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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马六子大步走到人群前说:

“大家伙儿听着,大锅盖倒卖政府严令禁止的出菏小麦,罪大恶极嘛,我奉命查办。大家伙儿都在这旮儿,不要慌,不要害怕,谁的罪就是谁的罪,不会牵扯无辜。大锅盖自已个儿站过来,只要说清咋回事儿,皇军会高抬贵手的。要有立功表现,皇军还会奖赏的。你们都听见了,才刚山田太君对侦破此案的协和会的邓会长,不是大加赞赏吗?只要乖乖的听皇军的话,皇军不会亏待大家伙儿的。谁是大锅盖,站过来!事儿都做了,你还装啥孬种啊?我知道你就在人堆儿里,大锅盖出来!”

谭蛋儿这个狼圈里卑鄙小人,鬼鬼的探出身子,盯着邓猴子看,邓猴子点下头,谭蛋儿这才蹭哧两只脚,来到人堆儿里,一眼就把歪缩坐在老面兜儿身旁的大锅盖认出来。马六子向身后警察一歪头,两个警察半疯地就过去,从地捞起来了大锅盖。

老面兜儿这一惨死,大锅盖后脑海好像冷不丁挨了一烧火棍,先惊恐得失魂落魄的灵魂儿出壳,就跟自个儿的魂魄被老面兜儿摄拿去了一样,痛哭流涕的洗刷自个儿的罪过,想挣扎弥补自个儿的一时糊涂,祸害人的啦?!邓猴子等人的出现,大锅盖惊醒了,贪生怕死的大脑骤然变得坚韧无畏了。他内心对自个儿的懦弱充满悔恨,对老面兜儿的上吊愧疚得登峰造极,对前来抓捕的人恨入骨髓。一时失足千古恨,我要堂堂正正的还老掌柜一个清白。

当警察从地上捞起他那一刹,他主意已定,虎卑势,狸卑身,抖抖神儿,忍着身上挨众人醢的疼痛,甩开警察的揪缚,一步一步走到马六子面前,哈哈大笑两声,一甩身子,昂着头对大伙儿高喊:“老少爷们,我大锅盖,这小半辈子算活明白了,找到了正当香主,那就是投靠了皇军,帮邓会长成全了一件大事儿,整死了老面兜儿,搞垮了义兴源,剪了德增盛的臂膀,除了邓会长的心腹大患。哈哈,马署长,你想问啥就问吧!邓会长,我会让皇军满意的。”

人群里一阵骚动,咒骂声一片,警察向前压了压。

马六子听了大锅盖的表白心里这个乐呀,邓猴子你上演的好把戏,二拇指揩屁股抠了自个儿屁眼儿,都是你捣的鬼,我看你还有啥说?我再让你丢丢丑,害害脸儿,慢吞吞地问:

“大锅盖,你实话实说,免得皮肉受苦。我问你,据我所知你跟老面兜儿有十多年了吧,你咋忍心背后捅刀子,卖主求荣呢?”

“谁是主?你替人家奴打奴揍的人就是主儿啊?我当老面兜儿跑街的伙计这些年咋样啦,还不是米够糊口的钱够糊屁股的,挣着金山银山啦?邓会长不一样,还让我老婆孩子坐上了川岛太君的大摩托车了,突突……多威风啊!可我老婆孩子享不了那个福,魂都吓飞了,哈哈!”

“你认识牛四斤吗?”

“那傻二?我……不认识!”

“牛四斤!你认待大锅盖不?”

“不认待。我怕烂眼边子。”

“倒买出荷小麦谁搭的桥?”

“我不知是出荷小麦,谁也没跟我说过,只是套拢我买牛四斤的小麦。根据我多年跑街的拿摸,我知这猫屁股里有猫腻,要不干啥嗷嗷的跟我叫秧子呀?先是小饭馆掌柜的,我没干。后来小饭馆掌柜的说是给我一百块大洋,我也没干。再后来川岛太君拿刀把我请进了牛家围子的村公所,他好顿拿狠实话哄我,不吃小葱我拿一把,我也没干。再、再后来他们怕我自个儿不好做主,都知我惧内,也就是咱这噶达的爷们老病根儿气管炎[妻管严],把我老婆孩子请来了,我一下就吓傻了,见霜的茄子,蔫啦!”

“牛四斤!是这么回事儿吗?”

“我不说过了吗,还问个狗屁,谁扒瞎啦?熊人熊到这份上了,还往腚眼子里碓屎橛子,是人揍的吗?”

