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风闻言,眼神中带着一丝诧异望向端木琉,夕颜却不气馁,一个活生生的人,希望就在眼前,怎么说放弃就放弃呢?
“柳木风,你要如何才愿意救端木琉?”夕颜顿了顿,脸色恢复平静,事态越严重,夕颜的心情就会越平静,此刻她的心惊不起一丝涟漪,“是不是我退兵,不再进攻长狄,你就会救端木琉,是不是?”
柳木风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涩:“长狄算什么,即使他灰飞湮灭,我也不会动心分毫,只是谁若引起东朝震荡,我必不会饶他。”
当初,他年少轻狂,意气风发,引万言文于当今天子,天子看后微笑不语,闭门与他谈了一天一夜的国事。
第二天,那个名满天下的青年才俊竟然消失,从此没有人听到的消息,仿佛突然失踪一般。
当初那个腰戴九龙玉佩的出尘男子对他道:“你这个济世之言虽然不错,可不适合现在这个局势,只有在国势大定后,才能发挥作用。现在难啊。”
他接着说道:“旁边戎狄之族虎视眈眈,一旦东朝有变,势必会如猛虎般扑了过来;而国内党派众多,与胞弟端木琉的争斗,更是将这错综复杂的势力分为两派,所以我现在做的只能是强国,而不是治国。”
他若有所悟,惊采绝艳的他做出了让天子吃惊的举动,对着那个年轻的天子道:“我入戎狄,让团结一致的戎狄化为散沙,几十年内构不成东朝的威胁,而陛下趁这段时间,好好整治东朝,排除异己。”
天子一脸震撼手,朝他深深鞠了一个躬,上前与之击掌:“好,十年,朕与你相约十年,十年后待天下大定,朕必采用你的万言书。”
一别五年,经过自己的努力,让原本势弱的长狄一下跃居戎狄第二,白王已老,而白音缺乏思量,一切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想不到横生出了夕颜这个枝节。
只不过他素来自负,夕颜虽然奇谋屡出,却不能让他完全败北,至少可以支撑,即使长狄被白狄所灭,也可来个玉石俱焚,也中了他的心意。
虽然与夕颜对立,可他也有些英雄惜英雄,如果不是端木琉,他必定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出手相救。
他虽放荡不羁,行事出人意表,可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还是遵守常理原则的。
夕颜却越发平静了,不理身边的端木琉,对着柳木风淡淡道:“如果端木琉不再参与东朝之争呢,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柳木风的眸子愈发深邃,五官在月光照耀下愈见精致:“夕颜你别开玩笑了,莫说端木琉真的放弃东朝之争,我也不会冒这个险;再者血公子端木琉是何许人,你不知道,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夕颜一瞬不瞬盯着柳木风半晌,忽然开口道:“那你杀了我吧。”
柱子听到夕颜这么说,不知所以,而端木琉却厉声喝道:“婉儿不可!”
柳木风叹了一口气,悠悠道:“真要如此?他值得你如此做吗?”
