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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殷明喜和吉德对下眼。杉木是来干啥,赔礼道歉,还是……殷明喜冷笑两声,“叫咱猜对了,明哲保身来了。”吉德回以一笑,“狐狸打洋伞,尾巴还是露出来,看他狗嘴咋吐象牙?”

“殷会长、吉德君,我携夫人先给您和同仁们拜个年!”杉木双手抱拳,脸上挂的笑有些尴尬又有些窘涩的勉强,对殷明喜和吉德深深一躬,又左右前后向众掌柜拜了一圈。殷明喜和吉德冷笑的也以还之。然后,杉木脸陡然板下,透着严肃和悔罪,对殷明喜说:“昨晚发生的日本浪人酗酒滋事纵火烧铺子一事,对给您造成的惊扰和伤害,我代表黑龙镇日本侨民协会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杉木一躬成直角型,美枝子哈腰九十度,山田,很训练有素的脚跟一靠紧,立正的一顿首,“对给两家铺子造成的损失,愿协商由日本侨民协会筹款赔偿。”

“杉木君,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也好,还是狐狸给老虎磕头也好,你心咋想,俺清楚,你明白?古往今来,如淮南子说,‘日月不并出,狐不二雄,神龙不匹,猛兽不群。’明争暗斗,很正常。对那些伪善如蛇蝎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卑劣之徒,想以一狡兔之力搏狮,那就看谁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了!杉木君,你说对吧?”殷明喜说着问杉木,杉木是抱定了一条,不管你殷明喜说啥,就破口大骂他,他也就只拿耳朵听不篙嘴还一口,只要当众道了歉,就算摘清了身儿,大功就告成了。他对殷明喜的嘲问,喏喏的君子一样的点头,“对于赔偿,狐裘虽敞,不可补以黄狗之皮,猪狗不食其馀,何况人乎?狗国狗门出狗徒,狗彘不若!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之泱泱大国法度岂容蚍蜉撼树,定定其罪,绳之以法。俺不猫噬鹦鹉,劝你,还是在商言商,独善其身。你对那些被抓浪人,也就是狡兔尽,恶犬烹,摘瓜丢蔓,撇清身儿,以求自保啊!就是狱之两词,谎言终归谎言,事实终归事实,画皮终归要剥去,谁也难逃正义的审判。俺再郑重说一句,有人隐藏背后助纣为虐狼狈为奸,祸心昭昭,路人皆之。杉木君,好自为之吧!”

杉木叫殷明喜义正严词的一顿霹雳,丑恶的嘴脸被剥得体无完肤,像叫人扒光了衣服,裸露了全身。脸覆叆(ài)叇(dài)而黯然失色,一会儿像紫茄子一会儿白煞煞,仁丹胡不住的抖瑟,鹖(hé)(善斗的鸟)一样耷拉下膀子,败下阵来。

“嗨!”

杉木很拿捏尊严派的对殷明喜一叩头,奸滑地说:“鄙人,谨遵殷会长训示!”褪褪的又向众掌柜厚颜无耻的哈哈的拱拱手,“过年好!过年好!”不知谁绊了一脚,杉木向后一仰,砸在躬着身的美枝子身上,美枝子机敏的一托酎起,免了四仰八叉的难堪。山田一双饿鬼的眼睛里甩下一抹寒光,噔噔的尾随狼狈不堪的杉木、美枝子挤出人群,在起哄的哄哄声中灰溜溜遁去。

锣鼓镲喇叭响声驱赶了阴霠,彩绸翩翩起舞凸现了欢庆,商铺掌柜们纷纷向殷明喜抱拳拱手告辞,各自回铺子迎接秧歌队的贺喜祝福。

这边白雪铺张下的漆黑大铁门里外,栖栖着不同表情和心态的人。盖着白雪的高高黑瓦房出现了斑驳,凸显房脊龙骨兽的巍峨。檐瓦贴着的一株几棵老白杨抖奓光秃的树枝上,黑黑的闪着油光的老鸹,不停的顶着老北风呱呱。扭曲的号啕唤来老鹞子对小家雀的唏嘘,站在房脊头上的喜鹊,望着远处街巷的斑斓五彩喳喳诉说着黑白。

警署门里院内,身穿青色和服的十几个人,也入乡随俗的学当地风俗,扎着刚扯下还带毛边线头的整幅老白棉布,无表情的垂立在四个日本浪人尸首前,默默不语。这是杉木花钱雇来为他的愚蠢而丧命的四个光棍儿浪人讨说法来的。也就是把已浑的水再劐弄劐弄,混水摸鱼。

