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流浪汉的外表整理完,已经过去了三个钟头,现在差不多是晚饭时间,灰鲸嘱咐流浪汉,叫他在这里等着。然后灰鲸赶去了旅馆,在离旅馆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等候。过了不久,南方牵着一辆罩着黑布的马车赶了过来。
灰鲸掀开布看了一下,马车外表非常的低调朴实,进到内部一看却让人叹为观止,简直就像是一个遮住脸面的绝世美人。所谓财不外露闷声发大财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样子。不过,这辆马车即使外表朴实,从防震支架,车轮骨轴的做工,以及外面那匹高大威猛四肢强健有力的马都昭示着这辆马车的价值,这也是南方要将马车遮住的原因,内行人一看这车,大概也能估摸到价值。
“看完没,快点。”南方脸很红,脑袋时不时四处张望,额头冒着虚汗,呼吸非常急促,显然这个小子还没有习惯这种违法勾当。
“现在表现平常一点,不然可能惹上麻烦。”灰鲸对南方说道。“刻印的权限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啦,不然现在我们就应该被一群人包围了。我还收了车主人给的两蓝水金币小费呐。”
“好的,那你现在就躲进去。”灰鲸说。“注意不要被人发现。”
“好的。”南方深呼吸几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随着他的一吐一吸,一种无形的魔力笼罩住他,仿佛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冰冷澄澈,过了一分钟,南方安静了下来,脸上恢复了那种冷静的色彩。灰鲸有些诧异,他不知道南方还会这种独特的呼吸法,这似乎跟某些刺客用来掩藏气息的方法相近,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走吧。”南方说道。
“嗯。”灰鲸点点头。
灰鲸拉着马车走在前头,南方则装躲进了马车的夹层里,这也是灰鲸要南方在昨天就特别物色好的一辆马车。走了十几分钟,他们走到了河边,灰鲸将马车交给流浪汉,嘱咐他继续等在这里,过后会有人来找他交易。
而就在此时,几公里之外灰鲸他们看不见的那个旅馆里,另一个马夫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单纯只是没事做,他提前回到了旅馆的高级马房,然后,就如同鸟会飞狗会跑一样自然地,他发现马车丢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按照计划行动的事情,当然,也没有完全的好运。今天灰鲸和南方行动的很迅速也很顺利,但有时,这个不怀好意的世界就是喜欢在你以为自己就要成功时,给你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玩笑。
灰鲸他们的运气终究还是没有坏到极点。发现事情不好的南方当机立断,在马车上敲了三下,这是他和灰鲸事先商量好有意外情况发生时的信号。收到信号的灰鲸猛然咳嗽了两句,然后说自己落了点东西在车上,把流浪汉打发去稍远点的地方自己则钻进车里跟南方谈话。
“怎么了?”灰鲸问道。
“被人发现了。”南方有些着慌“他们追了过来。”
“太快了。”灰鲸眉头紧锁。“现在也来不及改变计划了。那只能..”
“等等。”南方同样锁住了眉头。“还有戏。”
“哦?”
“来的应该只有一个人。你会武技对吧,你可以把他敲晕带回去,然后再赶过来。”
“你怎么知道来的只有一个?”
“因为只有追踪刻印发光而警报没有响,看来那个家伙是想自己过来把马车弄回去,他害怕自己丢掉工作。”南方一边说,一边将追踪刻印交给灰鲸。“拿着这个,我继续在这边躲马车里,过会儿你随着刻印的指引跟过来。”
灰鲸收下水晶,把夹层阖上,出去招呼流浪汉看好马车,然后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离开了,在流浪汉看不见时,灰鲸撒腿狂奔进入这里必须进入的一个路口准备伏击。
灰鲸躲在角落里,他头上套着一个路边捡到的黑色破麻袋,身体跟墙的阴影完全重合。他手握住那把黑色钝刀,细微而漫长地吐息着,仿佛自己已经成为了墙的一部分。空气中有细微的震动,那是人在远处匆忙赶路时震颤空气所发出的波纹,然而,这震动的频率未免有些..。不对,灰鲸呼吸猛然一窒,这绝不是一个人所能发出的震动,这感觉,20,不30个人,也许更多,而且这波纹的强度,其中绝大部分人都是练过武技的人。
怎么回事,南方不是说只有一个人吗?不对,南方这么聪明的人,肯定知道来的人不少。那么自己是..灰鲸深吸一口气,自己这是被南方给卖了。
他,为什么要卖自己呢?灰鲸思考着。卖了我,难道是为了自保?以为我会被这么多人杀掉然后他自己假装成被绑架的?那也不合乎逻辑啊,那个老马夫认为我是他哥哥,如果我被他们抓住,南方也脱不了干系。那么他是为了逃跑?且不说南方已经跟旅馆签下契约被追踪刻印锁定他本身,就算他有办法在不辞职的前提下洗掉刻印,能在流木镇做高级旅馆生意的,难道就没有能力追到他这个小人物?不对,南方不会这么蠢,他一定知道我死了他也跑不掉。而且他既然知道来人人多势众,必然会通知我,让我们改变计划,装作被绑架的样子还是很简单的,那个流浪汉就是用来在这种时候替死的。那么南方究竟为什么出卖我?什么情况下出卖我他可以自保?
