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亡惨重,折损将士竟然超过了六分之一。
南宫瑜双目喷出火般,面对着汉江对面,脸色清冷一片。
端木琉施展如此诡计,恐怕云城内真无重兵所在。
既然你如此狠厉,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传令将士,伐木造船,务必在天黑之前度过汉江。”
“少主,你这是……”南宫云见南宫瑜铁青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攻云城,取端木琉的魁首。”
南宫瑜一字一句说道。
滔滔江水,仿佛化为殷红的鲜血将他吞没。
“周朝的子民们!”南宫瑜环顾四周,声音如同那湍急河流,汇聚着无比愤怒,“你们都是周朝的忠臣烈子,可曾忘了十几年前,你们的父母在京城被端木虬屠杀?可曾忘了你们身上流淌着先辈们不屈的鲜血?”
原本士气低落的将士闻言,双目渐渐燃起愤怒的火焰。
这是一批誓死效忠周室的士兵,他们的先辈都被端木虬屠尽,所以这是一支复仇之队!
“不能忘!”
“不能忘!”
汇聚成海的声音,将滔天的水声都淹没了进去。
“那么就让我们用手中的剑,来洗刷这一笔血仇!”南宫瑜蓦地拔出青龙剑,剑指苍穹,宛如天神般。
“不破云城,誓不生还!”他仰天啸起,苍凉的声音顿时将周围士兵的情绪完全调动起来了。
“不破云城,誓不生还!”
……
将士们高举着手中的兵器,仰天大吼,声音回荡在汉江上方,久久不散。
夕阳挂在了山头,将最后的一点余晖散下,每个人的脸上映得通红一片,连同身下的江水,竟如一片血海,渐渐点散而开。
在落日隐于苍穹之中的时候,南宫瑜他们已经用建好的木船,度过了汉江。
只见黝黑的郊野上,火光闪烁,好似无数的星星坠落在人间。
那是南宫瑜军队的松明灯。
不知何时,大祭司黑夜出现在了黑松林边,望着迤逦成一条火龙的灯光,脸上蓦然抹上了一层冷冷的笑意。
松明灯,
恐怕是送命灯吧。
这场战役的赢家,不会是南宫瑜,也不会是端木琉。
他见南宫瑜率军折回云城后,蓦地嘴唇发出一声低微的轻啸声,一只黑色的小鸟从树林中飞出,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也不见怎的,他手上已然多出了一支笔,在雪白的纸上“刷刷”地写下几行字,然后绑缚在那黑鸟的腿上。
那黑鸟振翅飞起,扑棱棱地隐于夜色的苍穹中。
“万事已备,陛下可拔兵坐收渔翁之利。”
端木风墨色的眼眸冷冷扫过雪白的信笺,蓦地冷哼一声,那纸条便在手心中化为火焰,倏然消失。
黑鸟惊叫一声,翅膀一振,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端木风望着远方,身后是白盔白甲的士兵,如云朵般压着身后山丘,端木风旁边竖着一面王旗,旗帜迎风展开,在通明的灯火下,锦旗上绣着的“东”字异常醒目。
远处没有一丝声响,静得甚至能听到旁边小虫扑扇翅膀的声音。一阵号角忽然从远处传来,苍凉的声音仿佛带着一阵阵厮杀声,越过汉江,清晰地传入端木风的耳中。
端木风的军阵内,士兵们燃起松明,灯火辉耀半空,一匹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带着凤冠霞帔,明媚的脸上却是焦急一片。
士兵们刚想阻止,却有生生阻止,声音细若蚊声。
“瑞太后,你怎么……”
瑞太后却不与他们废话,骏马嘶蹄,眨眼已经越过诸人,直奔阵前。
月色下,那个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白衣笑君,风尘出众,此刻看起来不带丝毫杀伐之气。
“端木风!”瑞太后却暴怒起来,猛地一拉缰绳,马儿前蹄高扬,嘶嘶的长鸣声打破了这刻的宁静。
她自小便会骑马射箭,更是与端木虬走过一段兵戎生活。
当听到李公公说到皇上带领大军悄然出了京城的时候,她便觉大事不好。
如果只是针对南宫瑜,他为何要瞒着她?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伤害琉儿。
瑞太后不顾尊贵之躯,一骑绝尘赶了过来。
“母后不在养心殿呆着,怎么会来到此地?”端木风的眼中却无半点疑惑之色。
“是不是挂念孩儿?”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周围的空气却骤然冷了下来。
“端木风,”瑞太后冷若冰霜,“你是不是要对琉儿不利?”
