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乌拉草
7387300000361

第361章

殷明喜兴高采烈地捋着八字胡儿,瞅瞅笑逐颜开的殷张氏,呵呵地说:“好了!都起来吧!”吉德和众人站立起来,分立于两侧。心儿男儿老大,率孙字辈的小兄弟小姐妹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也给殷明喜拜寿,“祝舅爷、姥爷、爷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年年发大财,岁岁抱金砖!”随后就听见“哐哐”的头磕地声。殷明喜乐得脸都开了花,忙起身离坐扶起心儿,又哈哈地招手说:“都起夹来吧!”殷明喜抹着心儿的头,扭头冲殷张氏笑说:“这帮孩子呀,多好啊!”又转脸儿瞅下吉德,“俺殷明喜骨肉血脉,不怕祖宗牌位撂荒了。来来孩子们,都到舅奶、姥娘这拿喜寿钱儿吧!”孩子们一窝风地呼向了殷张氏,蹦高高地嚷嚷着“有红包喽!”闹哄哄一阵子,孩子们手拿红包喜乐地互相嘻嘻着。

“亲窝的献寿礼!”

吉盛作为殷家上门的掌门女婿,和艳灵仨孩子献的寿礼是金童玉女,取儿孙满堂福多寿多之意。

百灵和“老郑”献的寿礼是一套古本《三国演义》;

好灵抱着孩子和钱少爷献的寿礼是玉镶金的蟾蜍招财进宝;

蔼灵和爱灵各自献的寿礼是抄写唐李白诗的楷书墨宝。

“外甥献寿礼!”

吉德和春芽、柳月娥、小鱼儿一帮孩子献的寿礼,是一对呈现祥瑞的镇宅之宝和田玉麒麟,“祝大舅吉福吉寿!”

吉增领着美娃,手捧两大红鎏金宝盒,噗咚一跪,打开宝盒,高调门地喊道:“大舅,二外甥增儿的贺寿礼是两个鹿鞭一对老虎前膝盖骨。祝词,虎骨驱寒除风湿,站立不倒不老松。鹿鞭壮阳腰杆直,驰骋跃马不老鞭。”说着,抓起鹿鞭瞪瞪眼的举手一扬,作跃马势。

众人哗然,哈哈一片哄堂大笑。

“哈哈这二楞小子,甩上词了?”殷明喜高兴的仰脸儿大笑,离坐起身,亲扶吉增起来,亲手接过盒子,低头看看盒里的东西,拍拍吉增肩膀,眼擎泪花,“实成!还是俺二外甥搁心惦念大舅啊,俺没白疼!俺早年收皮子老上山下草甸子的,落下了风湿,一刮风下雨浑身酸疼的不舒服。寿礼不在多厚重,也就儿女的一份心思,应个景。这二小子还想着俺的毛病,就这份心,有心哪!千里送鹅毛,礼薄情意深!瓜籽子不饱,暖人心哪!”殷明喜一席感叹的话语,叫众人感动得有些沉寂。殷明喜说着,拿起鹿鞭,学着吉增的样子,“跃马扬鞭任俺驰骋!”殷明喜突发的叫人掉眼珠儿的滑稽举动样子,破天荒了,叫众人喑哑失色的捧腹大笑。

“大舅,我爹得照顾两个铺子,抽不开身,叫我代为给你贺寿。”美娃款款地说着献上一个礼盒,“这双毡里儿皮靴,是我爹一针一线花两天亲手做的。”

“好!”殷明喜接过来说:“谢谢亲家公了。”

“亲朋家里人献礼了!”

大梅和二梅抬过一个小方桌,上面用大盘子托放着五个倭瓜大小的寿桃,跟真桃子差不了一二。大梅和二梅双双跪下,磕了三个头。随后土狗子等几个哥也有小寿礼献上,磕了头。家里佣人、伙计学徒都拜了寿。

