴洛,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得不到的痛苦!”敞开的衣襟露出了那线条分明的刚健身体,可他的神色,如同他肌肤的温度一样,冰冷无比。
裴洛被大力一涌,如秋蝶般飞出,在空中一个翻转,悄然站定,眼中已蕴着重重秋雾。
见他系好了衣襟,转身而去竟然不带一丝留恋,裴洛猛然喝道:“端木琉,你不要后悔!”
端木琉却依然不停留,长风扬起他的衣袖,仿佛就将飘出的他的视眼,从此不再归他所有。
“要是我知道王婉在哪儿呢?”他忽然抑制不住,心底的话终于一吐而出。
他不能就这么走了,他不能这样对待他,这比杀了他还难受,裴洛终于将想隐瞒的事说了出来。
“你还要骗我吗?”那个黑色的身影虽然站定了,可语气却依旧冷冷,显然不相信他。
裴洛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有生以来,真正地第一次淌泪了。
“你不杀我,不是还坚定着她还活着吗?你不是还存有这一丝幻想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相信我呢!”裴洛冲着他的身影,蓦然喝道。
端木琉回过头,神色间带着一丝希望。
“裴洛,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骗了我,今生休想要我理会你。”
裴洛想笑,他居然这么猜度自己,明明应该恨的,为什么只有痛呢?
泪眼迷离中,裴洛终于笑出声来了,声音却有些疲惫:“我不和你斗了,我承认我失败了,我只求一点,你寻到王婉后,能如寻常一样待我吗?”
端木琉点了点头:“我对你的承诺,丝毫不会变。”
看着那个男子如此爽快的点头,裴洛那丝笑容缓缓收起。
“她就在戎狄,现在是戎狄军师,改名为夕颜。”
说罢转身,步伐有些浮略,淡淡地离去了。
端木琉的眼中多了一抹神采,宽大的袖袍一拂,疾速朝镇中奔去。
原本离去的裴洛忽然转身,目送着那道黑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后,望着纤细的手指,那指尖依旧带着那个男人身上的冰冷,蓦然一阵风过后,那丝唯余的感觉也消失无踪。
终于,裴洛忍受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出来。
端木琉心神激荡,奔回镇中后,找到在收拾马厩的柱子。说来也巧,合该柱子命大,那日凤凰山争斗时,他被分派在后山干苦力,雪崩之时,他也见机的早,寻了一处安全之地才侥幸躲过。
后来大军搜寻端木琉,却无意间找到了柱子,王涣念在伺候夕颜的份上,也就救了下来。之后,柱子也就一直服侍着王涣。
“王爷?”柱子看到端木琉亲自来到了马厩,不由又慌又乱。
“别急,有事需要你帮忙。”端木琉心情甚好,语气也没了往日的冷清。
“王爷有事,小的自然万死不辞。”端木琉越是客气,惊地柱子一头跪倒在了地上。
难道自己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今天要举事,所以要找个祭旗的人?
柱子脑海中胡思乱想着,蓦然悲吼一声:“王爷饶命,小的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王爷的……”
端木琉一愣,既然笑道:“别紧张,只是想叫你和我去一趟草原。”
“草原?”看着端木琉一脸灿烂的笑容,语气也这般柔和,莫不是生了一场大病后转性了?柱子心中暗自忖度。
“不错,王妃在凤凰山中和我有些误会,这事还须你帮我说说,好处自然少不了。”
这柱子也是王婉的随从,而自己嘴笨,到时误会解释不清楚怎么办,所以还须他帮忙说点好话什么的。
“你家小姐现在在草原,我们现在就去接她回来。”端木琉的脸上荡漾着希望。
“你说小姐没事?”柱子也高兴起来,虽然以前对夕颜还有些幻想,不过迷药事件后,早已对她死心塌地了,现在正愁找不到一个好主子呢,一听夕颜没死,自然也分外高兴。
“那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柱子想一路出发,还得准备准备。
“现在就走!”端木琉跨上马。
柱子只得跟着跨上了马,只不过声音有些微弱道:“那王爷的大事……”
要是王涣知道自己和端木琉偷偷去了大草原,耽误了大事,王爷自然没事,可自己做下人的难保不丢了性命。
“现在就去!”端木琉不再言语,一振腿,纵马而去。
“王爷,等等我……”柱子在后面赶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