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琉冰冷的面孔上,充满着冷漠和激怒,夕颜从他过度绷紧的肌肉发现,他正处于怒火爆发的边缘。
可夕颜一点都不怕,巫医都说了,他现在的一身武艺都废了,甚至连常人都不如。
看着他抖动的俊美五官,夕颜伸手在他胸部摸了一把,甚至捏了捏他胸前的两点茱萸。
“你……放肆!”端木琉怒喝道,原本苍白的脸此刻血气上涌,他盘算好夕颜的方位,猛得一把抓了过来。
天龙擒拿手!
要是平常,夕颜定时像小鸡一样的被捉了起来,然后被他粉碎。可此时不同往日,夕颜轻轻一闪,端木琉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端木琉何时吃过这样的亏,胸膛上下起伏,显然气急。
夕颜不再逗他了,抓着黑衫的袖子,一把握住端木琉的手,就将他的手往袖子里塞。
端木琉使劲挣扎,夕颜却给他来硬的,完全以武力压倒了他,只见端木琉一个踉跄,就倒在了旁边的床上,而夕颜顺势压在了他身上。
看着他急促的喘着气,深邃的眼中虽然无比的愤怒,可也带着一点点无助,刀削似的五官充满着阳刚的男人味,可此时如同燃起的红色火焰。
此时的他,才是最可爱吧。
夕颜在使用武力的时候,心下却这样想着。
而端木琉不再反抗了,他也知道那个哑女正在给他穿衣服,他气的是夕颜刚才那把咸猪手。
端木琉穿好衣服后,身子背对着夕颜,不言一语,显然还在生气。夕颜却偷偷一笑,临走前又摸了他一把,然后吩咐柱子好生照看端木琉,方才痛快淋漓地回了白狄军营。
待夕颜走后,端木琉的脸色已有红色变为黑色,暗自咬牙发誓,他日一旦恢复身体,必定要这个哑女好看。
柱子刚进帐内,就听端木琉爆怒的声音。
“你给我走!”
原来的平静冷酷,再也不见,柱子一愣,联想起夕颜临走前的笑容,莫不是王爷吃了什么亏。
“王爷,是我。”柱子却不敢像夕颜那么放肆。
“哦。”原本暴走的端木琉,顿时收敛了怒色,又恢复成原本的冷酷之色:“刚才你去哪儿了,我叫你都不应。”
“小的刚才去白狄打探消息了,”柱子琢磨了一下端木琉的脸色,“谁惹王爷生这么大的气了,那个哑女?”
端木琉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鼻间却发出哼的一声。
“下次你来照顾我,那个哑女不会说话,而我又看不到,交流起来很不方便。”
“好的。”柱子偷笑着,看情形王爷吃了很大的亏啊。
军帐中,牛油燃烧的火把,忽明忽暗,将夕颜的脸色照得阴晴不定。这病拖不得了,当务之急先要找到柳木风,稳定病情才是上策。
可两军对垒,双方互为主帅,柳木风能伸出援手吗?
一想起端木琉的情况,夕颜一咬银牙,提笔在羊皮卷上疾书。
“来人!”
帐外候着的士兵躬身进了军帐。
“你将这书信交给长狄的柳木风,切记必须是他本人,知道吗?”夕颜似乎还不放心,又在羊皮卷上加了一句话,方才交给士兵。
士兵领命,退下办事去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况且戎狄素来崇敬勇者,所以杀使者这一说,戎狄历史上还没有过,这书信应该能到柳木风手中,可夕颜的眼中依旧充满着浓重的忧色。
城中,穆德正和柳木风商议军事,有士兵禀告,白狄的使者前来。穆德脸色不喜,一脸阴狠道:“白音这莽夫,见久攻不下,就想劝降?幼稚!”