二掌柜正要宣布外宾拜寿时,小德双膝跪下,叫声舅爷,然后双手举起两个编有寿字的连心结,“这是俺妈妈和文静师太的寿礼,叫俺代献!祝寿星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长青不老松,长寿共日月!”这一贺寿,殷明喜热泪蕴蓄于眶,感动地接到手,颤颤的控制的不抖。殷明喜扶起小德,在小脸儿上左右这个亲呀!小德看殷明喜怪怪的眼泡里汪汪的,囔囔,“舅爷,哭不是好孩子!”殷明喜说:“舅爷这是高兴啊!”殷张氏没往文静师太那头歪想,以为殷明喜看小德想起不愿进门的大丫儿了,受感染的搂过小德放在大腿上,夸着说:“这小丫头,准有出息,多懂事儿。这小嘴甜的,像含了蜂蜜似的,可会吧吧了。”芽芽从春芽身边走过来,对小德说:“妹子下来。多大了还叫舅奶抱?”小德下来后,又贴殷张氏耳根儿说:“舅奶,妈妈叫俺带个话。叫你好好照顾舅爷,让你也要保重身体。师太也让小德捎个话,叫你有空到庵里坐坐。”殷张氏点点头,稀罕地捋下小德额头上的刘海,笑着说:“乖!跟芽芽姐玩去吧!”芽芽扯了小德问:“诎诎啥呢?有话不会当面大声说,捅捅咕咕的。下啥舌,俺最烦咬别人耳根子了?”小德拽着芽芽,要对芽芽诎诎话,芽芽说:“瞅瞅,你又来了,啥毛病呢?”小德不好意思地吐下舌头,红着小脸蛋儿,瞅瞅芽芽笑了。

“外宾贺寿了!”

县上、镇上大小官吏,县太爷唐县长、党部张专员也送来贺礼;保卫团、保卫附团、驻军、警察局署也没落空。皮行、杂货行、粮行、烧行、钱行、布行、首饰行、果蜡行、铁行、木行、锡器行、表糊行、水产行、花行、染行等各家商铺掌柜的,无一有漏。福春堂、福生和等二十几家中医诊所、药铺和兴华医院、东亚医院、普济医院等西医的医药行抱团来贺寿。各村屯村长有交情的也来巴结。土狗子几个哥们爹妈兄弟姐妹陪着老鱼鹰老公母俩也来沾喜气。钱百万偕夫人、姜板牙偕香香也来贺寿。姜板牙凑近殷明喜皮嘎地说:“我给你送来十袋刚磨的精面,当寿礼,也省得你再老天天喝苞米面糊糊。一个大掌柜的,又是大会长,多寒碜啊!”殷明喜也悄声扯皮子地说:“喝苞米面糊糊,那是俺的口福,哎!你想喝还喝不了呢?你呀牙太大,像个闸门似的。”姜板牙一稀溜,“你呀,净拿我开涮!我拿精面当贺礼,就是想打点儿糨子,糊住你的嘴,省得你老扒哧我?”两人这一诎诎,馇咕得是哈哈大笑。

吉德等众人分别陪客人到明月楼吃寿宴,这出门得插空。贺寿的人把殷府呼个水泄不通,人满为患。黄家大院门前的车马堵了半条街,卖呆儿的插在车马缝间,溜开了砖缝,壮豆包壮的满登登的。小孩子爬满车板儿、车篷,车辕都站满了。

东兴镇商会兰会长带着三姨太大老远赶来,一进院就嚷嚷:“小寿星呢,在大哥面前摆上谱了?”殷明喜听报,忙和殷张氏迎出,拱手抱拳一躬,“大师哥风尘赴赴赶来,三弟不敢当啊!让三小嫂来不就行了嘛,咋的大师哥不放心呐?”三姨太睨视一下殷明喜,“瞅三弟你说的,小嫂比母,你大哥还怕你和尚似的啊?”兰会长啈嘻嘻地说:“俺三弟那点儿出息,俺还不知道是不三弟妹啊!”殷张氏拉着三姨太的手,对兰会长笑说:“大哥取笑俺呢?”兰会长呵呵进屋,家里人只剩下吉盛一人接着,让座坐下,“老二呢,咋不来见大哥呀?”殷明喜忙说:“二哥和吉德一帮都到明月楼招呼客人去了。三小嫂,你最爱看戏了,待宴席后,叫殷张氏陪你和二嫂去振桦大戏园子看戏。哈尔滨来的名角,白玫瑰。大德子在哈尔滨捣腾山货时认识的。人长的比三姨太略艳一筹,你看时得看住俺大师哥点儿,别钻进眼珠子里抠不出来?”三姨太瞟下兰会长,“那我到要看看去。不行啊,我给你大哥拉搁拉搁,作个小末咂四姨太。咯咯……”殷张氏瞅三姨太说:“你就拉哧!瞅把大哥都说乐了。”三姨太说:“我说他心坎儿去了。”殷明喜说:“白玫瑰在这义演募捐,俺看了一场孔雀东南飞,演的真够劲儿。”三姨太逗着殷明喜,“你都活心了?那小嫂我可得先着你,难得你花心一次。”然后拿京腔京调唱问:“三弟妹,你可愿意?”殷张氏大红脸地南腔北调逗唱着回答,“全凭嫂嫂做主儿!”

