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乌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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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黑龙江流域的最大财富之一,就在于两岸尤其这兴安岭山脉和布列亚山脉及内外大兴安岭山脉,蕴藏着远古的原始大森林,盛产各钟优质木材。有心叶椴、枫树、五角枫、辽东槭、鞑靼槭、栓皮槠、鼠李、满洲胡桃树、欀槐、李树、麦叶李、斑叶稠梨、黑樱桃、山楂树、沙果树、花楸树、楤木树、满洲梣树、蒙古橡树、山杨树、榆树、桦树、岳桦、棘皮桦、赤杨、紫杉、冷杉、黑杉、西伯利亚云杉、阿杨杉、落叶松、西伯利亚松、瑞士五针松、欧洲赤松、满洲松、雪松等上百种。

往上航行,位于结雅河六、七十里处右岸有个大村落,是古瑷珲的旧址。关于它的起源,应追溯到沙俄吞并中国黑龙江以北六十四屯广大地区大以前,后来在距结雅河四、五十里处的左岸重新建座黑龙江瑷珲(萨哈连乌拉霍屯)城后,旧址被遗弃。瑷珲城是黑龙江满族人的要地。官府的房屋和几座关夫子庙宇的四周围着双重栅栏,呈正方形。在此之外有土房数百间。看上去,此城外观阴沉,大部分房舍均系木屋,外抹泥土。唯一的异彩,是油绘华丽的庙宇。在一条主要街道上,店铺有宽敞的门面。店铺的货品都以最招徕人的方式陈列。身着鲜艳丝绸夹袍马褂的生意人在门前,庄重地抽着烟袋。剪纸的龙和其他纸像贴于高过店铺的柱子上,纸灯笼横悬在街道上,使街道具有颇为新奇的外观。笨重的两轮花轱辘车由两三匹马拉着,缓缓走过市街。此城有一两万人口。城北有几间长的简陋房屋,中国的黑龙江小舰队经常在此停泊。在对面岛屿上,早年中俄战争期间,中国人建筑的古老炮台的遗迹依稀可辨。

吉德望着遗迹,心里酸拉巴唧的悲怆。瑷珲,瑷珲不有个条约吗?丧权辱国啊!当年的黑龙江,如今的黑龙江,一江划两半儿,内江成了界江。嗨,国腐民穷,失去多少大好河山啊!孟子云:天下必须定于一。秦皇汉祖,开源削藩设郡,中央集权,天下大一统。当今如春秋战国,群雄逐鹿,江山谁属?国本不固,民能聊生否?

远远旅途的漫长,寂寞难奈的恬淡,苍凉风光的凄婉,稀奇过后的迷惘,烈酒叫人兴奋,忘掉了单调的苦闷。波丽亚科娃白皙皙的脸蛋儿煊赫着红晕,涅尔金斯基笑容不掬的晃着红鼻头,点着脚掌,拍着巴掌,哼着欢快的曲调,打着拍节。波丽亚科娃白挲挲的布拉几旋起一朵大大的百合,白白如藕两条长长的秀腿倒错的旋转,一头金发飞扬的涡旋成金灿灿的金钵,俄罗斯风情的魔舞,洒脱狂野,叫波丽亚科娃在酒劲儿助阵下表演得蓬勃的淋漓尽致。

“唔嗨,哈拉少!”

哨卡木楼上一个带红星帽的哨兵,愉悦狂野的吹着尖辣辣的口哨。

“能歌善舞的伟大民族啊!”

“野娘们,真浪野!”

“哈拉少!哈拉少!”

吉德和押船的喽啰们看得眼花缭乱,波丽亚科娃身子突然失控的旋向甲板边儿。

“哎唷,小心!别掉江里去?”涅尔金斯基一把搂抱住旋舞晕眩快要掉下江去的波丽亚科娃,亲妮的拱撅起金黄胡子的红嘴巴,“乖乖小花猫,嗅到江里的小鱼儿了呀?”