使者一脸不惧的站在众人面前,手握一份书信,环顾四周冷然道:“我族军师,有信送与柳木风,我族威势,众人有目共睹,如若顽抗,无异于螳臂当车。”
众人闻言,无不愤慨,可使者说的话却也在理,倒令他们无可奈何。
“族长,给我精兵一万,我自出城杀将这般狂妄小儿。”一将士愤然出列。
“将军稍安勿躁。”柳木风出言安抚道。
柳木风接过书信,对侍者道:“两军交战,言语无益,你且回去告诉军师,我必定不会让她失望。”
使者行了个礼,对柳木风道:“军师说了,务必在柳先生看完后书信后,让我回去传个话。”
柳木风点点头,展开书信,只见上面书写着几行娟秀的东朝文字。
“你我相争,互生敬佩,然根是东朝,今有事相求,事关东朝未来,还请柳先生移居巢山一会,先生高义,当不会看错夕颜,夕颜今夜静待先生前来。”
柳木风沉思了一会,抬头道:“你回禀你家军师,就说我柳木风不会让他失望的。”
使者躬身,转身出了大帐。
巢山,位于长狄城池附近,山体黝黑,树林稀少,所高不过百米,占地也不过数亩,远远看去就像横卧在草丛中的巨大鸟巢,所以被当地人称为巢上。
夜已过半,草原上一片寂然无声,只有前方远处两军各自的大帐,还燃着通明的灯火。
一个黑影蓦然闪过这片夜色,他悄无声息,掠过草地时,不带半点生息,只余一丝淡淡的影子在湿着夜露的草地上。
巢山山顶,一个俏丽的身影悄然站定,夜风轻拂,月光洒照,将那个女子晃得犹如天人,他剑黑影前来,不由嫣然一笑,让整个夜色都温柔起来。
“我果然没有看错柳先生。”夕颜赞道。
“过奖了,”柳木风站定,气定神闲,丝毫看不出刚才一阵狂奔过,“不知夕颜姑娘半夜召在下来,有何要事?”
柳木风直呼夕颜姓名,而不称军师,显然有深意。
“不知柳先生可知道老白王帐下有个大祭司,一身毒功如何?”夕颜笑盈盈地看着柳木风,让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你说黑夜?”柳木风沉吟了一会:“巫医擅长奇毒,稀奇古怪,配方怪异,而黑夜更是其中翘楚。”
“你问这个干吗?”
“我有个朋友伤于他手下,还望柳先生救上一救。”夕颜坦然道。
他叫黑夜?居然敢伤她的男人,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夕颜下了决心。
柳木风眉头一展,笑道:“怎么你和老白王有隙?与虎谋皮,姑娘可要小心了。”
夕颜闻言正色道:“我知道先生还在怨我不助东朝,反而助纣为虐,我只想对先生一句话,与之摧毁利器,不如善以用之。”
“与之摧毁利器,不如善以用之?”柳木风若有所思。
“是啊,你看这草原,”夕颜迎风而立,如指点江山般,风采无限。
想要让柳木风救人,必定要博取他的好感,当然不能以软相示,而夕颜所依仗的正是几千年后惊世骇俗的观点。
“现在看来一片平静并无波澜,可在这片平静下,多少暗流汹涌,柳先生,你认为什么是和平?”
“和平?”柳木风沉思了一会,目光悠悠的望向远方,他不惜背井离乡,所图的不正是东朝的安宁吗?
“只要无战事,民生安然,这就是和平。”
夕颜淡瞄了他一眼:“这局势如同水中暗涌,虽然一时平静,可终究会爆发。柳先生虽然分化戎狄,可我问你一句,这两族怨恨可曾半点减弱?”
端木琉摇了摇头,两族千百年来的怨恨岂是这么容易消除,而正是这怨恨,让两族爆发无休止的战争。
他也是心动灵思之人,这正是困扰他多年的疑惑,当下脱口而出:“那依姑娘之见,该是如何?”
“破而后立。”夕颜语气虽弱,在柳木风耳旁却不啻于惊天霹雳。
“你是说……”柳木风有些不敢相信。
“与其让他暗潮涌动,不若让他喷发而出,让暗处伺机的势力统统参与其中,重新洗牌,一切从头开始。”
“重新洗牌?”显然柳长风不理解这个时髦词。
“大破后才能大定。”夕颜望着柳木风淡淡道:“柳先生认为我的话怎么样?”
“倒真是小看你了,我还以为你只是一己私利,而妄动干戈,居然有此抱负,我柳木风佩服,只不过……”他语锋一转:“老百王在后伺机而动,而长狄又不是一块易啃的骨头,东朝更是在旁虎视眈眈,夕颜,你这亿万功业到底需要多少白骨堆成?”
