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小子别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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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更深色的影子

从竹西医院出来,伏初钰还没有想好去哪里,看看时间,回学校上课已经来不及,但还是要回去的,回一个人的宿舍。不然回家吗?

家?

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揣在衣服口袋里的手紧紧握住,因为要弹各种弦乐器而留着的稍长的指甲慢慢陷入肌肤,那座豪华的大别墅里住着的,是与自己血缘相通的人,却没有丝毫相应的感情,他宁愿躺倒在公园的长椅上,半夜淋着露水,看着月亮慢慢沉落,数着星光变幻,起码还有一丝温柔的感觉。

坐上公交车,透过玻璃,路上车水马龙,来来回回奔波着,他知道大部分人都在为一个字“家”而奔波劳碌,虽然每天工作生活有各种各样的辛苦和委屈,每天要面对不新鲜的空气不安静的气氛不舒适的环境,但仍是快乐的。

只要有意义,做什么都会有或多或少快乐的感觉吧。

对着玻璃窗他拿出手机,看着“君旻天”三个字开始发呆,手机黑了好几次屏,最终还是犹豫着往下翻到秋枫的名字,发了条信息过去,“有空吗?半个小时后学校东大门见。”

过了一会,居然没有收到秋枫的回信,手指在手机边缘磨蹭了很久,还是拨通了秋枫的电话。那边传来天塌下来也一向很开心的声音,“喂,初钰,什么事我正忙着呢。”

“那……就不打扰了。”他犹豫了一下正要收线。那边传来秋枫低低的笑声,“骗你的啦,我刚在写信息你就打来了,一会儿东大门见哦。”

“……嗯,好。”秋枫那边传来悠扬的琴声,伏初钰收线,玻璃窗上印着浅浅的影子,在清凉凉的笑,一丝丝的怪异。

二十多分钟后,公交车在Z大东门对面停车,停车点与学校隔着一条很宽的大马路。新刷的斑马线雪白耀眼,发迹一抹雪白的清瘦男生抄着裤袋慢慢往前走去。

秋枫向来很守时,不用五分钟应该就到了吧。

这么想着,走到斑马线一半的伏初钰慢慢停下来,拿出手机,打了三个字,按到君旻天的名字却没有按下“发送”按键……人行道的红灯转绿灯,“呲——”一声汽车长笛,戛然而止,然后,汽车刹车声和鸣笛声一阵震耳欲溃。他始终看着手机屏幕,将三个字删掉,收起手机。

这时候Z大东门口人行道上,被一圈汽车围在中间的男生垂着头,过长的发丝下居然隐约闭着眼睛!

“喂——你在干什么?”

秋枫正好到了学校东门口,一眼就看到约他在这里见面的伏初钰居然立在斑马线上一动不动,他小心翼翼的小跑过去,一把拉住人往路旁退去。

“你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想自杀吗?找我来尸收呢!你就这么看得起我,不怕我拿你剩下的骨头去喂狗!”秋枫实在难以想象伏初钰方才的行为,气得眼睛发绿脸色发青,手舞足蹈却不敢大喊大叫,只是小小声的一直责骂。

良久,懒懒的靠着椅背的伏初钰微笑道:“我只是在考虑事情。”

秋枫彻底甘拜下风:“有这么考虑事情的吗?噢,对了,你回头,看看谁来了。”

他们已经去了西饼屋,伏初钰的位子背对着门口,闻言他忽然一惊,陡然回头,眼神一瞬间的是迷茫,推开玻璃门慢慢走进来的女生是那么的明艳可人。

“你们……”伏初钰错愕,本来想逃想拼命隐藏的人忽然见到最不想见的人,心里莫名的全是抵触的情绪,“砰”的一声,他陡然站起来,什么也没说便如一阵风掠向门口,一刹那,君旻天万分受伤,他就这么不想见到她吗?

“别走。”她及时拦住伏初钰的手臂。

伏初钰不得已停住,没有回头也没有给她机会,用力抽出手臂,推开玻璃门而去。

“如果不想后悔,赶紧追吧。”秋枫在她耳边说。

“嗯。”君旻天深深的看了一眼秋枫,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刚要抬步追去。“等等,”秋枫拉住她,低声说,“他刚刚分明想撞车但没承认。”然后大声,“赶紧追啊!”