“真玄之又玄!”吉德额手称幸的破惊煽笑向波丽亚科娃说,“多亏涅尔金斯基大叔手脚快当。”

波丽亚科娃这位白俄姑娘仰在涅尔金斯基怀里,双眼蓝泉咔避着阳光,起伏着一浪一浪的胸脯,笑嗤嗤的向涅尔金斯基透底的煽情,“亲爱的,你真好!老白匪,仗酒劲儿,下狠茬子,不管我的感受。刘三虎不懂温存,上来就是一家伙,完了,倒头便打呼噜。金螳螂牲口,叫人把我按在木墩上,劈里啪啦的开我的后门,玷辱人。你,我的老鬼,猫咪!”

“我老花猫一只,来拯救你这坦诚的灵魂和倍受摧残的身体,我的上帝,请求原谅你这只可怜的小花猫吧!”涅尔金斯基为波丽亚科娃披上一件烟色的白猞猁皮镶花边的斗篷,“有一天,我将以神圣的法律名义,审判那些罪恶的灵魂!”

“咪喵!”

“喵咪!”

“灌汤包,抱窝鸡;蜂蜜坛,黑瞎掌;猪头肉,鹿鞭酒;齁齁咸的芥菜疙瘩,拉拉酸的老菜帮子,硬噘噘的老大饼子,啥猪肉炖粉条子,造一口,都贼拉拉的香哇!”

“柳蒿芽,架锅炸,小孩儿吃了,不长牙;柳蒿芽,架锅炸,新媳妇吃了,上炕老重茬儿;柳蒿芽,架锅炸,老爷们吃了,不尿尿把屎拉;柳蒿芽,架锅炸,老太太吃了,唉唉可炕爬。”

“起哄啊?哈哈……”

船驶进了结雅河与黑龙江汇流处,这右岸的布拉戈维申斯克城(海兰泡)就是吉德此程的终点。此城由穆拉维约将军于一八五八年建于乌斯特——塞斯克的哥萨克哨所旧址之上。此城建于高原之上,其主要的沿河街道长达二里多。人口两千多人。与之遥相呼应离有三、四里地的左岸是大黑河屯,居住着几十户满族人。木楞蔺(lìn 马兰)草土屋杂乱地建在江岸上。围起的栅栏里是菜园,有猪舍鸡鸭架牲口棚。鸡鸭鹅围着拴在桩子上的黄牛刨食着,狗不时吠叫着。

布拉戈维申斯克城,有三十几座政府的建筑物,还有几座私人建筑物;还有几十所木棚,都是泥草屋顶,其中大部分建于延伸到河畔的沟壑之中。有一所不算华丽的教堂,还有一所已奠基的教堂。阿穆尔公司在这里开设一个商店。黑龙江左岸的中国人约于每月初五来布拉戈维申斯克,在七天里,出售他们的小量制造品、小麦面粉、荞麦面粉、大麦、燕麦、胡桃、乌苏里苹果、家禽、猪、奶牛和马匹。也出售一些丝织品、毛皮、假花、毡靴和席子等等。由于此城附近地区只生长矮小的橡树、榛树和单细的白桦,因此必须从一百多里远的地方把木材运到码头。木垛场临江连成了一大片。此城是阿穆尔省军政当局的所在地。

飕飕小凉风吹来白云拂拂,雪月隐去,星星叩首,黎明静悄悄,润物无声的牛毛细雨,皮靴嘎嘎的踏破细浪,卡宾枪口下巴拉斯抛锚靠了码头,等待中。渐而朵朵大片乌云牵拉拉尾儿的在白云下飘过,这些过客,也遮瞒不住天明。

黑呢子大衣,高悬的大盖帽儿,深深凹下去的灰黄眼珠儿,卷曲的黄毛儿连鬓胡子,叼着帝国香烟的海关戈必旦,看验完关防,“呱”一个黑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礼,“赫洛硕!”

“细巴细巴!”