铁门外,霜拥着凝重的二掌柜和苏四、牛二。警察大枪横在胸前,不叫进去,怕两下发生冲突和扰乱公堂。

窗子玻璃四边挂霜花中间已化去霜的玻璃里,一张灰滔滔的脸上,在阳光映照下显现出拧在眉毛里一双愁郁的眼睛,窥看着院内门外。

一面铺子被人纵火,占理。不竭余力,讨的是公道;一面是人犯的罹祸,不占理。狗仗人势,讨的是说道。两下的较量、对决,叫唐县长栖在夹缝里两下为难。从案子的审理,一方录供,说日本浪人是有预谋有组织有目的蓄意纵火,人赃俱在。另一方口供,异口同声咬死是酗酒滋事,无人操纵。一方是有影响的商人。一方是日趋长行势的日本人。一方是要追查幕后指使。一方是要追出杀人凶手。这幕后指使两家铺子拿不出人证,倒可搪塞过去。这杀人凶手验查枪伤证明是胡子,可空口无凭,也拿不出人证来。就有证据,谁能奈何得了胡子呀?这最棘手和最头疼的还是日本人,赖不上胡子,也赖不上两家铺子,赖谁呢?赖的是官府!日本领事措词严厉的就人命血案重申中国政府有保护日本侨民的义务,向吉林省政府提出强烈交涉,要求严惩杀人凶手并要官府抓住凶手抵命。如不如议,就以武力相威胁。抓捕的人犯是否刑罚,咋个刑罚?是按蓄意纵火还是按酗酒滋事,庭审各说一词。蓄意,那一定有主谋。两家铺子认为有主谋,可提供不了人证。人犯又否认有主谋,这里定包含着串供。酗酒滋事,也是犯罪,难逃其究,必须刑罚。不刑罚,就是偏袒,会引起公愤。刑罚,日本领事没提及,是避轻就重,抓住死人要挟,可对人犯也渗透出大化小小化了的意愿。日本领事态度这样爱昧,说明在事实面前无法抵赖,也不得不成认了日本浪人酗酒滋事的犯罪事实。

唐县长愁肠转侧,难以决断。

崔武据理力争,要严惩肇事者。

包局长在听了审讯和看了两家受害者的供词,公心所及,也站在法律的一边,提出惩办肇事者。死亡人犯也属同案犯,人死抵罪,不与起诉。立即把案子呈报省府,与日本领事交涉。

包局长这个建议,唐县长很是赞赏。明确人犯被人击毙,也是同案犯。这就解决了最棘手的日本领事的过分要求。

周转复始的一个来月下来,案子在冲突、妥协,终落下了帷幕。

真不出二掌柜所料,肇事的日本浪人以滋事获罪,赔偿两家铺子损失。死人换活人,肇事日本浪人免于拘役,由黑龙镇日本侨民协会认领回尸首自葬。

马六子让美枝子私自接触人犯,串供,又徇私枉法的审讯,叫蓄意纵火烧铺子主谋杉木躲过一劫。

马六子抖落完这起辣手案子,一身轻松的来到美枝子浴汤向杉木邀功,杉木送来许诺的一千块大洋,“我的大署长,大恩不言谢了。”

马六子一副恃功自傲一脸诡笑的冲着杉木,“我算叫你杉木害苦了,在火坑里熬了一个多月,扒了一层皮,你洗清脱身了,叫我背负个大黑锅?杉木,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儿了,还看藤木的口供不了?”杉木忙摆手说不看,“你指使干的为啥我再三套你话你不说,还蒙我说浪人喝多了,扯你妈啥**蛋啊?亏我留一手,先审的藤木,要不然我叫你诓骗了,还小猫没眼睛的帮你瞎虎(唬)呢?人要请人帮人,那得交心,哪能像你这样的?”

杉木心里一格登,这是要挟。我想抓他小辫子,他倒先抓住了我的后尾巴根子,这马六子够鬼的。事儿看表面是完了,可这暗地里的勾结还清不了,咱就都牵着走吧!可恨的藤木,美枝子说花钱雇的靠不住,真打这话来了?杉木咋想,还是得哄住马六子。这马六子捅出去,案子结了,倒不怕千里嗅和吉老大找我的后账?可死的人家人呢,这么大血案,说压压下去了,我的那点儿善意补偿,不就变成了公愤的把柄了吗?要侨民知道是我指使,这一鼓包,那我名誉扫地不说,侨民还不吃了我?