一刹那,君旻天感觉浑身的血液俱退,她不及思考其他,推门飞奔着追去。她不知道他想撞车意味着什么,但如果非要为什么偿还不应该是他,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呢?没有没有没有……他没有做错什么,错都不在他,每个人的机遇都不是一个人能操纵的,他的出身已经很悲惨,经历没有多少欢乐,已经失去的太多。

“站住。”花丛小径,忽的,君旻天停在清俊的男生前面,昂着头傲视着他。

“为什么跟来?”伏初钰还是败下阵来,索性走到花圃间的小石凳坐下,他其实很累一点力气也没有,除了身上疼,头还很晕。

“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君旻天靠着纤细的不知什么名字的观赏树站定,盯着眼下的男生,他没有笑,那种妩媚的或者是清冷的笑,都没有,这个样子,显得特别失神没有光彩,她说,“那天晚上是个意外……”

“我知道。”他抬眼打断她,眼睛发红。君旻天忽然发觉他双眼布满红血丝,一双拖人跌进无底深潭的眼睛陡然变得像要拖人跌进血红的无底深潭,你的眼神,为何会变得如此的惊悚?到底发生什么了?不可能因为艾颖掉进碧玉湖这么一件事而如此决绝的困顿、迷狂。

“你似乎很累,还是回去休息吧。”伏初钰却这样说,“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反而对大家都好,真的,而且以后,大家都不用再纠缠不清,事情就此结束吧。蝴蝶飞再高,也不是能熬过冬天的飞鸟,即使它比鸟羽更妖娆迷幻。”

君旻天忽然怒起来:“你在说些什么大道理,我搞不懂,我在说的是跟你解释清楚我没有推她是她拉扯我,掉进湖里只是意外,你别转移话题,你不该是如此脆弱的人!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生——”

“那是哪种?”伏初钰倏地站起来,说得太用力闷声咳了一声,自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塞进她手里,“你要说清楚就说清楚,你已经不要脸面了我也不必替你遮掩!告辞!”

“这是什么?你不能走,什么都还没说清楚,我们一起在紫藤架下唱歌,是多么的快意,我们刚确立的爱,多么来之不易,你不能什么都没说清楚就不要了!我有那么的不好吗?什么地方有缺点你说我就改——”君旻天的话忽然停住,因为她撕开了纸包,里面赫然是她以前在夜总会唱歌的照片,而且是伏初凌拍的!

忽然,如被冰水从头浇到尾。

“这就是你不要我的原因吗?”她大喊出来,她不能想象伏初凌洗出这些照片给伏初钰到底是什么目的,他对他都说了些什么,当误会产生,越解释则误会越深,但她不得不解释,因为不解释,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不然还要怎样?”伏初钰还是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君旻天跑出去,拦在他的面前,仰头对上他的眼睛,他一双眼睛几乎变成火红色:“你以为我是什么?爱慕虚荣妄图攀上高枝的女人吗?如果是,为何当初我不直接接受伏初凌跟他在一起岂不更快?为何明知道你是花心的男人你有女朋友还爱的无怨无悔?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惦念着那个在草地上放着大白鹅的小男孩?那个小孩很有钱有权吗?如果我是那种人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

“你说这些,似乎都很有道理。”嘴角勾出一丝笑,伏初钰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她,女人是不是都是天生的演员?当初爸爸是不是就是这样被那个疯女人吸引去的?明明证据就在眼前,明明知道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明明知道这个时候该一脚踹开所有阻碍回到家中,可是明明的这些,都不如心弦颤抖到极点发出的声音强烈。

“似乎很有道理,就是没有道理?你为什么要撞车?就算我是这种女人,就算我虚情假意,你就用得着不要活了吗?”君旻天高高举起那一叠照片,像是要对天发誓,“这只是几张照片而已,就算说明了些问题,你就不需要珍惜自己的命吗?”