看得出,要是现代,柳木风绝对是个和平使者。
夕颜笑了笑:“倘若我使出上次轰炸龙乔木的雷丸,柳先生认为有多少胜算?”
柳木风心头一凛,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才坚守城门而不出,可是不知为何夕颜却并未使出雷丸,这应该是她最后的底牌。
“它的威力太大,所以我并无胜算。”柳木风坦白道。
“是啊,雷丸威力巨大,倘若真的投入战场中,那战火真得不会平息下来,所产生的后果不是你我想象的,如果我真弃天下人,我怎么会藏之不用呢。”
柳木风身躯一震,眼中露出神采:“姑娘高义,有如此远见,在下佩服。”
说罢,郑重地朝夕颜鞠了三个躬,而夕颜也不避让,而坦然受之。
“先生既然如此看高我,那被大祭司所伤之人,能不能救一下?”夕颜适时再度提出了要求。
若说夕颜有心顾天下的慈悲之心,那倒未必,她只不过见柳木风虽然行事放荡不羁,却对东朝有一颗赤诚之心,所以对这类人必须感动他,这样行事才会无臾。
“好,请姑娘带路。”柳木风爽快的答应了。
他与夕颜惺惺相惜,虽然立场不同,可也佩服她的气概,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帮她又何妨。
“请随我来。”夕颜谢过后,便带着柳木风往上下走去。
端木琉住的地方就在巢山以下,不多久,两人便到了他住的地方。
“柳先生,待会治病时,千万别提及我,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他旁边。”
柳木风点了点头,抬腿进入了帐中。
端木琉听见脚步声,不由从床上坐了起来,而一旁的柱子更是燃起了夜灯,明晃的油灯下,赫然映出端木琉刀削般的五官。
“端木琉?!”柳木风脸色一变,袖袍一翻,不管不顾竟出了帐篷。
“先生……”柱子忙叫道,可柳木风去势已急,连追都追不上。
“柳先生,请留步。”夕颜见柳木风居然不顾先前承诺,翻脸就走人,于是再也顾不得其他,失声喊了出来。
病榻上的端木琉闻言,脸上已是欣喜之色,一翻身,就从床上起来了,穿着一身单薄的内衫,快速地朝前走去,奈何两眼已看不清了,一不小心碰到了桌椅,顿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柱子原本想追出去挽留柳木风的,见状,忙奔了过去,扶起端木琉。
“快带我过去,快……”端木琉急促地说道。
柱子暗自叹了一口气,不敢违背端木琉的意志,搀扶着他往帐前走去。
听到夕颜的话,柳木风放缓脚步,夕颜追了一程,已是娇喘吁吁:“柳先生为何不重诺言,出尔反尔?”
柳木风哼的一声,脸色没有平日的洒然,竟是难得的郑重:“这天下所有的人,我都可以救得,唯独他端木琉不可以。”
“为什么?”夕颜平复了一下慌乱的心情:“你与他有仇?”
柳木风摇了摇头。
“既然无仇,为何救不得?”夕颜有些诧异问道。
柳木风眸子中寒光迸射:“我远走草原,苦心孤诣地分化戎狄之势,还不是拜这个人所赐!”
“你与他不是无仇无怨吗?”夕颜问道。
“东朝动荡的局势,全拜这人所赐,若是没有他,当今天子就不会束手束脚,对戎狄更是不敢大张讨伐,为了让天子争得一时之机,摆脱戎狄这个后顾之忧,我才远走草原,行这分化之举。所以,为了天子,为了东朝这人万万救不得。”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半分质疑。
夕颜笑道,并不慌乱:“我刚才与先生所说的话,先生难道忘了?东朝之乱,不是端木琉一人之乱,而是各方势力所至,如果没有了端木琉,这形势照样缓不得,先生乃是大义之人,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柳木风神色虽缓,却依旧道:“夕颜姑娘,你休要再说了,我柳木风目光短浅,只懂眼前之利,只知道没有他,东朝的局势才会稳定。”
想不到他如此顽固,夕颜正待再次劝解,背后一声冷冷的声音响起。
“婉儿,别再求他了,我们走。”正是端木琉,脸色淡然,恍若将生死放在了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