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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王福开门见山地说:“邓会长,这几年可有其他绺子砸过商家的窑?”邓猴子头如倒蒜,“没有没有!”王福说:“那就好!瞅你那两宝贝儿子多戴劲儿,跟邓会长一样的揍性,我见犹且怜爱,放与不放,就跟吹根鹅绒那么容易,就邓会长一句话的事儿。你拿这一万块,也就够你两儿子在咱这旮子的吃喝,要想赎票,就你邓会长的身价,咋的也得十万块大洋,少一个子儿也不行。不过,我考虑你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些钱,那是拉鸭子上架。不过,你手中掌握着百十家商铺啊,这钱还用你掏腰包吗?我的条件很简单,保护费再提一层。”邓猴子听了,面带苦涩地说:“我倒没啥,过手的事儿。这事儿不在我,恐怕商家不会答应。就那各家商铺一家二十一家五十的,你也知道,要不是江北穿山甲三番五次在镇上砸窑绑票的,商家是不会吐那个血的。都是铁公鸡,毛不好拔?你应该体量我的苦衷,大当家的。”王福拍拍油亮亮的脑门子,“哎呀这事儿就不好办了,你两儿子的吃喝钱恐怕要再增加两万了。你要拿不出呢,那就得拿一个的肉喂另一个了,咋的也得给邓会长留个后吧?送客!”邓猴子哭相的“噗咚”跪下说:“大当家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王福抹搭下略臃肿的眼皮说:“那就起来吧!”邓猴子从地上爬起来,懦怯的坐回椅子上,低头沉吟地说:“你现在放了我那两个犬子,我就答应你的条件。”王福一扬胳膊说:“空口无凭,我不上你的当?你签个字据,再找个人儿作保,先把今年加的先交上来,我立马放人。”邓猴子筋筋个苦脸,展开两手掌,“冷手抓热馒头,这恐怕急了点儿?这事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容我空和各商家小拜年似的商量。”王福哈哈地说:“你别逗了,尿堂啥呀?你呼风唤雨那两下子,骗谁呀邓会长,谁不知你手眼通天啊?别说在黑龙镇了,就再加上个东兴镇,知县唐拉稀不是你金砖铺地是你拿嘴拱上台的吗?那镇长崔武又是唐拉稀的小舅子,还不是你黑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呀?各商家在你眼里算个屁呀,小菜一碟!你就别托辞了,瘦骆驼拉屎也是硬的。再说了,绑了你知县大红人儿子的票,你又是商会会长,谁不上赶着争夺的溜你的须舔你的腚眼子啊?有那溜不上的,还不得托门弄戗的抢孝帽子似的往上拱啊?”邓猴子晃晃头,“大当家的,可太恭维我了,我可没那好人缘?那些人看我摊了事儿,还不知躲到哪儿偷着乐呢?”王福知道邓猴子人缘比****还臭,架拢人,套着唠呗!

“你那两个儿子不是我说啊,牛粪排子踩一脚,也不是啥好饼!狗仗人势,招灾惹祸的,欺小凌弱,欺男霸女,那名声也不咋的,就是个地痞流氓!他俩那小命,早摸到鬼门关的门插关了,小鬼糊弄阎王,就你装疯卖傻的睁眼儿闭眼的装老鳖,就这号害群之马,你不管教,我替你叫他俩长长记性?”

“大当家说的是。我是恨骡子嗑嚼子,不听管教!都是我那大老婆大傻给惯的,连他们那两小妈都不放在眼里?可我也是自个儿刀削不了个个儿的把儿,那大傻驴豁的,我忙的脚打后脑勺,也就叫大当家的说着了。这回大当家的好心,我那两犬子记性,一定会长到脑瓜顶上的。”

“哼,别净捡那好听的说,你心里恨我的那大疙瘩都紫茄子的了?我呢,这也不是难为你,你知道不?大年初一扭大秧歌那会儿,我怕出啥事儿,果不其然穿山甲带金螳螂进了镇上打眼儿,那是要下手砸商家的窑啊?我叫七巧猫找到金螳螂,亮亮家伙,两下一较量,穿山甲看我有了准备,这才带着他的人马回了江北。在回的道上,叫鱼皮三在姥姥好咬了他一口,留下五个死倒。说真格的,真枪实弹咱们造不过人家穿山甲?咱的家伙不行,缺枪少子弹的,我拿啥保护住镇上的商家不受穿山甲的骚扰?这得买家伙,那钱呢?我哪来钱呀,就得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们商家要想不挨砸不叫绑票,就得掏兜,咱好买枪买子弹,对付穿山甲。”

“我知道你是为商家好,可我做不了商家的主啊?这些人,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管他们要点儿钱,比要他们的命还难?要不,这么着,我把商家掌柜的全叫到商会会馆,你训训他们?不行,就全绑了票,我看他们傻不傻眼?保不齐,再多加点儿,我看谁敢耍尿性?吃一百个豆不知腥的玩意儿,就得大当家的这么收拾!”