“呃……”伏初钰微微后退了一点,他不知道秋枫居然对她说了,脸上有点不自在,但其实他并不像被车撞,学校东门口的视线都很开阔,只要车主技术不太差都不会撞到他,他只是……想体验一下那种放纵的感觉。

如果死,不需假他人之手。

“你听懂了,想明白了?”他似乎陷入沉思,君旻天声音小了下来,慢慢变得柔和了一些,“不要把事情都藏在心里,说出来好不好?”

“好。”

他居然又如此冷冷的赞同她。

“你想问我什么,你想说什么,都不要闷在心里。”

“这些照片怎么解释?”伏初钰退回去坐回石凳。君旻天也跟着过去,“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怎么样?说出来。”伏初钰看着她说。君旻天坐到旁边的石凳上,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一天下午,我去找你,碰巧你刚出门,我一路追过去,你被你妈妈带去一个地方,我跟踪了你们,抱歉啦,那个地方就是这种唱歌的地方啦,那……那次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你,于是,后来我通过一个长辈偶尔到这里唱唱歌,希望能天降奇迹碰到你。这样漏洞百出的故事,你信我吗?”

伏初钰安静的看着君旻天,渐渐视线像随着灵魂一起飘走一样,空洞。

“他也不知道你的初衷吗?”一片树叶凋谢,在二人中间打了个转落进草间,伏初钰终于开口。

他?君旻天差点没反应过来,忽然电光一闪,“伏初凌当然不知道,也没有别人知道,就是说,我没有证人。”

“嗯,我相信你。”伏初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空洞却布满血丝,语气却很平静,平静的如暴风雨即将到来的海上,一丝风也没有,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笑意却有些模糊,“我也说个故事给你,从前……”他停了一下,像在思考如何措辞,“有个很美的女人很想嫁给上流社会的少爷,生活也没有节制,出入各种不良场所竟意外的结识了一个符合她心意的男人,但迫于很多事情她还是嫁给了别人,但,她的丈夫满足不了她奢侈的生活,以至于她再度犯错,与那个男人生了个孩子。孩子生出来的那天,她在医院里意外的发现那个男人的老婆也刚生了个孩子,然后,她趁护士不注意,残忍的将两个孩子掉包,而且成功了。你知道吗?她的想法是,即使自己得不到梦寐以求的生活,至少自己的孩子也会有一个灿烂的人生。女人爱慕虚荣的心是如此的强烈不可悔改!”

“不……”君旻天几乎是本能的往后挪,“不是的,我不是这种女人,如果你想用这种方法刺激我离开,根本不可能!我爱你,不论生老病死,富有还是贫穷,我都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三生三世都不够!”她忽然向前握住他的手臂,“伏初钰,你永永远远的记住,我永永远远的爱你,这是你无法逃避的现实。”

“我……咳……”伏初钰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手捂住嘴巴身体痛苦的蜷曲起来,脸色更加难看,苍白得像鬼。

心像被一片一片撕碎再狠狠的揉搓、践踏!

“你还瞒着我什么?”一刹那,心中灵光一闪像被自己提醒,君旻天兀自惊醒,这个故事,分明是在讲他自己——她如被雷击,双目瞪大——伏初凌和伏初钰一开始就是被调换的!

难怪始终知道伏初钰不是自己亲生的璩太太才会不给他一点点的母爱,而后来,他又失去了父爱,她不能想象,一个生活在没有爱只有伤害的环境里的孩子,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胸膛中一股气息倾泻而出,她难以克制的向前抱紧他,深深的拥抱着他。

“他们都不知道吗?”视线完全模糊,如果这种痛苦,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承受,那么太残忍了,亲生父亲只当他是自己年轻时的错误,亲生母亲却当他是爱情里最失败的耻辱,而夺走他父爱和母爱的哥哥,却一而再的笃定他是个魔鬼,一而再的以暴力逼他改正!

他要改正什么?要从来没有被生出来吗?还是在一出生就干脆死掉?

