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霸贵为桃源县,面临的压力无疑是最大的,一县之主很清楚自己目前所掌控的实力,是断然不可以跟黄巾军匹敌。
跟桃源境内誓死要跟黄毛子战斗的部分兵勇不同,贾霸似乎早有准备,一方面叫自己的心腹管家出了城门,一方面又打发自己的爱妾柳如莺去马元义府上打探风声。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的贾霸,万万没有想到,他这样的安排,竟然是自掘坟墓。
城西马元义府上,前来拜见的除了常客赵朔以外,再一次出了一位婀娜多姿的女人:柳如莺。
这个女人的摆阔跟举止神态,好像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事实上确实如此。早前贾霸因为县衙兵权的事情跟马元义闹得分分合合,包括马元义的寿诞宴会,贾霸都没有参加。而贾霸又本着有意跟马元义谈和的心态,开始打起了女人外交的算盘。这也就是那次柳如莺代替贾霸前去马府贺礼的原因。可贾霸又怎会想到,自己这个宠爱有佳的小妾,其实早就跟马元义走到一起了呢?
与其说,是贾霸想通过柳如莺为自己争取一点资本的话。倒不如说是马元义利用柳如莺彻底牵制了贾霸,包括贾霸的一举一动,一得一失,马元义都可以通过这个女人掌握的一清二楚。
那么这一次,柳如莺送来得,是令马元义都大为吃惊的情报。
原来,贾霸安排出门的管家,其实是去清河投靠邓茂去了。邓茂是张角旗下的先锋大将,更是清河黄巾驻军的真正决策者。贾霸派人去跟邓茂交好,那显然是要将桃源县拱手献出。这件事情,要是说出去,几乎每一个桃源子民都可以对贾霸口诛笔伐。
柳如莺将事情拖出,被马元义收买为心腹的赵朔,当即愤怒骂道:“好一个贼官,近年来他以抗击黄巾军为由收刮民脂民膏,到头来却抛弃一城百姓想要逃跑?员外,还愣着干什么?您身为桃源总兵,一大半兵力掌握在您手里,只要您一声令下,他贾霸得吃不了兜着走。”
马元义老谋深算,听完柳如莺的汇报后,并未急于发表意见,而是先探赵朔的口风,如今还没探,赵朔就说了出来。马元义再不多想,和颜悦色得说道:“不要慌!这不还没结果么?”
马元义眉头紧皱,皱纹横生,老态龙钟的脸上掠过万千阴毒。顿了片刻,马元义起身说道:“我们断然不能让贾霸投靠黄巾,若真是那样,那黄巾军破城之后,我等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柳如莺忙着打岔道:“是啊。黄巾军到时候攥着贾霸那么一个好傀儡,用的顺心顺意,到那时哪还有我们的活路?再者,贾霸一向想要把老爷置于死地,要是他得势了,老爷定然不能长久。”
也不知道柳如莺到底跟贾霸是什么关系,站在边上的赵朔也觉得“老爷”这两个字从柳如莺嘴里说出来,还真像这么回事!事态有些出乎意料了,现在每个人几乎都率先考虑着自己的利益。
“不行,贾霸那般做事,岂不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么?他那种贪得无厌、穷奢极欲的人,要是跟黄巾军合作,整个桃源都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员外,您只要给我点人马,我这就去抓贾霸回来。”
“不可,不可轻动。”马元义连着说了两个不可,眼角几乎眯成了一条严谨合扣的缝隙。足足盘算了半天,才做出最后的判断:“赵朔,这件事情切忌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此时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赵朔鼓着脸颊,压下了胸中的闷气,不耐烦得甩了一句:“知道了。”作势离开。
“赵公子,且慢。”马元义郑重其事的追了出来,挽着赵朔的手,似是无心得说道:“城内老王家已经纳了老夫的聘礼,等大喜之日,洞房春宵之时,老夫就成全你两。”
赵朔紧绷的脸,一瞬间松弛了许多。
“切忌不要轻举妄动!”马元义似缓而快得拍着赵朔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紧接着转身回到内亭。
直到马忠回来,说已将赵朔送出府外时,马元义老脸一横,收起了常有的笑脸。
“父亲,王家小姐不是准备献给邓将军吗?怎么还许配给姓赵的那小子?”
“忠儿,做人跟捕鸟是一个道理。捕鸟还需要三把米呢,何况那小子对我们有用。”
“可是父亲,到时候那邓茂要是翻脸?”