“当初他可是答应了不再与你争夺天下,你为何还要如此?”
瑞太后轻轻气喘起来,显然相当激动。
“母后误会了,对端木琉不利的是南宫瑜,而不是我。”端木风平静地说道。
“南宫瑜?”瑞太后轻蹙双眉,冷哼道:“琉儿有兵马近百万,南宫瑜只不过是十万之众,怎能对他不利?”
“可是云城只有二十万兵马,而南宫瑜却带了三十万人马,母后,您说究竟对谁有利?”
瑞太后一呆,既而摇头否定道:“蟠城,龙城和藩城离云城不过数百里,只需琉儿支撑一段时间,便可等到援军。”
“母后错了。”端木风墨色的眼眸中泛起了一阵异彩,“你看……”
一骑从军营中传出,手执一令牌,穿过重重哨口,眨眼来到端木风面前。
“报……”还未及到跟前,报令官的声音已传来。
“蟠城,龙城和藩城已被我军围住,其中藩城已攻破。”
端木风挥了挥手,淡淡道:“再探。”
报令官退了下去,翻身上马再度出了军营。
“端木风,你好卑鄙……”瑞太后戟指痛骂。
端木风却并不做声,脸色淡淡地望向汉江前方。
瑞太后心知此人一旦做了决定就再难改变,便不再与他多言,胯下一动就欲朝前奔去。
一定要告诉琉儿!
“来人,将瑞太后拦下。”
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让瑞太后的心降入了谷底。
立刻有士兵催马前来,拦在了瑞太后前面。
“太后,得罪了。”士兵虽然这么说,可手底却丝毫不慢,已拉住了瑞太后的缰绳。
“放肆!”瑞太后怒喝一声,手掌一翻,一支银色的匕首已然握在了手中,向前一递,送入了对方胸膛。
那名士兵兀自睁着双眼,手上一松,已跌落马下。
其余诸人虽然吃惊,却也不乱,拉住瑞太后的缰绳时,凝神戒备,深怕一不小心又赴了刚才同僚的后尘。
瑞太后虽然通晓武艺,不过却也只有几下,况且多年来养尊处优,身手已经怠慢下去,刚才能一击命中,仗的是出其不意。
现在众人有备而来,不一会瑞太后就被夺下凶器,牵着骏马走向营中。
瑞太后见此,一个翻身滚落于地,凤冠落下,霞帔沾上黑色的泥尘,此时已是仪态全无,却见她怒视着端木风,声音透着无比的恨意。
“端木风,你比你父亲更心狠,连自己的胞弟和最心爱的女人都要利用!”
“送太后回营。”端木风淡淡道。
众人推搡着瑞太后进了军营,只余她凄厉的声音传来。
“端木风,我就等着,等着看你的下场!”
端木风依旧不为所动,可平静的眸子中倏然蹦出一点星火。
端木琉手握重兵,是他的心腹之患,虽然他说肯将天下让与他,可是终究只是一面之词。
这下倒好,借助南宫瑜的手,倒省了一些手段。
不过婉儿……
一想起婉儿,端木风的心中就是一阵痛,那日自端木琉和她去后,他就派遣心腹之人暗中跟摄两人行踪。
想不到端木琉为了阻止婉儿继续服用曼陀罗,自己竟然吞服了毒药。
这让他心惊,他对婉儿百般疼爱,看不得她半点痛楚,可为何没有这样的勇气?