“那个疯女人,当着我和爸爸的面,说出这些后,开枪自杀了……血从胸口喷出来,满头满脸,都是……红的热血……我真的好害怕,午夜梦回……好多好多……要将我淹没……我讨厌温热的感觉……给我冰冷给我冰冷……”他一旦歇斯底里,声音模糊不清得低沉柔弱,微弱的只有拥着他的君旻天才能听到。

像来自地狱最底层模糊不清的低吟……

原来,即使妩媚轻笑,在他眼底也有化不开的清冷,是如此铸就的。

温热,对于他来说,反而是血和残酷。

“可是,你知道吗?……那个疯女人之所以如此做,是要赎罪,你说好不好笑?她说她对不起我,她说她死了就对算报答我了……她自由了,那么我呢?要我怎么办?”伏初钰的声音渐渐连贯起来,仍旧低沉柔软,像个孩子在委屈的诉说。

君旻天无言以对,她一直以为自己够深刻够深邃,此时,却找不到任何的字眼安慰这个受伤的男子,哪怕是一句哲理的诗句也想不出来。

“我满手血腥,我不还害死他们,可是都死了……都死了……我要怎么办?”伏初钰下巴抵着君旻天的肩膀,映着灰暗的天空,眼神火红得空洞,没有焦点。

“何必这么想自己呢?看,你的手很干净很好看,那些都是幻觉而已,没有的事,你没有拿过任何害人的凶器,你的心、你的灵魂都是如此的干净雪白,就像春天开满桃花的河水,清澈漂亮,你的头发更长了,不打算修剪一下吗?”君旻天轻轻拢了拢他耳边的碎发,听说发质柔软的人很温顺的。

看着君旻天,他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焦点,他知道她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他还是被转移了,眨了眨眼,有些倔强的说:“我要将头发留长,长到腰际。”

长到腰际?

君旻天显然被惊到,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他有很浓重的怀古情节?但看起来不像吧,忍不住想笑,但气氛实在不合适,只好捏了捏他的脸:“你想做长毛怪啊?唉……等你头发长到那么长,帮你梳头发的人会是我吗?”

将头发留长,也是一种时间单位——

天黑下来的时候,他做了个决定,这个时间的尽头,不该是人生的尽头。

“到了那天,你愿意作我的新娘吗?”低柔有些沙哑的声音里透着坚定和沉静,他的情绪已经完全正常。

“Ido。”君旻天微笑着点头,眼前居然不由自主的浮起一些绯红的画面……

“唔……”唇上忽然被覆住,气息清醇,柔软带了点凉的触感紧紧贴上来,她僵硬的傻在那里,不只唇齿间,就连身体也完全不知所措,这一瞬间,是莫名的惊慌,是久期的心碎,感觉一掠而过。

“喂,你真的假的?不会没有过经验吧?”伏初钰微蹙着眉看着眼前的女生,忽然的,两行泪顺腮滑下,一颗颗砸在她的颈前,像流进心里的方向,稍微好转的脸色又变得苍白。

“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去医务室?”君旻天已经警觉到他不只是情绪问题,身体肯定不好但不知道不好到什么程度,“我陪你去医院,才20出头怎么可以不爱惜身体。”

“已经不用了。”伏初钰拉住她的手,脸上的泪痕尚未干,嘴角却勾出一抹魅惑的笑,“敢不敢跟我回去?”

君旻天挑眉:“who怕who啊。”

原来,伏初钰的宿舍在那座主要为研究生夫妇提供的学生公寓里,当伏初钰打开房门,君旻天不禁大叹单身公寓实在是舒坦自由啊的时候,更是被眼前的光芒耀花了眼,他的房间,居然干净的跟他的人一样炫目。

实在是太没天理啊没天理,男生宿舍怎么可以如此干净得让女同胞汗颜啊。不过,她这个时候没有多少心情用来汗颜,因为一进门,伏初钰就瘫倒在地板上,“啊!”她吓得大叫一声赶紧扶上去,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将他搬到沙发上。

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掏出手机就要打急救电话——

“没事。”他按住她的手,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像个没有骨头的娃娃,苍白的脸上仍旧微微笑着,“我只是太累,要休息一下,又不想……屋子里一个人,空荡荡的,觉得自己就像个幽魂。”他的声音晦涩,脸在阴影里看不出有多少悲戚。

“你就不怕我生气走人吗?”她要强。

“长情的一塌糊涂,怎么会抛弃我呢?”他像在喃喃自语。

长叹一声,君旻天转身开始翻翻找找,拿出水壶装满水按下按钮,当拧好热毛巾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着,呼吸虽然有些浅,但很均匀,眉心舒展,很安心的样子。