“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叫我出头伤人心当枪使,拿大鼻涕抹脸的埋汰事儿,我不干!我怕啥呀,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做啥菜不得放葱花呀,我这蔫头耷脑的二蘼葱,管剩梃杆儿了,谁**啊?”

“你这人一般是扒开裤裆跟老二算账的高手,我不和你打哈哈,囡囡都是焐娘****长大的,心头肉啊?可张三素来不吃草的,对到嘴的肉,是从来不会白淌哈拉子的?谁想对我‘虎头蔓’摆鼻儿,我就龟板刻字竖碑。送客!”

“慢!鄙人就是长白山连体木再硬也得沉于水底,是长白山火山溶石还是要浮于水上,你王大当家的给我拉个拉个,谁作保?”

“鱼皮三!”

“哈哈哈,这回有人给千里嗅剃刺儿头了!”

邓猴子为啥乐了呢?坏事儿变好事儿。不是叫曲老三作保吗,那就是这事儿办不了,由曲老三顶缸。皇帝不急,急的是太监!我添油加醋,挑拨离间曲老三跟殷明喜的关系,我把这事儿的顶门杠醢在殷明喜身上,假曲老三的手,叫曲老三趁机拔掉殷明喜这个对个个儿权势最构成威胁的眼中钉肉中刺。

“真是看人看皮看不了瓤儿,你拿啥笊篱都得捞点儿啥嘎麻的?千里嗅食不言宿不语的性子,也那么叫你膈应?这增加的保护费,你啥时候送来呀?”

邓猴子心说:慈禧老佛爷讲话了,‘谁叫我一时不痛快,我叫他一辈子不痛快!’千里嗅,也包括你王大当家的,捆我的儿子,这口气叫我咋咽下去呀?这要整惯了,一不顺心眼子,那还有我的好啊?多强的报复心,不容人。

“容我回去从商会账面上先挪一步,立马送来。你讲话了,羊毛出在羊身上,过后收齐了,我再补账,谁也不知晓的。不过,这得叫保人出个凭据,要不这笔钱我出师无名啊?王大当家的,从这点儿上,看出鄙人对大当家的诚意了吧?不过,咱丑话说到头里,一手钱,一手货,见钱放人。”

“这有张曲大当家的签字凭据,你拿好了。”

“啊,砂锅泥鳅钻豆腐,早攥串好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每年的年根儿腊月二十三,灶王爷升天言好事儿那天,商户都已轧结账款,大洋一定得挂在咱山门的梁上。”

“做不到,我把我两个儿子送大当家这旮子过年,当年猪,灌血肠,酸菜汆白肉,吃杀猪菜!”

“哈哈邓会长早如此爽快,何必叫我费这伤和气的事儿呢?”

“大当家的,这事儿,咱们骨子里就是一笔肮里肮脏的交易,能见日头吗?驴拉磨,还戴个蒙眼呢?你得给我做个扣,把我闪脱身,不能叫商家掌柜们看出咱们暗中勾结的破绽。老虎死都不倒架,好人我还得做,我不能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够人吧?在黑龙镇,没我头上这顶不起眼儿的乌纱帽,你的地盘也得有个撑伞的吧?”

“一屁股屎,还挺好脸的呢?你说,这扣儿咋做?”

“这是用泰国的泰来石刻的一枚小物件,请大当家的笑纳!”邓猴子从腰间裤带摘下递到王福手里,“两只蛐蛐?”王福拿在手里仔细端详,“雕琢的够精细。哈哈,有点儿意思。蛐蛐这玩意儿也叫蟋蟀,这玩意儿的习性,明争暗斗!你真有这口神垒啊?我出手为‘和’,和为贵嘛!你出手为斗,怄气呀?我不是说你,你早晚得栽在这上头?”