刚才夕颜一番话,把自己赌上了,如果柳木风不肯答应救治端木琉的话,她誓必为他报仇,奇阵,雷丸等手段全都用上,到时候不要说长狄了,整个东朝都会踩在白狄铁蹄下。
所以柳木风才会这么感慨,端木琉虽然不知道缘由,可听到夕颜竟然为他,而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当真是一万不允许。
夕颜望了望神情焦急又带恚怒的端木琉,淡定的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竟然无法看着他受伤,看着他死去。
“那他呢?”柳木风手中已然握着一枚玉佩,玉佩晶莹透亮,旁边九条神龙栩栩如生,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惟妙惟肖。
夕颜的目光陡然一缩,白衣笑君,那个淡然若斯,却又伤心而去的男子,何时在她心中渐渐淡去了影子。
“你与他关系匪浅,不然他不会将这贵重之物交给你,你知道它的来历吗?”柳木风一字一句道。
“这是端木虬在瑞太后登上皇位时的鉴证,端木风将它送给了你,可见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夕颜娇躯一震,目光中复杂之色纷纷洒洒地散了开来。
“九龙玉佩,你说的九龙玉佩?”端木琉开口惊呼道。当如端木虬驾崩,瑞太后将九龙玉佩给了端木风,而另一枚小型的九龙玉玺却留了自己,其中深意显而易见。
端木风竟然将送给正宫娘娘的鉴证,早早送给了婉儿,端木风的这份爱意不必自己少吧。忽然想到不久前和裴洛达成的协议,只要帮自己成了大业,那皇后之位就让给了她。
端木琉啊,端木琉,一直以为你比端木风更加敢爱敢恨,虽然事事比不过他,可在感情上,你却认为胜他一筹,此刻看来自己还是落了下风。
“婉儿,这病我不治了。”端木琉悠悠说道,语气中竟带着无尽的苍凉与疲惫,转身略带费劲地在黑夜中摸索,就欲离去。
他输了,在与端木风的争锋上,他还是输了。
“你站住!”原本一脸平静的夕颜陡然喝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难道你这辈子什么都要和白沐风比吗?就连我,也是衡量两人孰胜孰强的砝码吗?我实话和你说,我刚开始并不喜欢你,甚至是害怕你,在凤凰山上,你以一己之利,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我恨你,恨得甚至要为她们报仇。可你舍身救了我,在雪地里相处的一段日子里却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日子,你让我既恨又爱,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不错,我是喜欢白沐风,可是端木琉我告诉你,我却是离不开你!”
听到夕颜说“我却是离不开你”这句时,端木琉的身躯陡然一震,缓缓转过身来,声音竟也颤抖起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错,”夕颜略微带着一些哽咽,眼中已有雨雾在闪动:“爱不是竞争的物品,而是发自内心的。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么就好好活下去。”
“好,好,好。”端木琉连声说了三个好字,蓦然放声大笑,仿佛畅快之极,将多年的阴霾全数发泄了出来。
终于不在兄长的阴影下了,一旦走出他的阴影,竟然发现全所未有的快活。
柳木风眼中寒光闪烁,显然内心在作激烈的斗争。夕颜见他不语,冷声道:“如果端木风连东朝内乱都摆不平,那么他就不配做一个强者,更不配引领东朝走向富国之路,乱世英雄,唯有真正的强者才能永定天下,不然一切妄想都是空谈!”
富国之路,永定天下,柳木风笑道:“夕颜你不要激我,也罢你我是在草原争雄,就让他们在东朝做过一场,一些魑魅魍魉是应该清除了,只是……”他语锋一转,“你纵然说的千般好,当今天子的这份情你你却是欠定了。”说罢,将手上的九龙玉佩递给了她。
夕颜接过玉佩转而望了望身后的端木琉,目光一片柔静:“这我知道。”
柳木风不再言语,上前搭住了端木琉的脉搏,神色凝重,忽而蹙眉,忽而轻缓,让在一旁守候的夕颜心惊不已。
“这毒……”柳木风沉吟道。
“怎么样?”夕颜急忙问道。
柳木风看了她一眼:“由数十种毒物,按照不同分量配制而成,毒物好判断,关键是这分量。如果让我调制,最起码也要半个多月,可他这伤势拖不得。”