“马署长,你别听藤木满嘴瞎说?那是藤木为了脱了干系,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是栽赃污陷?”马六子眯着大单皮眼皮说:“这藤木信口雌黄,无凭无据,你不要拿一只耳朵,偏听偏信,咱们哥们啥关系,我能糊弄你吗?”

“啊,你还鸭子嘴不见棺材不落泪了,狡辩啥呀?”马六子也就想知道杉木的底细,讹诈一下杉木,向藤木问清楚了,也录了藤木的口供,听杉木这话里话外不买账,就说:“你杉木不领情,要凭据是吧?”马六子拉着杉木,“走,咱这就找藤木对质?”杉木一推马六子的手,“拉倒吧,有啥好对质的?我又没说不领你马署长的情,还真动真格的呀你?”马六子一稀溜,“杉木,你黄嘴丫子里长几颗牙我还不清楚?你一蹲拉几个羊粑粑蛋儿,我不清楚敢在你面前满嘴跑马车?你狗眼不识金镶玉,屎壳郎戴花臭美,马六子我在这道上混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想蒙我,那人还没生出来,不知在哪狗肚子里攥筋呢?这账你要不认也行,我把它公布于众,到那时,你想哭,抽舌头都来不及了?你可想好喽,后悔药可没处买去?哼!”杉木哭丧着脸,委屈地说:“真的马署长,我对灯说话,三十儿那天咱俩喝完酒,我又和藤木等浪人们一起喝了酒,就酒后失言,那么一说,谁承想他们喝多了,就闹出这么大事儿,捅了马蜂窝,惹出这大祸来?”马六子说:“杉木君啊,你说不是你指使的,那你给浪人的大洋,你那激昂的训话可证据确凿啊?啥,‘叫殷氏皮货行和德增盛在黑龙镇消失,就是你杉木和日本人的天下了。’这些,你对我抵赖没用?你到日本街去听听,那可是人口皆碑呀!那可是你们一个爹揍的多个娘们养的刚刚放出去的哥们吧,看他们咋说?你为你一己私利,不顾同胞的性命,你就是你大和民族的败类!案子是结了,这事儿他们信口胡啁,要不压下去,对杉木你十分不利?你不仅在中国站不住脚儿,你还敢回那兔子不拉屎的天桥立去吗?我不是叫号,你敢在你的祖宗板儿前说你没作亏心事儿吗?你干这丧尽天良伤天害理的事儿,谁能给你揩屁股,叫他们封口,得我,马六子!人都替你挡了枪子儿,你还在这儿跟我隔心隔肚皮的。不是我骂你,你配两条腿支个脑袋的人吗?我算瞎了眼,还帮你这猪狗不如的玩意儿?算了,我也不跟你惹这闲气了。杉木君,你好自为之吧!你那百惠子我也玩腻了,想再使美人计,不好使了?我是跟你叫号,要不你试试?”马六子探得放出的浪人,在背后骂杉木卸磨杀驴还替他顶罪的不满,也骂他马六子和杉木同流合污穿一条裤子。一根绳,拴两个蚂蚱,马六子怕包庇杉木的事儿露馅,早叫人吓唬住了浪人闭嘴。马六子他一再逼迫杉木亲口说出是他的指使主谋,目的也怕杉木反桄子,对他不利,才耍这套逼宫的把戏?马六子看拿不住杉木,以退为进,翘起屁股就要走,杉木哭哭咧咧的拉住马六子,自我作践地说:“马署长,你要救我啊!我是王八蛋,才有冒犯的地方,你宰相肚子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再出一把手,救人救到底吧?我是把那些浪人得罪了。当我面说的好好的,背后就胡沁,你叫那些瞎咧咧的浪人闭上嘴。你的大恩大德,我杉木一郎永世不忘。”

美枝子拉门进来,撒着娇的冲马六子嫣然一笑,马六子更是冻大葱装硬,挺直腰板子,抽着鼻子吸着美枝子身上散发的鲸鱼龙涎香的香气,眼珠子却低低垂在美枝子衣领缝里。美枝子哎哟地说:“马署长,就再帮我夫君一把嘛!”,说完,娇嗔的坐到杉木身旁。

马六子看美枝子娇媚可人的样子,败下阵来,缓了口气,“杉木君,我再问你一次,藤木等浪人是不是受你的指使?”杉木搂着美枝子的细腰,有勇气似的,“是咋样儿,不是又咋样儿?”马六子一哈拉,“那能咋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