“你想多了。为夫跟邓将军有十多年的老交情,又怎会出尔反尔?说来也怪那姓赵的小子太稚嫩了,我要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马忠听罢,一时间来了精神头,也不管自己身上还缠着药膏,就给马元义行了一个叩首礼,敬道:“高,正是高!父亲,您真是捕鸟高手。”
被儿子拍了马屁,马元义也难得一乐,故而神秘莫测的说道:“为父不但是捕鸟高手,同样也精通垂钓之术。”转而眉毛一挑,眼中浮现挑逗之色,对着柳如莺发出得意的狂笑。
马氏父子,很多事情都不言而明,马忠尴尬的低头,忙着朝柳如莺行礼道:“四娘,我先下去了。”
柳四娘这个名号,可不是马忠随意杜撰出来的,至于柳如莺跟马元义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也就不得而知了,总之,看似平和的桃源城镇,暗潮涌动。只要有一朵轻盈的涟漪,就足以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马元义老气横秋,思量权衡后,挽起柳如莺的手,郑重说道:“如莺,若是那贾霸当真投了黄巾,那我们的大仇就无法报了,委屈了你十年的卧薪尝胆啊。”
柳如莺眉宇一皱,微微叹道:“多年前,奴家身为清河郡主,全仗着夫君担任郡守一职,如今妾身屈身贾霸身边,却不能报夫君之仇,一恍就是十年过去了。”
马府中,先前狼狈为奸的两人此刻却是惆怅万分,马元义听后更是咬牙切齿,狠狠说道:“老夫呕心沥血,在桃源做了这么多的事,就是为了重新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怎能让他轻易投了黄巾。”
“元义,你是黄巾暗许的幽州司徒,跟邓将军素来交好,你可书信一封,让邓茂否决了贾霸。”
“妇人之见,有些事情你是实有不知啊。黄巾之所以跟我合作,实则是我能带给他们持久的利益,近年来我也替他们在桃源干了不少坏事,有多少是无可奈何之举。可贾霸就不一样了,他代表的是桃源的全部利益,更是名正言顺,邓茂曾多次让我策反贾霸,如今贾霸自己要投黄巾,我怎能阻拦?”
如莺愁容凝聚,听完之后,苦恼久不散去,无声沉默了一阵,情绪几近失控,最终歇斯底里的说道:“贾霸投黄巾,往后跟我们同属一方势力,到那时哪里还能下得了手?我也不管了,我会实施原来的计划。”
马元义听后,怒然起身,喝道:“荒唐,小不忍则乱大谋。欲成大事,要有静气。”
“我屈身侍贼,错过了多少机会?现如今,我一身服侍两人,就是为了你那所谓的大计划?马元义,你告诉我,元通的仇,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报?”柳如莺脸色煞白,神情失落,娇小的身躯强烈的颤抖着,似乎是宣泄着多年来自己埋葬在内心深处的不满跟委屈,对一个衣食无忧的女人来说,水性杨花是最大的侮辱,可现实却把她逼到了另外一种境地。
看着眼前大发愤慨的女人,马元义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抹阴毒的寒芒在脸色一浮而过,很快就被无奈跟深沉的愤怒取代。
“报,我哥哥的仇怎能不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时机眼看成熟,你不要轻举妄动。”
“时机成熟?这话已经说了好多年了。”
“如莺,这一次相信我,我已经有了缜密的计划,元通的仇,会报的。”
“什么计划?还要等多久?”柳如莺早已不耐烦。
马元义神秘一笑,抚着下巴道:“贾霸投黄巾,我们就来一个将计就计,我这便派人去清河一探虚实,你也要跟以前一样,在贾霸面前做到不漏痕迹,两日之内,定叫那贾霸撒手人寰。”
这一次,马元义显得严肃了许多,憎恨的表情也出现在已显衰迹的脸色。看得马元义如此成竹在胸,柳如莺的气也消了许多,委身回到席间,宽衣解带,葱白纤指勾勒着马元义的胸膛。
“只要大仇得报,妾身死而无憾。”……
马元义早无合欢之意,看向柳如莺的目光也有些生涩,这个老辣的男人伸手取来衣物给女子盖上,淡淡说道:“时候不早,不要让贾霸生出疑心。回到县府,你按照之前的方法回答便是。”
柳如莺目光闪烁,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桃源官道,马车缓缓开出,在夜色之中显得甚是寂寥,马车中的柳如莺,从袖间取出一个锦囊,双手十分珍重地将其紧紧贴在胸前。
道上格外宁静,这里的沉寂都让人感到与世隔绝的无助跟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