后来,端木琉和婉儿双双出现在云城,据探子回报,两人已似摆脱了毒瘾。
这让他更加不安。
他知道婉儿同时喜欢他和端木琉。
可如今,竟再无半点把握。
或许此番出兵,真正害怕的是婉儿离他越来越远吧。
一个女子怎能同时爱上几个男子。
如果要得到她,就必须挫败其他竞争者。
端木风忽然想起了白音临去前的决绝仇恨的眼神,想必那时那个深爱婉儿的戎狄少主已绝了爱恋之意吧。
对,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得到婉儿。
如果南宫瑜杀了端木琉,那自然是最好的结局,而婉儿是他亲身妹妹,性命应该无虞,到时自己引兵相救,想必婉儿从此会永远地和他在一起。
如果端木琉杀了南宫瑜,婉儿自然会与他有隔阂,而这也是他的机会。
无论如何,这结局都对他有利。
现在要等的只是时间,等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望着前方湍急的水流,端木风的手不禁攥紧了一点,深邃的眸子中也闪过一丝精光。
“端木琉,如果你想保住性命就舍了云城,舍了婉儿。”端木风喃喃道。
云城城头,端木琉皱着眉头望着下面。
南宫瑜居然去而复返,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据坚守云城的将士汇报,前去蟠城,龙城和藩城搬救兵的探子,没有半点消息,这才与南宫瑜对峙起来。
刚派遣出去的探子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事情恐怕有变,端木琉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传令三军,坚守云城,不得出城对敌!”端木琉吩咐下去。
城外,南宫瑜的大军,骤然间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漫天遍野的士兵,犹如潮水般涌向云城。
震天的杀声喝沉重的大军脚步声,令整个城市颤抖连连。
城墙边,已被架起了无数的云梯,训练有素的士兵顺着梯子源源不断地爬上城头。
城墙上,端木琉冷静地指挥着众人,箭羽如同一阵骤雨般向下射去。
一时无数的人影从云梯坠下,可来攻的大军悍不畏死,不要命般往上攀爬。
南宫瑜阵营中逐渐拖出了一个巨型家伙,正是南宫瑜费劲无数精力和金钱制造的投石机,数十名士兵同时砍断绳索,大块的石头划着一道道弧线向城门口飞去,城门在巨大的冲击下,发出闷响。
敌方来势凶猛,竟连场面话都没有,就悍然发出了攻击。
夕颜皱起了眉头,蟠城,龙城和藩城三方救援无助,而南宫瑜也似深仇大敌般不顾将士伤亡,誓要将云城攻下。
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吧。
夕颜心中浮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想要捉摸,却无从寻起。
战争的残酷,已容不得她解释,端木琉命数十位精兵保护夕颜,退回云城内。
“婉儿,一切有我,你放心。”他命亲信护送夕颜。
这时,夕颜没有雷丸,没有奇阵,在对战之中没有半点用处。
那五十多人的云垂阵根本无法应付千军万马。
南宫瑜见对方坚守城门,而自己忌惮的奇阵并未出现,心知所猜不差,当下道:“将士们,城中并无多少兵马,给我加把劲,周朝所有的耻辱从今天开始要一天天夺回来!”
