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策马天涯
心不在焉地吃完,雨也停了。
明晓镜却突然感觉到浓浓的困意,忍不住便趴在那儿睡着了。
君陶然摇摇头,看她脸上的憔悴,小声道:“晓镜对不住,只能这样做,才能让你好好睡一觉,否则,再这样下去,你怎么受得住?”
把她抱回自己的房间,刚想离开,明晓镜却突然醒来,直觉地就要往外走。
“去哪里?”君陶然连忙拦住她,有些惊异:没想到药效这么快便消失了。
“你有没有听到?”明晓镜摇晃他的胳膊:“你有没有听到马蹄声,是颜诺的马,颜诺回来了!”说罢放开他向外边跑去。
“你听错了——”君陶然连忙拦住她,有些难过:“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这儿离城门那儿那么远,你不可能听得到!”
“真的,我真的听到了,”明晓镜有些焦急:“不信你和我去看看。”
“好吧,我们过去看看。”君陶然答应着,看着她紧张离开的样子,心下却越发的黯然。
来到城门上,城门外却依旧是空无一物,君陶然低声劝她回去,奈何明晓镜不管怎样都不肯,依旧坚持她听到了颜诺的马蹄声。
君陶然闷闷地陪着她。
却听明晓镜突然喊道:“大哥,你看你看,那个黑点是什么?”
然后又有些激动:“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近了,越发的近了,可是回来的,却不是颜诺,只是他的坐骑,那匹黑色的马,第一次见面差点把明晓镜踏死的马,很长一段时间明晓镜和颜诺共乘的马。
“赤乌?”君陶然有些讶异:“赤乌怎么回来了?怎么没见颜诺?”
明晓镜连忙跑下去,果然是颜诺的马,赤乌见到明晓镜似乎很高兴,却也有些难过。
赤乌见到她似乎很高兴,不住地往她脸上喷气。
明晓镜抱住赤乌,在它耳边哭道:“赤乌赤乌,真的是你,你回来了,那你的主人呢?”
赤乌似乎能听得懂她的话一般,把头凑到她手臂上,又把身子向前移了移,动了动蹄子。
“你知道他在哪……对不对?”明晓镜摸着它的鬃毛:“你要带我去找他,对不对?”
赤乌不住的喷气。
明晓镜心一横,试着上了马,折腾了好一会,终于让她翻上了马背。
“晓镜你要干什么?”君陶然有些紧张:“你还是先等等我——”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明晓镜看向他:“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回他!”
“可是——”
君陶然还想说什么,却见明晓镜突然低下头,在赤乌耳边道:“赤乌,我们走吧!”
君陶然急了,刚想跑回去,却见城下突然多了两个人。
“大师兄你放心吧,”柳溪云笑了笑:“我们帮你保护好她——”
沐远晴亦笑:“我们不止要保护她,也会帮着他,和她一起把二师兄找回来的。”
说罢两人策马向明晓镜离开的方向追去。
君陶然愣了一会,急急忙忙跑回城中,恰好此时,江年和林欣月终于归来,来不及多说什么,君陶然连忙把千绝门交给他们,自己也朝着明晓镜她们的方向赶去。
赤乌带着明晓镜一路奔波,终于在十日后,来到了一处悬崖,便不肯再走了。
明晓镜茫然地下了马,走到悬崖边上,面无表情,身后是柳溪云和沐远晴,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突然听得赤乌长嘶了一声,明晓镜回头看它,之间它低着头,似乎在看着什么。
明晓镜连忙跑到赤乌身边,向那里看去,只发现了挂在悬崖边灌木枝上一小块破碎的布条。
却是颜诺最喜欢的黑色。
想着颜诺或者是在这个地方,被宁致远推下悬崖,不小心留下的,唯一的东西,明晓镜终于支撑不住,跪在当地,泣不成声。
身后是柳溪云和沐远晴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好任由她一个人,沉默着伤心着。
此时已近黄昏,残阳如血,轻轻铺在地面上。
远处不知何人的萧声呜咽,吹得人越发的难过。
想着想着,明晓镜不知不觉便向悬崖边近了,柳溪云和沐远晴连忙跑过去拉住她,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晓镜,事情还不至于那么糟糕,你先不要寻死——”柳溪云有些着急,有些语无伦次,平时爱说话的人,此时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我没有要寻死……”明晓镜茫然地看向她:“我只是,要把他的东西捡起来——”
沐远晴听罢,连忙帮她把东西拾了回来,虽然只是一块小小的布块,明晓镜却十分珍视的收了起来,又看向她二人,笑道:“我没事,我还要去找他,你们……先回去吧,帮我跟大哥报声平安。”
“我们跟你一起找,”柳溪云摇摇头:“哥哥他们也在找二师兄,我不想就这么回去,怎么也要做一些事情,要不不安心。”
明晓镜也不再多说,只是摇摇头:“那我们走吧——”
于此同时,君陶然终于追上了她们,恰好看到了明晓镜疑似跳崖的那一幕,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急急忙忙赶到她们身边,依旧有些后怕:“你这又是何苦?”