夕颜闻言不由一阵气馁,花了这么多功夫居然还是这样的结果,不行,得马上回澳锡城,找那大祭司黑夜,不管花多大代价,也要将解药拿到手,想到此,夕颜的脸上是一片决然之色。
而端木琉却不以为意,今日能听到夕颜的告白,纵死也是一片心安。
两人的神色都落入柳木风的眼中,柳木风叹了一口气:“大祭司那你不要想了,即使你求到解药了,以白王算计,端木琉肯定会成他的阶下囚,到时你就会投鼠忌器,我这还有一个法子,不过有些凶险。”
“什么法子?”夕颜眼睛一亮。
“以毒攻毒。”柳木风顿了顿:“九叶玄草,长于碧水潭中,毒性剧毒无比,不知道护国侯有没有这个胆量。”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尽管使来。”端木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夕颜,长狄和白狄的战事还要缓一缓。”柳木风说道。
见夕颜点头答应,柳木风继续道:“时间紧急,你我先回去处理军中之事,明日一早就在这相会,我带你们去碧水潭。”
说罢,众人兵分两路,各自回去不提。
第二日,夕颜,端木琉以及柱子来到巢山的时候,柳木风一袭青衫,早已在那相侯,见夕颜他们前来,当即手中马缰一抖,胯下骏马哧溜溜地往前窜去。
夕颜他们赶紧跟上,原本是柱子与端木琉一匹的,可端木琉执意要和夕颜共乘一匹,夕颜也无法,只能随着他。
端木琉坐在前方,而夕颜坐在了他的后面,夕颜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见柳木风递过微微诧异的目光,不由脸上红酡一片。
端木琉却心情甚好,身子紧紧贴着夕颜,一路奔驰时还不忘赞道:“看不出你的马术还这么精湛。”
夕颜哼的一声:“你自然看不出了,小心惹火我把你丢在这大草原里,活活饿死你这瞎子。”
端木琉却腆着厚脸:“我就怕你不舍得。”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从他的语气上,感觉到他非常的得意。
奶奶的,姑奶奶对你好,你就蹬鼻子上脸了,夕颜也不说话,一只手松开缰绳,狠狠地在他腰间捏了一把。
“哎呦,”端木琉失声叫了出来,“你这是虐待病人啊。”
虽然是埋怨之词,可语气中充满着兴奋,夕颜不由心中一暖,这人真的变了很多,不再是原来的孤傲冷酷,她将身子紧紧贴住了身前之人,而端木琉感觉到她的身子贴来,身躯微微一颤。
两人正沉浸在各自心思时,柳木风忽然一拉马缰,骏马扬起前蹄嘶嘶长鸣,止住了脚步。
“到了!”柳木风说完跃下马儿。
夕颜闻言赶忙止住马缰,端木琉双目已盲,身负重伤,再加上夕颜停马的驾驶实在有些拙劣,一个不及防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夕颜一惊,忙从马背跃下,只见端木琉艰难得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沾着草屑泥尘,一张俊美的脸已成了大花脸。
“你谋杀亲夫……”端木琉无视柳木风和柱子两人,质问着夕颜。
夕颜见他没事,就放下了心,嘴里却道:“这是给你的一点教训,下次给你来更狠的。”
“好啊,你是趁我重伤,就想欺负我是不是?当初你抹我一脸泥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两人一副砸呀咧嘴的架势,柳木风无奈地笑了笑,生死关头,还有心思打情骂俏,他忙打断两人:“两位碧水潭到了。”
夕颜闻言才收住扑向端木琉的魔掌,环顾四周,却见绿草茵茵,一望无垠,哪儿有寒潭的影子,当下一脸疑惑地望向柳木风。
柳木风微笑不语,只见他双袖一拂,袖中飞出几点黄色的火点,落入前方不远处的草丛中。
霎时,那火点遇草即燃,夕颜眼尖,看出火正是上次攻城时候对方使出的火球,当下不由屏住呼吸。
“放心,这火没有毒。”柳木风仿佛洞悉她的心思般开口说道。
“我说有毒了吗?”夕颜撇撇嘴,有些厚颜无耻地辩解道。
柳木风微笑不语,不和她争辩,目光落在前方燃烧的草丛上。
那火十分奇怪,只围绕着一方草丛燃烧,绝不向其他地方扩散,一炷香的时候过去,草丛才燃烧殆尽,露出一片幽绿油绿的深潭,那怪异的火遇到水后还不熄灭,碧绿的水面上透着明黄的火焰,显得甚是诡异。
柳木风一运劲,袖子一拂,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蒸腾在水面上的火焰顿时熄灭了,露出了清澈的深潭。
“寒水潭,聚地底阴脉之气,水冰凉彻骨,”柳木风抛出一个细长的绳子丢给夕颜,“护国侯,你先脱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