辛三娘美目闪动,手中弓弦声不断,每一支羽箭就夺去了城头射手的生命。
已有不少人攀上了城头,与对方士兵激战在一块。
而城门在巨大的投石机攻击下,也开始摇摇欲坠了。
南宫瑜心中一喜,在日升之前,应该可以将云城攻下。
端木琉见情况吃惊,己方的射手更是不断的倒下,他目光精锐,已然觑准辛三娘的所在,当下冷哼一声,月影刀落,砍翻了一个爬上城头的士兵,脚下一振,已飞下城头,人刀合一,快如闪电地劈向辛三娘。
辛三娘正待射出连环箭,心头陡然一跳,便见一条紫黑色的身影从城头扑下,眨眼就快到了她面前。
辛三娘并不惊慌,箭头一转,已然对准端木琉。手指一松,五支羽箭呼啸着朝端木琉击去。端木琉刀光一绞,五支羽箭已被劈落,不过身形稍阻。
此时,辛三娘已双手握着鸳鸯刀,双刀一架,挡住了端木琉的攻击。
“端木琉,纳命来。”辛三娘不惧反怒,挡住端木柳的一击后,俏影一闪,双刀已卷起一片寒光席向端木琉。
端木琉面色如水,在身前划了一个半弧,月影刀泛起无数的刀影。
“叮叮……”几声清脆的响声。
辛三娘的内力不及端木琉,受此一击反而向后退去。
而端木琉得势不饶人,刀光吞吐,刹时攻出十五刀。
辛三娘举刀相阻,身影却飞速地向后退去。
一黑一红,在城下争斗,刀光寒冷,衣袖飞舞,倒也煞是好看。
南宫瑜在旁,见辛三娘吃紧,生怕她有所损伤,忙轻啸一声,青龙剑舞,已加入了两人刀影中。
城外,南宫瑜的士兵用盾牌压低了身子,一个个迎着箭雨,向着城头奋力拼杀。
城内,士兵身影闪动,一旦有人倒下,就立刻补上,面对着扑上来的士兵毫不容情地斩杀。
一场血战空前的惨烈,敌我双方浴血奋战,只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整个城头都被鲜血浸染,鲜血遍布满地,一个个鲜血淋漓的士兵尸首,睁大了双眼,望着苍天,爬满了整个箭垛。
城下形成了一片黑红色的鲜血沼泽,鲜血甚至能将人脚淹没,刺激的血腥气将这里笼罩,凛冽的杀气在城门口尽情的肆虐。
坚固的城门终于在投石机的攻击下,豁然倒塌,周朝的军队欢呼一声,顿时如潮水般涌进了云城。
端木琉脸色一变,身体陡然高速旋转,月影刀卷起片片刀光,寒冷异常,南宫瑜和辛三娘不禁后退。
端木琉厉啸一声,整个人陡然弹起,快逾无比地朝城里掠去。
“想走?有那么容易?”南宫瑜冷哼一声,身形疾速扑去,青龙剑直指端木琉的后背……
孰料端木琉并不闪避,竟然拼着后背一刺,反手朝南宫瑜的胸口劈去。
南宫瑜一犹豫,手中青龙剑一转,就欲挡住月影刀。
哪知端木琉那招竟是虚招,受此一缓,端木琉的身影再次拉开了距离。
忽然背后涌出一股凛然的杀机,一支黑色羽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朝端木琉而去。
行天一箭!
辛三娘终于出手了。
南宫瑜大喜,只需端木琉闪身挡住行天一箭,他就把握阻住端木琉。
那料端木琉再次出乎他的意料,身形丝毫不缓,竟然只是将身子侧了侧,避过要害。
“噗”的一声,箭尖射进了端木琉的后肩,端木琉强忍着疼痛,借着箭势,身形更加疾速,眨眼消失在了城门中。
他,他竟然如此,还是那个看淡生死,杀人如麻的血公子吗?
端木琉的举动均出乎了南宫瑜的意料,南宫瑜微一愣神,便随军涌入了城中。
云城已破,败局再无挽回,此刻端木琉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夕颜离开云城!
所以他不惜临阵脱逃,甚至受了辛三娘一箭,摆脱他们的追击。
城内到处都是慌乱的人群,他几个闪落,已经扑进了一个精致的小屋。
夕颜正神情忧伤地望着窗外,见端木琉浑身浴血的出现在屋内,不由神情一紧。
正待上前查看伤势,端木琉却抱紧了她,不待她说话,已风驰电掣般飞出了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