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并没有发烧,轻轻给他擦拭脸颊和手,又拿衣服替他盖好。然后,君旻天就发现自己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这个任性的小孩破碎得好像全身都是问题,是一件刻满伤痕的苍白的雕塑,但他睡着了,是如此的安然,或许,这一切只是她多心,他并没有生病,如果要去看医生,可能更应该看心理医生吧。

当君旻天的意识开始醒来的时候,耳畔琴声悠悠轻灵通彻,居然是古朴的弦乐器弹拨出的音乐,陌生的调子虽然简单,却独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韵味。

手指插入额头的发间,翻身伸个懒腰,她正准备甜甜蜜蜜的再睡上一觉,猛然诧异起来现在几点了?还来不来得及上课了啊,怎么宝爷她们没有一个喊她一声的呢?真是岂有此理、此理岂有?

幡然醒来,眼皮一张,阳光自窗口洒来,窗帘静谧的任柔亮的光线将边缘浅化,整个窗口的亮光里,宛然一抹清俊雅丽的影子,正盘膝坐在那里,临案抚琴,是古意的七弦琴!

琴乐性灵缠绵!

而抚琴的人,一身月白睡衣,低眉按弦,明明近在咫尺,却优雅绝艳得只如一抹飘渺的亮影,晶莹剔透,是透明的……

空荡荡的。

像个幽魂。

——这就是他每日每夜独自躲在这里唯一的感觉吗?

而琴声悠悠,她的心弦为之慢慢绷紧,慢慢纠痛,又慢慢消解,她忽然明了,那股难以言喻的韵味——是整个灵魂化进每个音符、碎进每根琴弦里所达到的共鸣!

他是在用心灵抚琴,将魂魄揉碎在弦意里。

她为这一曲惊讶到忘了一切。

“醒了?睡得好不好?”双手慢慢自弦上抬起,伏初钰侧脸看过来,脸色已经很好,光洁白皙,就像之前的伤都不存在一样。

“呃……我?”君旻天忽然被拖回现实,惊讶的去看手机上的日期,天哪,她居然夜不归宿,睡在一个男人的家里,赶紧摸摸身上的衣服。

伏初钰就这么托腮看着她,笑嘻嘻的,还好心的提醒一下:“我已经打电话给李艳报告你在我这里很安好。哦,你昨晚都没洗澡呢。”

“你怎么知道的?”君旻天脸上大红,一生气,腾地下了地,发现这是在他的房间里,她竟然还是睡在他的床上,问题更复杂了,真是各种混乱无法收拾啊。

“还说呢,半夜我手臂发麻,醒来发现你靠着沙发枕着我的手睡得口水横流,所以就把床让你了……”

“然后你继续睡沙发?”

“是啊。”昨天他们都太累,所以她睡的很沉,他没有叫醒她。

虽然让一个“病人”睡沙发自己睡床很不人道,但君旻天还是暗地里高兴起来。

“既然醒了就去洗漱,然后去吃饭上课。”伏初钰站起来将她推出房间。原来才六点多,上课根本不会迟到,只是因为他房间的窗户朝东,早晨的阳光特别好而已。

课上。

“喂,你们昨晚……嗯?”

夜里12点,突然接到伏初钰的电话,那种感觉真是相当的诡异,李艳到现在还记得她们正在为君旻天被秋风约走至夜深未归而担忧的时候,忽然电话响起来,居然是伏初钰,他轻声说旻天在他那里很好不用担心,那种了若指掌的口气。

被李燕戳了一下的君旻天却更加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看起来正在相当认真的听教授的课,很多事情解释就等于掩饰,所以,坚决不解释。

“唉,看来要这个女人说出点什么真的很难。”

“自古诗人皆风流,依我看这回花前月下美人当前……那个……嗯嗯……”

“秋枫也是美人啊,怎么没有那个……嗯嗯……”

李燕和杜若礼藏在书下小声的议论着。

“咳……咳……”越看教授飘过来的目光越不对头,米双双低声提醒。

目光聚焦在这边有一会儿教授终于清了清喉咙,道:“这个问题就由李——”