“我是坐在人头顶上的椅子,禁得住谁一晃当吗?你是坐在生死弟兄铁哥们的宝座上,江湖义气坚如磐石!我得仰着鼻子溜上,还得防着脚下谁使绊子,惶惶不可终日啊!所以嘛,脸面得要,不能跌这张老脸啊?大当家的,你这扣啊这么做。你绑我儿子的票,已是全镇闹得沸沸扬扬。可有一样,谁也不知道其中内情,这就好办了。等我把钱拿来,你公开把我俩儿子送到商会,说是手下人一场误会。然后,你张贴告示。晓知商家,增加保护费,两日内交到商会。我呢,站出来替商家说话。你可叫手下人打我骂我,也就意思意思,别伤筋动骨。再扬言,谁要不交增加的保护费就绑谁的票。这时曲大当家的出面当和事佬,作保,求你宽限五天。你就说,看在曲大当家的面子上,就宽限五天,如果如何如何。胡子嘛,不恶还叫胡子?这恶名你不背也得背,干这行当,你祖师爷早就臭名昭著了。这样一来,叫我再说话就好说了。”

邓猴子想,哼,这么一闹腾,一准得出大事儿。出了事儿,我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再加点儿柴火,杵咕唐知县,叫他带警察大队的人马镇压商户,抓出领头闹事儿的,那就是殷明喜。然后,再清剿你王福这王八犊子,不死也叫你咸鱼翻不了身?唐知县剿匪也就做作样子,他那么傻拼上老本还真打呀?这保护费转一圈儿到头来还得交,这时再叫曲老三收拾殷明喜。妈妈的,叫高大喝告殷明喜,不知咋整的,连续三封信都石沉大海。麻猫打探过马六子,这小子含拉糊哧的,看来殷明喜听了啥风声,买通了小鬼,阎王爷兜儿揣鼓溜了,还不打呼噜装梦种啊?妈妈的,算殷明喜神台!这一分巴活计,高大喝也靠不住,说不准叫殷明喜收买了。哼,指着破鞋扎了脚喽!这回骑驴看唱本,就瞧我的了?

“哎哎你想啥呢?我说,你吊死鬼抹粉死要面子,锔碗拉钻的自顾自,驴屎蛋子抹光溜了,撤清身了,不把我递登出去了吗?你不用画圈套我,这招不行!叫我把你儿子公开送回去,你的脸撑的比屁股都大啊?给足你面子,我的脸面呢?交上钱,放你儿子。布告你写,署上我的大号,你愿往贴就往哪贴,每年二十三小年把钱送来,就完事儿了。否则的话,就叫你儿子年年陪我过年。滚!”

“哎哎,这咋说翻脸就翻脸了呢,三伏天啊,说云就是雨呀?”

“去你妈的吧,给脸不要脸,还抓挠上了呢?”憨达憨这个膀大腰圆的彪悍大梁,拎小鸡似的把邓猴子提溜出门外,往地上一跩,“你就咱大当家案板上的猪肉半子,想拉哪块儿就拉哪块儿,别******找不自在你?两天,就两天。过了日子,你就给你儿子收尸吧!”

两天后,胡子布告贴上商会大门板上,一石激起千层浪,黑龙镇商界炸了营,商铺一呼声的歇了业,罢市了!

钱百万一脸凝重的对二掌柜说:“这明显是邓猴子和‘虎头蔓’的一笔交易。邓猴子把赎儿子的票钱,转嫁到咱们商铺身上了。从商会的账上看,邓猴子已把这笔钱交到‘虎头蔓’手里了。这布告就是通牒,是催命符!你不交,这商家可就要遭殃了。咱得找镇上县上讨个说法,不能坐以待毙呀?这都栖栖在商会,指望系铃的邓猴子解铃啊,那可指鸭架上去了?”二掌柜一脸愁肠地说:“俺是等不起呀?这军活,是扣着工期的,停一天,就多一天风险。这要开工,全镇的商户不得骂俺啊?这明喜又没在家,俺是两难啊?你瞅邓猴子表面局外人似的,他肚子揣的啥屎,咱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吉德站在二掌柜身后说:“商家不明就理,还没看透邓猴子葫芦里卖的啥药?他一再兴风作浪,丑劣的表演,当众痛骂‘虎头蔓’,替商家说话出气。这商家自然就把积怨都洒在胡子身上了,把邓猴子当好人的指望。钱大掌柜掌握的商会账上的支出,又不好拿到桌面上讲,那要坏了钱庄的规矩。邓猴子跟‘虎头蔓’的勾结,咱又没凭据,咋叫商家信服咱们说的话呢?咋办呢,俺看啊,对付邓猴子这号人,只有树静听蝉噪,看邓猴子咋收拾这个残局?俺分析,最后坐不住的是邓猴子。那账面的钱老挂着,商家不交,他心不老提溜着吗?胡子布告上写的威胁话,也就是敲山震虎,吓唬吓唬人。咱不动,邓猴子就得坐蜡?他会咋办,找唐拉稀呗!唐拉稀啥办,那一定得帮邓猴子说话,使缓兵之计,叫咱们复市,向胡子低头妥协。那咱商家一定不干了,得提出叫唐拉稀剿匪。唐拉稀也怕事态扩大,剿匪不剿是不行的,那就剿呗!剿不剿,剿成啥样儿,还不是唐拉稀看情行了?俺看,剿灭‘虎头蔓’谈何容易?这官府也就做作样子,应付一下民心。剿不灭,这钱邓猴子还不得催讨呀?要不他那钱咋堵上?这时被官兵激怒的‘虎头蔓’就会成为邓猴子的依仗,真正叫邓猴子拉上套,对不交的商家下手。就这一盘棋,背后操纵这盘棋的,是官匪的勾结!”