吉德携着涅尔金斯基和波丽亚科娃弃船上了码头,眼前一派千疮百孔,残垣断臂,萧条得门庭可摞雀,稀疏霜打黄了叶子的白桦林中,一小片又一片红红尖尖的屋顶戴在年久失修的圆木卡的墙壁上,似有矮子戴高帽的跛脚,“我的家乡我的祖国,到家了!”波丽亚科娃永远挺着她那引以为豪又是勾引爷们本钱的高耸乳房,张开双臂,奔跑着扑向若银若锡的白桦林,“我也是嫡出不是异母所生,涅尔金斯基你回到妈妈怀抱,我也闻到了母乳的奶香。壁炉,雪橇,香喷喷的奶酪,粘糊糊的土豆泥和一盘牛肉,久违了!白桦和丁香,我回来了。还有我可以依托如父般的亲爱的。”波丽亚科娃抱着一棵白桦,猴子一样攀爬到半树腰,呼哟着一只手招招的呼唤着涅尔金斯基。涅尔金斯基狂奔的巧巧到了树下,波丽亚科娃一头砸在涅尔金斯基的左肩上,一跨腿,骑了涅尔金斯基脖梗梗。涅尔金斯基绷着波丽亚科娃两小腿肚子,当顶花轿似的驮着波丽亚科娃向墁草坡上的教堂弓步走去。

一部古久德国造的,像天上云彩一样玫瑰木海芝曼钢琴,弹奏着悠扬的圣父圣母赞美诗乐曲,伴随着优雅唱诗班少女童稚声音,天籁贯耳,一对老夫少妇宁心静气地步入婚姻的殿堂。

没有白云般圣洁的婚纱,只有沾沾自喜的皇帝新装;没有宾朋满座,只有排列整齐又穆肃的高背木椅;没有新娘父亲的相伴,只有吉德的挽臂;没有童男童女的伴随,只有天使的翅膀;没有牧师问询的祝福,只有教堂钟声的寂寞;没有香郁的百年好合花,只有吉德野花野草一束;没有十八克拉的钻戒交换,只有俩人真挚交心的热吻;没有甜言蜜语的承诺,只有不匮乏的爱情之火……没有,没有,一切没有拖泥带水,只有吉德这一位坚如磐石的朋友,一个异教徒,在向上帝祷告,祝愿两位新人幸福!

远山近水,铺满湿漉漉黄树叶的白桦林树下,一幅方方正正纯羊毛的古老俄罗斯绣花图案的披肩铺得周周板板,一坛古朴典雅的大肚小细脖儿老山炮敞开弥足珍贵的胸襟,暖暖的喷香。没有伏特加和透亮泗锛儿的玻璃高脚杯,也没有古色古香靛蓝的景泰蓝酒盅,更没有久远的斛琉陶瓒,盘腿大坐,手绷陶坛,嘴对坛口,三人转车轱辘的亲吻着。

风吹桦林枝桠儿搅去朵朵乌云捋着丝丝白云,燥热又发噪的碧波灰褐眼光,嗅着老山炮的琼浆玉液,鹿抻长脖的探头,腋下夹着黑黑黢黢的发酸的大咧巴,抡着烤羊腿,“上帝的羔羊,大喜大爱降临,祈愿吧!彼岸亲爱的新人,来来来,酒是天使,咱喝个透亮!”

陌生也同种,不熟也同根,白皮儿、毛茸茸、大鹰钩,围坐下来,喝酒祝福!

“涅尔金斯基,我的老朋友!”红军帽,军呢大衣,宽皮带,黑黑带泥巴的高靿皮靴,大高个儿,张开双臂,拥抱住站起来的涅尔金斯基,“我的好朋友,契诃夫!”