明晓镜笑着看向他:“大哥,我没有要寻死,就算要死,也要等到确定他回不来了……我才会死,现在他生死未卜,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去的。”
“那就好,”虽然放了心,可是明晓镜语气里的厌生之意依旧很明显,君陶然连忙摇摇头,把自己这几日得到的消息告诉她:“颜诺没死。”
“你说什么?”明晓镜果然被他的话吸引到:“他真的没死?他现在在哪?”却又看了一眼悬崖,有些迟疑,随即眼神又黯淡下来。
“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君陶然似乎感觉有些为难,却还是说了实话:“他们说……颜诺现在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以前虽然他也杀人,可是没有最近这么疯狂——他们说,他现在是幽冥宫的人……”
“不可能——”明晓镜摇摇头:“带我去找他。”
君陶然摇摇头:“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那么,我们去他曾经出现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呢?”明晓镜有些焦急。
“这样也好。”君陶然并没有报很大的期望,却不忍心让她失望,只好点了点头。
骆夕颜骑在马上,眼里是掩不住的焦急。
东方千若……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那么多人在找她,她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是真心喜爱东方千若,虽然明知道她是东方炽的女儿,也没有因为东方炽,而改变过对东方千若的爱护。
十七年前,因为她的失误,已经害死了一个弟弟,十七年后,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想要当成妹妹一般疼爱的东方千若,难道会因为这样,便消失吗?
她……不愿意。
可是,东方千若到底去了哪里?
心里,掩不住的心酸。
可是,又能怎么样,看来,她注定是要一个人走下去,注定得不到任何温暖吧?
十七年前的那场大火,已经把她所有的幸福烧掉,此生,她只能活在仇恨里。
可是,明明那么多次,差一点点就能报了仇,却一次次失败。
东方炽……只是想杀了你为他们报仇,为什么那么难?
心下彷徨,脑海里突然闪过君陶然的样子,却只能叹息。
造化弄人,有些事情,注定回不去了吧,就像他们不能停留在少年时光一样,两场大火,烧掉了不仅仅是过往,还有情意,也随着大火一并烧掉了。
抚着怀里那块奇怪图案的玉佩,骆夕颜苦笑,她要杀东方炽,而他要护着东方炽,终有一天,他们要走到对立面吗?
她也不想那样……可是,不那样又能如何?
身后两人不近不远地跟着她,见她似乎终于平静下来,这才上前。
“你们来了?”似乎才发现他们二人,骆夕颜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轻轻问道,眼里,却是空无。
眼前的红衣女子,极为艳丽,可是,却似乎没了魂魄。
凌霄叹口气,招回她神游的思绪:“阁主,接下来怎么办?”