“嗯,这小子年轻轻的,说道的挺在理儿,还真就这么回事儿。”钱百万赞许地说。

“还没验证呢,也就这一说。”吉德说。

“那咱们就捏个小酒壶,啄着咸黄豆,抽着蛤蟆头,静等?”二掌柜说。

“二叔,那可不行!咱加工军用皮货的时间不等人啊?”吉盛急着提醒说。

“瞅瞅,跳出来个替皇帝着急的太监了吧?”二掌柜哈哈的点着吉盛说。

“我看叫大少爷说个招吧,我那钱庄贷给你们的钱可不能眼瞅着打水漂?”钱百万把船推给吉德。

“罢市,这是全镇商户自发的。咱得跟着坚持,同甘苦共命运,不能中途撤梯,这是必须的。俺倒有个主意,咋咂摸,还得两位前辈定夺。雇工吧,都想趁这机会休闲几天筋骨,懒着干活,左溜开不开工咱们都要给工钱的。本来这增加保护费与他们无关,谁往心里去呀?咱们的店面呢不能开门营业,伙计们继续罢市。后厂呢,说服工匠们开工,得叫他们心悦诚服,加两个时辰的工钱,丁半天工。谁怕钱多咬手啊,乐不得的?对皮业开工,外边要有人说闲话,咱们也好解释,罢市不罢工啊!这不,总归齐,两全其美了吗?”

“好主意!刀摁脖子的非常时期,只有如此。多掏俩子儿就多掏俩子儿,总比耽误交货强多了。三少爷,你这不点火都冒烟的,你去布置一下。”二掌柜一发话,吉盛蹦高一乐,碓了吉德一下子,“大哥,真有你的!”就一溜烟的推门跑去了后院。

“二叔,那俺去高大喝那几个铺子招呼一声。”吉德对二掌柜说,二掌柜点下头,“顺道到商会、镇衙门前人堆转转,应付一下,省得绸缎庄大掌柜老转轴子挑理。”

“俺知道了。”吉德说着出了门,回头笑笑说:“俺在烧烧火,看邓猴子咋噗嗤毛?”

“钱大掌柜,瞅瞅吧,水漂你是看不到了,就等拿操箩子捞银子吧!”二掌柜一付稳操胜券的样子,哈哈的拍着钱百万的肩膀,“是喝殷大掌柜的普洱茶呢,还是你请俺到明月楼蹭一顿?”

“我呀,是哑巴尿尿,流哪算哪!”钱百万打哈哈的一派听喝,“这定关星一定砣,我是扒开肚皮把心揣回去了。”

“你这啥意思?”二掌柜看钱百万不打拢他宰他的意思,就装火了的样子,“俺撤了秤砣,叫你撅秤杆儿,小气鬼!”

“哎哎,我说嘛,隔个山海关,就像隔扇门,关里关外这人啊,就两个揍性!”钱百万撬起屁股一嗤溜,“听见了吧,你那嘴只配和它说话!”

“你嗤噜的啊,这就是关里关外人的两个揍性?” 二掌柜哈哈的点着钱百万说:“没舌头也会说话呀?旁人是一锤定音,俺就算你一屁定音!请吧,二子?”

“你这癞皮狗,贴上了?”钱百万抬起身走在头里,“我要个个儿的钱庄,我非得买下你这张嘴。哈哈你说干啥用?当****!”

“不就蹭一顿吗?”二掌柜搂住钱百万的肩头,“等俺有钱,俺送你一枚福州寿山田黄石的印戳,你是要杏黄的,还是竹叶青、芙蓉出水……”

知事唐拉稀看了邓猴子的告急电报,再加上省里都督府的过问,急匆匆的带上百十号警察,从东兴镇县衙来到黑龙镇。

花轱轳篷车叫西沉的日头拉出长长的影子,贴在路面上。车轮碾着黑龙镇坑坑洼洼的街道,在萧萧寂寂中,发出吱扭吱扭膈应人的牙碜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