这个时候,南方昨晚那句话忽然在灰鲸脑海中闪过——我会不择手段回到家的。
..不,也许不仅仅是自保,南方还可以从中得利。一个可怕但是最符合逻辑的想法出现在灰鲸脑海中,这个想法就像是火山的喷发,将灰鲸与南方构筑的那一点可怜巴巴的信任摧毁殆尽。
南方,他从得知这个计划开始就在准备出卖我了。灰鲸猛然惊醒。
这个打击对灰鲸来说不大也不小,其实灰鲸早就对这样的出卖见怪不怪,但是发生在他身上,倒还真是头一次。而且,由于他即将做的事情,灰鲸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好笑,他想立刻笑出声来,却又感到莫名其妙的苦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掌握了命运,最终自己仍旧不过是命运的棋子。自嘲完,灰鲸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思考接下来自己该要怎么办。
脚步声越来越近,整个巷子仿佛都要在这匆忙而细碎的声音中被踏裂。
突然,灰鲸意识到问题变得严重起来了,他掏出南方给他的定位石放在地上,这块石头,看起来可不是让自己去追南方的,而是让那群人定位自己的。但是这条巷子是一个死胡同,是位于主路边的一个阴暗处,灰鲸以为对方只有一人才会在此蹲守,现在,他的这个选择也差不多将他送入绝路。
人越来越近,现在出去,必然正面撞着。
没办法了,灰鲸缓慢蹲下深呼吸一口气,心脏猛烈的跳动着,接着,他脚步猛然一发力,脚下的砖石炸裂开来,没有借助虚空术与虚空刻印,灰鲸单纯依靠对腿部每一块肌肉的极端压榨,以肉身所能达到的极限硬生生让自己跃起十几米,在他没入后墙的一瞬间,他看见几十个人刚刚好堵住了巷子口。
落地后,灰鲸立刻绕路,赶向河边。他想看看南方究竟想要干些什么,再看看可不可以把钱捞回来。
在墙的另一边,老马夫领着二十几个佣兵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计划出了点差错,那个小子提前跑了,但是看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钱应该还是能够到手的,就算是南方那小子敢出尔反尔,自己带来的这二十几个弟兄也不会答应。
就在昨天,灰鲸去看望完南方之后,老马夫准许他们出去聊一会儿,而就在南方自己回来以后,老马夫发现南方一脸痛苦,干活也变得不利索起来,打翻了好几个罐子。本来以为有新人来了,自己可以在一旁轻松点,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不中用,老马夫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卷起袖子,用手狠狠打了一下南方的后背,没想到这一下下去,南方突然爬到了地上,抱起头痛哭起来。
老马夫觉得很奇怪,自己虽然下手有些重,但应该也不至于让他连一下都受不了啊。虽说自己早年跟着哥几个当过佣兵,运气好没死还托关系才找到这个工作,下手的轻重还是知道的,不可能一下就把这个家伙给打坏了啊。
“别装死。”老马夫用脚尖踩了踩躺在地上的南方。“别以为哭我就会让你偷懒。”
背上挨了几下踩的南方像是抽风一样扭动着,显得痛苦不堪。
“你..”老马夫将脚放下。“你背上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南方爬了起来,抹了抹眼泪。
“我看看。”
不顾南方的抵抗,老马夫强行将他的背部的衣服掀了起来,只看见南方如女子般白皙的背部上满是藤条抽打的痕迹。
“嚯。呵呵”老马夫笑了两声,这样不流血打不死人但是皮肉极疼的打法,除了自己以前拷问几个佣兵时用过,他已经好几年都没见过了。
“你哥哥打的?”
“嗯。”
南方半跪在地上,拉下后背的衣服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们是和美的兄弟呢。”
“我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南方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滴落在马场的地板上。“几年前哥哥还挺好的,直到他沾上毒品..”
“吸了毒人就废了。你哥哥没救了。”老马夫蹲在地上,半是认真半是幸灾乐祸地说道。
“我知道,但是他是我哥哥,我一直忍着,他把家里的积蓄全部花光了,现在还要我..。。您救救我吧,求求您。”南方扑倒老马夫的脚边,抱住他的腿。“您救救我吧,我实在受不了了,他还要我去虚空社卖器官,然后到冥导工厂区当苦力,我要是去了我这一辈就完了。”
“放开,我能帮你什么,这是你自己家里的事。”
老马夫挪动着腿,想要摆脱南方的纠缠。
“您知道他为什么打我吗?您知道为什么他想让我到这里工作吗?他想偷车,他想要我帮他偷车,我刚刚求他,让他改邪归正,让我在这里好好工作赚钱养他,但是他不愿意,于是他就拿条子抽我。”
“哦?偷车?”老马夫来了兴致,他蹲了下来,看着南方的眼睛。“怎么偷?”
“是这样的..”
南方一五一十地将计划全盘托出,修改了几个关键的细节,但是不影响这个计划整体的合理性,老马夫听完,想了一下,发现这个计划可行性还非常的高,安全性也不错,唯一重要的就是时间,如果能有一个多小时去实行,那么这个计划简直堪称完美。
“但是我受够他了。”将计划说给老马夫听后,南方又说道。“我从人事部那里了解到您以前当过本地佣兵,在这里还认识一些会武技的家伙,我可以让这个计划中获取全部利润的人变成您,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希望您帮我杀了他,再给我一点钱,让我离开这个地方。”
老马夫站了起来,摸了摸下巴,刚刚好最近自己赌输了不少钱,眼下这里就有一个无本的好买卖,出了事情也可以叫眼下的这小子担着,跟自己是全然没有关系,这种好事,老天既然让它落到了我身上,我又怎好意思放手?
“怎么杀他,我怎么找他,钱我又怎么到手。你把这些交代清楚,我帮你一把也不是不行。事成之后,咱们八二开,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听见马夫如此答复,南方放开他的腿,跪在他跟前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