“骆姐姐,你一心想要当上阁主,可是为什么坐上了阁主的位子,你却又不开心呢?”凌霜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不忍。
“是啊,”凌霄亦叹:“若是不开心,便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骆夕颜摇摇头,并不回答她们的问题,她们哪里知道,她当初想当这个阁主,只是为了更好的利用这个身份,来查探一些关于十七年红叶山庄灭门的过往,可是,现在知晓了,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她真的要用玲珑阁的地位,为自己报仇吗?
她不想这样,即使她一心想要报仇,可是究根结底,她始终不是天性凉薄的人,不管怎么样,她都在玲珑阁呆了十多年,让玲珑阁因为她的私心而把多年根基毁掉——她还做不到。
更何况,他……君陶然也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吧?
骆夕颜苦笑,摇摇头让自己不再多想,转向凌霄:“你们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
“阁主上次不是让我们打探昆仑镜的下落吗?”凌霄看了她一眼,答道:“听说它现在在碧落宫。”
“碧落宫?”骆夕颜轻声低吟,又道:“先前说起,昆仑镜在颜诺身上,有没有他的消息?”
凌霄摇摇头:“这便不清楚了,上个月有传说说颜诺不知怎的,成了幽冥宫的人,大肆残害江湖正道,可是这个月却没有了他的消息,不过依时间来看,他应该是在碧落宫附近的时候,突然失了踪迹的,怕是和碧落宫的人有关。”
“若是如此的话,”骆夕颜点点头:“那么便有可能是碧落宫从颜诺身上得到了昆仑镜,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听说碧落宫宫主今日放出消息,说昆仑镜在她手上,请所有人往碧落宫观镜。”
“明显有诈啊,”骆夕颜摇摇头,却又笑了:“即使这样我还是要去看一看。”
“对了,霄儿,你回去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帮我留意东方炽的消息,一有消息,立即知会我。”
“至于霜儿,便跟着我一道去碧落宫吧,”骆夕颜低下头:“也许,东方炽那样的人,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得到昆仑镜的机会的——毕竟,再怎么残忍的事情,他也做过了不是吗?”
凌霄有些迟疑:“阁主你真的要去吗,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要知道最近几年,碧落宫并不是很安生,极有可能暗中已经与幽冥宫联手,这一次,恐怕是找借口一举毁掉所有江湖正道呢。”
“无妨,”骆夕颜笑:“便是龙潭虎穴又如何,我有我必须到那里去的理由。”
“还是不能告诉我们吗?”凌霄有些失望。
骆夕颜摇摇头:“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比较好。”
凌霄叹口气,却依旧领命下去了。
骆夕颜抬起头,仰望前方,碧落宫是吧?即使再危险,她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大哥,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明晓镜小心地抓着缰绳,有些不安地问君陶然。
君陶然望了望前方,沉吟道:“我收到消息说,昆仑镜在碧落宫出现,我们就去那里吧。”
“为什么?”明晓镜不解:“我们不是要去找颜诺吗?”
“前段时间他……钟灵毓说过,昆仑镜在颜诺身上,虽然我不相信他的话,可是有时候有些事情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君陶然摇摇头:“虽然我明知可能有假,但是但凡有一丝的可能,我们还是要试一试。”
他看了看前方,又忍不住叹气,这样的大事,怕是骆夕颜也收到了消息吧?
以她的性格,是一定会去的,那么,这一次,他有没有可能……见到她?
见到了又怎样?君陶然叹气,即使见到,他也不可能说服她放弃仇恨——以他对东方炽的了解,他知道东方炽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又怎么能跟她说清楚?