“咦,你这不是那个洋买办吗?”吉德惊讶又惊喜的认出来在富锦镇和涅尔金斯基一起相见的契诃夫买办,高兴的站起来拥抱,“你这身行头?”拥抱后吉德惊诧的问。“哈哈,吉大掌柜,我的大少爷,叫你吃惊了!我头顶的是阿穆尔公司锅盔,我是红军的戈必旦,也就是你们说的红胡子。苏维埃,半军半商,做买卖吃饭。”吉德拿眼睛扫下涅尔金斯基,怀疑的想问,涅尔金斯基马上顿悟,“啊,我和契诃夫老相识,莫斯科大学同学。我痛恨沙俄,同情红色革命,拥护列宁。就这些。”契诃夫哈哈大笑,“新娘呢涅尔金斯基?”涅尔金斯基从人群中叫起波丽亚科娃,“契诃夫,我的好朋友!”波丽亚科娃蓝波荡漾的绽开红唇,“契诃夫,您好!”就亲热的搂住契诃夫。契诃夫拍拍波丽亚科娃的后背,支开的端详着波丽亚科娃,“哟我的老朋友,白俄血统的好姑娘,新娘够年轻、够漂亮啊!”吉德逗笑地说:“美中不足,梨花压海棠!”契诃夫不解,惊疑地问涅尔金斯基,“嗯?什么梨花压海棠?”涅尔金斯基笑着拿深奧的黄眼珠儿看下吉德,对契诃夫说:“大少爷说我是老夫少妻。”契诃夫哈哈说:“幽默啊大少爷!”说着,契诃夫向停在桦林中一辆敞篷吉普车招招手,吉普车开过来后,“涅尔金斯基,这是一木桶的啤酒,我的新婚礼物!”涅尔金斯基惊讶地高兴,“这缺货你从哪弄的呀我的契诃夫?”契诃夫神秘的向涅尔金斯基眨巴只眼,“秘密!”涅尔金斯基一拳碓在契诃夫肩头上,拿中国东北地方话说:“老朋友,够揍!”

“哈哈,远东司令部大戈必旦送你跟新娘的。”

啤酒桶叫围着的酒鬼们搬下车,还要搬车上两箱窝得嘎和一大花筐的大咧巴香肠,契诃夫说这是送吉大掌柜和下不了巴拉斯人的,就搂过吉德,一起向码头走去。

三巴拉斯老面兜磨坊和富锦火磨的白面与两巴拉斯小麦交割完毕,一伙儿不是兵而穿军服的大老爷们,开始卸船。

契诃夫领吉德延码头走了一段,来到堆放红松的楞场,指着木垛,“这些都是没收恶霸木场主的,搁这有几年了。现在叫它为红色政权渡过难关出把力吧!五艘巴拉斯,能装多少算多少,有账不怕算。”吉德说:“按合约,一次结清。我得赶霜降前赶回黑龙镇,买主都交了钱。”契诃夫说:“如约。耗子跟猫借牙,一锤子买卖!”吉德呵呵的一笑,“你个中国通,歇后语用得倒滚瓜烂熟啊!下一锤,你想敲砧子,还找涅尔金斯基大叔。”契诃夫握着吉德的手,沉重地说:“涅尔金斯基的电文,和哈巴罗夫斯克那边儿传来的消息,上次你的巴拉斯被一伙胡匪打劫,谢天谢地,不幸中的万幸,巴拉斯如期到达。否则,你的损失可就大了?吉大掌柜,我感谢你,冒这么大风险,还亲自押送,又参加了涅尔金斯基的婚礼。我们红色政权困难还很多,谢谢你作为一个中国商人的大力支援!”吉德也受感染地拍着契诃夫说:“俺做的是买卖,互利互惠,谈不上感谢。”契诃夫笑着说:“你这趟来,还想做点儿啥买卖,净管说,我会尽所能满足你的需求。”吉德搓搽着手,敲钟问响地说:“百姓点灯是大事儿,有煤油吗?”契诃夫思索一下说:“我来想办法。”吉德说:“你们海关,你还得通融一下,我们合约中没有这一项。”契诃夫哈哈两声,“这倒是个难题,得变通。……我以官方,咱们再签个合约,碰到我们缉私的和你们的关卡也可放行。”吉德说:“那就多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