“教授。”忽然,君旻天举手,经过同意站起来,非常有思辨的流利的回答了整个问题,引得整个教室的同学纷纷侧目,这个昨日下午还逃课的才气美女又发威了,又恢复夺人的气势了。她很顺利而委婉的救了李燕二人,她们在下面暗暗擦汗并思考刚刚到底讲到哪里的时候,君旻天更加赢得了教授的青睐。

坐下来,认真的听课记笔记,笔尖在纸张划出痕迹……

经过这么久的寻觅,君旻天几乎都已经忘记自己为何要坚持。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寻觅”变成习惯,又是从哪里开始决定,不要再那么坚持,却像抽烟的人上了瘾一样,戒不掉,我戒不掉想你,虽然记忆都已经模糊,只有名字还算清晰……

十年,已经匆匆过去,一个人孤单的成长居然那么快,恍然间,像自己已经很老了,这个时候,你忽然出现,且改名换姓,你突然允许我走进你,走进你的故事你的过去。她觉得有过这些,生命已经很满足。

君旻天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幸福的感觉。

或许,只要满足就好。

她并没有清新的意识到自己是乐天派的,一贯很快乐很兴高采烈,忧郁只是偶尔的,甚至是为了诗情画意而假装的,她向来开心,所以才会在久长的寻觅、寂静的光阴中,一直习惯着吧。然而,那个人,终于终于,让她知道了他的一切,她感觉到他的灵魂,她为此感动得心潮澎湃……

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他和她一起排队打饭,然后,只要一个眼神就决定坐同样的位子。

是个靠窗的地方,微风轻轻吹进来,秋日的晨光里,他清雅俊洁的脸颊特别的光彩夺目,像真的会发光一样,时时刻刻招惹着她的目光。

一起走到教学区的时候,他垂着眉眼笑得眉眼弯弯,“下课后在这见面。”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读书上课,云淡风轻的季节里,约会看风景,生活实在是太美好啦,君旻天心花怒放的两颊发红两眼放光,坐在她旁边的李燕顿觉像活生生看到黑暗森林里的某些动物的双眼。

“今天晚上去跳舞给我看,好不好?”

“……”

“我要看你跳街舞,劲舞,哼哼还有脱衣舞!我们晚上去舞社跳舞啦。”

“……”

“伏初钰!”君旻天筷子“啪”的一放,又开始完全不符合才气美女的行为——河东狮吼,“听到我说话没有!”

“小声一点,别吓着别的客人。”伏初钰放下汤勺,抬起眼睛看她,雾气里整张脸都朦胧如揉碎在烟雨里。

“店又不是你的,你担心什么?呃……”终于,感觉出如芒在背的君旻天发觉被好多目光盯上,气势顿时矮了下去,压低声音说,“偏心啦,你以前跟你那些情人高歌热舞花前月下风流浪漫,上天垂怜,这种艳福终于轮到我了,你居然清心寡欲起来,太离谱太不人道啦,你要是想做和尚就给我把头发剪喽。”

“不剪。”

“嗯?”

“阿弥陀佛,佛祖佛祖,保佑我头发快快长长,早早长到腰际,好叫我快点娶到这个嗯……泼妇。”

“你小子居然敢骂我,不怕姐姐我将你生吞活剥了!”忽然,君旻天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声线陡然拔高,以至于“生吞活剥”一词说得相当字正腔圆、响亮无比。

“怎么个生—吞—活—剥—法呢?”伏初钰声音刻意大了一点,还绵绵的如呵气似的。

餐厅里顿时爆出一阵笑声,整个餐厅的气氛忽然都被搅动起来。

顿时,君旻天囧囧有神到了极点,脸上不禁大红,拿眼色瞥他。

这一刻,她发觉他真的变得不一样了,居然不动声色的开起玩笑来,他现在笑的时候眉眼也开始在笑,眸子里的清冷只有偶然能够看到一丝,只要你开心,比什么都好。

而伏初钰心里却在暗暗下决定,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走出那些不洁得深沉浓郁化不开的影子,但既然决定了,接受了,敞开心扉允许她住进心中,就要尽量努力走出来,只有走出来才能懂得怎么去爱自己想爱的人。

如果想爱而不敢爱,才是人生最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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