“大锅盖!这么说,你是不知情了?是有人逼迫你了?你是咋样让老面兜儿上钩的。”

“先是不知,后来知道。先前儿是他们逼寡妇改嫁,后来我又诱良家为娼。你说我咋样钓老面兜儿上钩,那二乙子[阴阳人]上炕,太简单了,咋整都行!我在老掌柜心里那就是马蹄掌,那叫个铁呀!我唬老面兜儿,那叫老头儿唬小傻丫头儿,一愣一愣的。直到老面兜儿上吊,也没埋怨我一句骂我一句,你说面不面,拿不成个,得兜着走。他自个儿拉磨的驴,愿上套。你知为啥?他实心儿的磨,没眼儿!”

“你是说老面兜儿更是带糊稆子,不知其情?那老面兜儿死的岂不怨屈,吃亏上当还白搭上一条老命。那他为啥上吊啊?”

“不怨!死比活的有骨气。以死抗争这个不是人活的世道,总比你我苟且偷生的好。你我为狗吧没狗性,为狼吧没狼性,为人呢没人性,活个啥劲呀?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悔恨呐!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活就活个人样,死也得轰轰烈烈,对得起先人。”

“嘿?一嘴的大粪,这些话你也能说得出口?配吗?我再问你,德增盛商号吉老大知道这事儿不?”

“我是狗屎堆,比大粪还臭!可我是个爷们,被人强奸了是啥滋味?大柜上的大东家要知道这事儿,还会有今儿这事儿吗?他要在家,老掌柜根本不会死?”

“山田太君,都清楚了。大锅盖和牛四斤口齿一致,是邓会长设套整人,引诱和挟持让他俩背黑锅。说的背后有人指使,更是牛头不对马嘴,邓会长一向与吉老大不和,官报私仇。邓会长指使手下谭蛋舞弊违法在先,做假账瞒报出荷数量,剋扣出荷小麦,设局陷害老面兜儿。老面兜儿蒙怨致死一案,与邓会长有间接责任。应赦免牛四斤死罪,活罪再议。大锅盖罚他出劳工一个月。谭蛋身为工作班人员,受人唆使,循私妄法,交法院量刑。邓会长的所作所为,卑职不敢妄断,请太君圣裁。不过按满洲国法律,捏造事实,唆使它人,污陷无辜,致死人命者,是大罪!如果太君法外开恩的话,就怕难服民心。吉老大也不善茬子,老面兜儿家人也不会善罢干休的。”

“串供!串供!马六子你替谁办差,竟然反盆子说话?你拿了吉老大多少钱?太君,你们评评,我破了一起大案,他嫉妒我,还弄我一身不是,这这……”

“太君!我办案重证据轻口供,牛四斤大字不识一筐,写那字歪歪扭扭还不如老蟑爬的呢,他能造出假账本?再说谭蛋也成认假账是麻猫做的。麻猫两撇子下去也供认不讳。邓会长再狡辩,那是强词夺理,干扰太君的判断力,拿太君的二傻子,往太君脸上抹黑?”

山田倒吸一口凉气,对马六子和邓猴子彼此的勾心斗角很觉辣手。他狡猾多端,两眼露出凶光。粮谷出荷关乎大日本帝国的圣战,满洲国政府里总有一些满系人抵制粮谷出荷策略,连康德皇帝都有松动,要不是总理张景惠是出于几十万的粮谷出荷的犒劳金还是出于对皇军的忠诚,一句‘勒勒裤腰带就挺过去了’的硬顶着,粮谷出荷早就得腰折。大日本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不容侵犯。邓猴子虽私心过重,办事欠考虑,依仗皇军不计细节,叫对头抓住了把柄。但邓猴子还是一心效忠大日本的,煞费苦心设计这么好的一个圈套,足见他的忠心,也符合大日本的利益。本想光明磊落办个漂亮的透明案子,以显示大日本治理能力,洗刷一下皇军在满系人心目中只知道杀人的烙印,抨击国内一些政客对军方的蜚语。嗨,事已至此,烧红的木炭,哪有沏灭的道理?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一不作二不休,杀一儆百!拿不是当理说,谁敢咋的。

“马署长,烧酒喝多的干活,胡说八道的不好。邓桑大大的好,有眼里见儿。一心一德,共存共荣,大日本大大的朋友。不过,办事脑子里缺根弦儿,虎而冠者。”山田褒贬地斥责完马六子,和邓猴子走到大锅盖身边儿,虎视鹰鳞,一副阴森森的样子,指着大锅盖口气很硬地说:“你的不够朋友,编假话的干活,不行!你挺听你老婆的话,你不说实话的有,还是请出你的老婆孩子帮帮你,你的明白?嗯?友西!”大锅盖犟犟鼻子,哼哼两声,低眉眼瞟山田胯上的军刀,柔中带钢地说:“是吗,我说假话的干活?瞎扯蛋,天地良心!你问问邓猴子,是谁胡沁****啦?得,对驴弹琴!山田,小鬼子,我****祖宗!”