两个人,都是他在乎的人,他……应该怎么办?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报仇,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听得进去,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明晓镜看他一脸的纠结,低下头,不再打扰他。
十一月,众多江湖人士齐聚碧落宫,争相目睹昆仑镜的风采。
传说昆仑镜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古镜,后来成为佛门宝物,却不知何故流落人间;传说此镜很神奇,听说得到此镜的人能开启一座宝藏,得到富可敌国的财产;传说此镜内暗藏一部武功秘籍,得之者天下无敌;又有传说说昆仑镜内蕴藏一股神秘的力量,得此镜者将能长生不老……
然而一切都不过是传说而已,从未得到过人们的证实,没有人真真正正地见过昆仑镜,却依旧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而疯狂。
明晓镜和君陶然柳溪云沐远晴挤在人群中,听着那些人奇奇怪怪的传说,不免有些黯然,不过是一个传说而已,却引得这么多人争相抢夺,甚至多年来还酿出过不止一桩悲剧,君陶然曾经告诉过她关于骆夕颜的身世,想到这里她不禁唏嘘,人的贪念真的是一件可以毁天灭地的东西。
“听说十七年前红叶山庄覆灭之后,昆仑镜就再也没有现世,这一次怎么又出现了呢,这其中不会是有诈吧?”他们身边一人小声道。
“管他呢,”另一人接口道:“管他是真是假,待会儿见到了不就知道了?你说十七年前,几百人一起围攻红叶山庄,愣是把它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那东西的影子,这一次可别错过了。”
“可不是吗?”又一人开口道:“你说十七年前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是一桩冤案,可怜了红叶山庄,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就这样没了,唉……”说着说着似乎有些叹气。
“可怜颜家就此绝后,想当年颜家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大家,可惜颜家子息单薄,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正房生下的几位公子都是福薄的命,年纪轻轻便相继死掉了,最后那么大的一个家业偏偏交给了偏房懦弱的七公子,也算是天要亡他颜家,没几年,便又遇到了那样的事情,绝了后也只能说他们倒霉。”
君陶然听着他们的话脸色愈发的冷淡,这些人,自诩为江湖正道,做了那样的事情,不但没有丝毫的悔改与歉疚,反而在这里大放厥词,怪不得骆夕颜会那么不甘心,若换了是他,怕是也会同样的痛恨吧?
可是,十七年前参与其中的,人数那么多,她……难道要一一杀尽吗?
仔细在人群里搜寻骆夕颜的影子,他多么希望,她不在这里,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话,那样该有多好?
可是他也明白,像这样的事情,她不可能不来,那么,若她听到那些言论,会不会发狂?
还没找到骆夕颜,却意外地在人群里,发现了宁致远的身影,而宁致远旁边,赫然是钟灵毓!
连忙护住了明晓镜,看着前方那两个人,脑子转得飞快,从东方千若的失踪到宁致远的异常,钟灵毓在这其中,是否也同样参与了什么?
他直觉那两个人不对劲,却偏偏想不起来这两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只好默然地小心观察他们。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宁致远眼睛穿过人群,很轻易地便看到了君陶然眼里的狐疑,他原本心中便有鬼,此时心虚的把眼神收回,不敢再看他,同时和钟灵毓稍稍拉开了些距离。
钟灵毓似乎也发现了他们,却是面不改色,依旧与一旁的人谈笑风生,眼神偶尔闪过君陶然与明晓镜的方向,眼中偶尔闪过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却又似乎没什么。
君陶然叹气,看来,上次的事情,那些知道实情的人,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弟弟感到有些佩服,这些年来,钟灵毓做了那么多事情,的确为他赢来了极大的声誉,可是,即使那样,对于这样一个人,即使他做错了,做了那么不耻的事情,还是有人愿意站在他旁边,甚至对他没有丝毫的排斥与反感——钟灵毓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他心下微微的叹息,钟灵毓,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君陶然忽然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自己这个弟弟在想什么,就像十年前,他不明白钟灵毓为什么会选择放那一把火一样。
即使十年后,他依然不明白。
到底他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以至于,要亲手……杀父弑母、谋害兄长,同时杀害钟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难道,只是因为,他们的存在,阻碍了他什么吗?
他低下头看向一直躲着钟灵毓的明晓镜,有些叹息。
十年间,是否他错过了什么,他可以感觉到,明晓镜依旧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可是,又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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