“咯咯……”

兰会长向门口一招手,跟包的拿来一个精制礼匣,递给殷明喜。殷明喜打开盖一瞅乐了,“啊,水烟袋!这不孔雀毛插在鸡屁股上了,不对路啊?大师哥,你是知道的,俺不太会抽烟,你这……”兰会长一抖袖头说:“你瞅好了再说,别白了俺一份心思,这个水烟袋,俺可是从天津卫张园好不容易从一个皇亲国戚手里淘换来的,纯牌的宫里货。不含糊,货真价实!你看,和田玉的烟嘴儿,雕的硃雀儿。盛水烟盒是纯金镶的祖母绿宝石,多金贵呀!你知道嘛,俺是花了大价钱才弄到手的,你别不识抬举,还挑三捡四的,矫情?等你再老老,闲着没事儿,你也不抽大烟,抽两口这个,摆摆老爷子谱,也好解解闷不是?你大哥俺这叫,水没来,先叠坝。等你着紧蹦子,那不抓瞎了吗?你抽不抽,用不用,放在你那古董架上,也算个物件,收藏嘛!”殷明喜啊哈地说:“你个大哥呀,绕来绕去,最后才说到点子上。你知俺好收藏啊?”兰会长一笑,嗔说道:“不知你,俺还佩当你大哥吗,真是的?”殷明喜说:“俺笨哪!多暂都叫蛔虫给蛆蛆了,还抠屁眼儿刺挠不知咋回事儿呢。好!诱良从娼,还花言巧语,大哥一番苦心,三弟愧领了。”兰会长拿殷明喜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哭笑不得地直晃头凸凹眼珠子。三姨太帮腔说:“三弟,你别白瞎了你大哥一片心喽!为了给你送寿礼,你大哥没少费心思。这不那趟我俩去天津卫办货,赶巧遇上了,花九百零五块八现大洋,就早早预备上了。”殷明喜哈哈的点着兰会长,“你可够那啥的,瞅抠的,都带零头?”殷张氏说:“他就在大哥小嫂面前耍耍贱了,老小嘛!”

正在说笑之际,邓猴子笑眯眯的带着挎着盒子炮的胡来和谭蛋,还有他那俩宝贝儿子进来了。全屋的人一下惊住了,顿时鸦雀无声,都瞪着大眼睛僵那儿看着。邓猴子也没料到会“一鸟进林百鸟压音”的不受欢迎,也显得尴尬的格外紧张。兰会长一看,忙皮笑肉不笑地打圆场,“啊哈哈,邓参事贺寿啊?”

邓猴子不是好眼神地瞅了兰会长一眼,‘废话!不是贺寿我来干啥,瞅你们白眼哪?嗯,我不死也是鬼,借个由子,找老道会会气,我也算重新出山,在黑龙镇达官显贵面前露个相,显摆显摆,我邓猴子又回来啦,你殷明喜能把我邓子森咋样儿?三岁长胡子小老样儿,贺寿,贺你妈个奶奶寿?我现在给得势的日商杉木办事,就狐假虎威的耀武扬威一把,不吓尿裤你啊,也叫你胸口堵块大石头!你殷明喜别得瑟大发了,这家伙,目中无人了,连老鸨子都来了,咋没请我啊,还不是不想**我吗?你瞧不上我,我丧门星就尿尿你,看你还能撵我呀?你要不客气,我就给你整点儿动静看看!一个会长做寿,整这么大哧,不刮地皮吗?我当会长那么多年,年年吵吵嚷嚷做寿,咋没这么多人捧场呢?殷明喜咱俩的账,吃蜡肉,一点儿点儿的拉,总有一天我叫人拉死你!’

“兰会长久违了,还那么健朗豁达,开明敞亮啊!”邓猴子嬉皮笑脸地抱拳施礼,“咱俩曾是同行同仁,我这前辈汗颜啊!哈哈咱们合作过,也龌龊过,咱俩倒空后恕?”邓猴子哈哈的手朝殷明喜一伸,对兰会长说:“今儿是我这后任殷会长的大寿,我得贺贺呀!”邓猴子走到殷明喜面前拱手施礼,殷明喜才站起来,勉强的拱了拱手,“殷会长,你五十是大寿,当哥的给你贺喜了。”又说:“啥事儿呢,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冰释前嫌,过去的就叫它过去,老黄历,翻过这一页,言归于好嘛!官不打送礼的,民不拒贺寿的,你老弟不会那么没绅士风度把我骟这噶达吧,那多失你会长的面子啊!我今儿前来贺寿怀着诚意而来的,没有半点恶意。这不赶上了,哪有不来之理呢?咱们过去必竟在一个锅里搅过马勺,磕磕碰碰的,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嘛!我呢,一是来贺寿。二呢,过去我作的不对的地方呢,也是顺便给老弟道个歉!我知道我作恶深重,该死没死,赶上阎王爷开恩,清理大牢,秦桧还有仨好朋友呢,杉木君又搭把手,我就出来了。这不,我馇巴点儿钱,个个儿弄个民团,杉木君正好缺少看家护院的,雇了我,混口饭吃。这往后,念我邓子森好的一面,还请殷会长多多关照!有不对的地方,请你殷会长就猛劲儿喀哧,我不待打哽的。啊…….我备点儿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殷会长笑纳!”