山田被大锅盖冷不丁的绵羊变老虎的神态唬得直迷糊,目瞪眼呆,弄傻啦!说时迟那时快,大锅盖虎啸风生一伸手,“仓亮亮”抽出山田胯下的军刀,探囊取物一般,亮光一闪砍向山田,“咯嚓”一声,一截戴白手套的手臂,飞出醢向一旁的一只狼狗,狼狗一口叼住,放在地上拿爪子摁住,冷酷地撕咬吞咽。刹间,川岛“哇”的一声,推倒断臂的山田,大锅盖又抡起军刀砍杀下去,川岛“叭叭”两枪,大锅盖胸前崩出两窝鲜血,趔趔趄趄向前几步也没忘了猫准仇人,军刀“嗖”猛的向邓猴子飞去,刺进了邓猴子瘸腿的大腿里子。

“哈哈哈!老掌柜等……”

“叭叭!”

川岛残忍地又是两枪。

“我****妈的小鬼子……”大锅盖嘴里喷出鲜血,胸前鲜血汹涌如注,大身板儿夯夯实实地拍在地上,两眼瞪得大大的。

“小鬼子杀人啦!小鬼子杀人啦!”

人群震动了,发出蜂群般嗡嗡的低鸣,不知谁不顾鳄口之厄,面对虎爪狼牙高喊了起来,大伙儿也随着喊。

“叭叭!”

川岛朝天上放了两枪,宪兵、警察、自卫团铁桶加箍,紧了又紧,黑黑的枪管,闪闪的刺刀,齐刷刷地对准震怒的人群。

老丁虓虎之勇,不顾头不顾腚的扑向大锅盖,扯开嗓子嚎淘淘的大声哭喊:

“我的不对襟的爷们呀,兔崽子你小子死的刚烈,有种,够爷们!”

山田浑身是血的被川岛等人救起后,气急败坏地哇哇乱叫。邓猴子不顾流血不止的瘸腿和刀伤的疼痛,对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的山田下谗言,“山田太君!山田太君,这是预谋。你想老面兜儿哪来这些钱,福来顺油坊串换了老面兜儿不少钱,德增盛也脱不了干系?”麻猫窜上来说:“是的。账房老丁下半晌,还去趟儿福来顺油坊还钱呢。不信,问老丁啊?”邓猴子牛尾巴点火,“山田太君,一网打尽这些奸商吧?”山田咬牙绷着裹扎起来的断胳膊,丧失人性地咆哮,“抓!查封账目,没收德增盛属下的火磨油坊全部家财。”邓猴子一声阴笑,“那德增盛商号……”山田一瞪眼珠子,“哪呢?八嘎牙路!你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天之功,蚍蜉撼大树,咱想得起干不起,猪脑子!杀了头羊,羊群咋办?川岛查封油坊!邓营长查封火磨!马六子押上牛四斤的开路,哎呀呀我们的回去。”

义兴源火磨下午晌儿发生的突然变故事件,二掌柜傍黑儿前才听牛二说的。二掌柜听后直拍已发亮的大脑袋瓜子,热锅蚂蚁一样在地上打转转,多次抓起公事台上的电话和吉德联络也没联系上。他刚想出门找殷明喜商量一下,吉盛从殷氏皮货商行的柜上跑来说,山田等县上头头脑脑和军警特,押着牛四斤去了义兴源火磨。还听说老面兜儿大叔上吊了,事情闹大了。俺二哥二上就去了火磨,恐怕现在也到了那哈了。二掌柜听了脑子里嗡嗡叫响,太出乎想向了,这咋可能呢?二掌柜发了疯,边往外跑边喊:

“老面兜儿啊你这老蔫头扯啥呢啊,咋上吊了呢呀?啥大不了的事儿,这不要老哥的命吗?”

吉盛追着二掌柜喊:

“二叔!别急呀?馇咕馇咕再去啊?都疯了,这可咋整?慢点儿,大门口有车,等俺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