二掌柜不知啥时候从明月楼赶回来的,在门口公事公办的高喊:“邓参事呈贺寿礼啦!”瞪眼完和瞪眼瞎展开一幅《寿星图》,殷明喜瞭了一眼,叫吉盛收了。二掌柜高喊:“贵宾明月楼请!送客!”邓猴子看没被卷沿子,目的已达到,就冲众人拱拱手,也没人还礼,骟不搭的滚蛋了。

看邓猴子走了,殷张氏和三姨太才从里屋走出来,殷明喜松口气的坐下,“这不来气俺吗,成心!”兰会长不再乎地说殷明喜,“你也是,生那气呢?这种人,有个山就爬,有个树就抱,你犯得着嘛!”二掌柜说:“邓猴子这个黄皮子,就是来气你来了,你再生气,不是正中下怀了吗?另外,也是借你大寿之机,亮亮相,得瑟得瑟,显摆显摆,我邓猴子不仅回来了,还金环在身,你殷明喜再能耐能咋的我,我还是我,咱走着瞧?哎三弟,你今儿,就一条狗来了,咱也得乐呵的。要不,瞅咱多没肚量啊!得,那边席面都摆好了,咱们也过去吧!”

这说话要走,杉木偕夫人美枝子,还有松木二郎和山田相伴也来贺寿。殷明喜余气未消,杉木又来填堵。但殷明喜还是克制地礼貌的接待了杉木。杉木还是很佩服殷明喜为人品行的。他出于礼节而不拉空,也是向殷明喜示好。杉木认为,生意场上你争我夺不择手段很正常。做人礼节不可缺。失礼是大不恭。今儿杉木没有邓猴子那些邪念,就人对人的尊重,来贺寿。杉木说了几句贺寿的话,献上花篮和一盒寿桃,就知趣地告辞了。二掌柜送到门口,叫伙计送杉木一行到明月楼。杉木说还有事儿,婉言谢绝了。

众人出了房门,牛二从对面走过来对殷明喜耳语几句,殷明喜留下二掌柜,叫吉盛告诉吉德先开席。吉盛和牛二就带兰会长等人先去了明月楼。

“别眯着啦,出来吧!”

两个脖子上搭条埋汰白毛巾,肩挎布包打扮的庄户人,从靠小院墙一丛小树后走过来,双手抱掌举过头顶一揖,“寿星老,贺寿了!”殷明喜忙扶起,笑说:“两位大当家的,折杀俺也!”二掌柜这才看清,一拳打在王福肩胛上,“装神弄鬼的你俩,快里屋请!”

二掌柜在前,领进中堂东屋,王福和曲老三坐定,王福捋着大长胡子说:“要没这套行头,我俩想来也不敢来呀,这不就怕给殷会长找麻烦不是嘛!”曲老三也说:“嗯哪,可不咋的。五十大寿啊,在咱这噶达可算大事儿了。我俩寻思着,不来吧,欠个大人情,我们得后悔一辈子。人生有几个五十啊?过这一个,那个五十不知搁哪块堆等着呢?我俩一合计,咋的也得来给殷大掌柜祝寿啊,就故伎重演吧!我俩乔装打扮一番,哈哈……”殷明喜说:“俺听牛二说,大德子约摸你俩准来,就叫他搁门外等你俩,还叫大德子说着了。”二掌柜忙咧地说:“快点儿,你俩不能空手来吧?”曲老三打开布包,展开一轴丝绣,“这是一幅湘绣《钟馗夜游图》,你二掌柜别瞪眼儿瞅我啊?放心,这不是打家劫舍掠来的。这呀,是我在吉林城一家古董店那花一百块大洋合吉钱儿一万二千吊,买来的。干净!”殷明喜接过端详好一会儿,又举给二掌柜看,“这绣工可以和苏绣媲美。年代吗,这丝线还新鲜的,也就宣统一前一后,不会太远了。”二掌柜晃头,“你跟俺说,那不等于拿和尚脑袋当傻瓜吗?哎,二位大当家的,这门神咱过年老贴,可你们知道钟馗是干啥的吗?你们不会……”王福哈哈说:“咱们民间不传说是驱邪逐妖之神嘛!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曲老弟可知道的比我多,这也是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