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英美文学与翻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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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英汉对译中的不可译现象

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语言,而不同的语言则是可以相互翻译的。这是因为:第一,“人互相之间存在着大同。例如,不论是哪个民族,都有共同的逻辑推理的思维能力,共同的表达喜怒哀乐爱恶习欲的感情,共同的大自然、世界和宇宙。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心有灵犀一点通。”第二,语言都是传情达意的有效工具,而且“一切人类语言都具有同等的表达能力”。(雅可布逊)然而,由于各民族在地域、环境、习俗、文化、宗教、社会制度、经济条件诸方面的差别和其语言在结构特点、表达方式上的不同,所以语言有时又是不完全可译的,甚至是不可译的。在承认语言可译性的同时,我们必须承认这一点。本文无意于深入探讨语言的可译性,仅拟就英汉对译中的某些不可译现象逐一试作简论。倘有不当,祈望学界同仁郢政。

1.词汇空缺

由于“人互相之间存在着大同”和文化、语言的共性,所以一般来说,各语言之间都存在着相关的对等成分(equivalents)。但又由于文化和语言的差异,一种语言有的词在另一种语言中也许没有对等或契合的词。出现这种情况时,我们就称之为词汇空缺(1exicalgap)。语言之间的词汇空缺是一种自然现象,它可概括为三大类:1.“由于生活经验的差异而引起的词汇空缺”;2.“人们世界观的不同而引起的词汇空缺”;3.“由于语言、文化本身的原因而引起的词汇空缺”。显而易见,当一种语言的词在另一种语言中空缺时,该词就是不可译的。譬如,汉语中的“饺子”在英语中就是空缺的,因为这是中国的“名吃”。英语中虽然也有表示类似于“饺子”此种食物的词,如“dumpling”和“ravioli”,但“dumpling”是“汤团;团子”,“ravioli”指的是“有馅的小包子”,它们与“饺子”不尽相同。所以《汉英词典》和《当代汉英词典》用这两个词来译“饺子”,显然是不准确的。不过,这大概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再如中国妇女传统穿的一种漂亮的开叉的衣裙“旗袍”、文革中产生的词“牛棚”、以及“麻将”“气功”“乌纱帽”“穿小鞋”等其它词,在英语中都没有对应的词,所以严格地说,它们都是无法译的。同样,英语中的一些词在汉语里也是空缺的:“egghead”(美俚,指知识分子,有学问的人),“blackleg”(在英国指破坏罢工的工贼;骗子)、以及“gentleman”和“privacy”。已故著名教授朱光潜先生曾经指出:“中文中没有一个字恰当于英文的‘gentleman’。”钱歌川先生把“privacy”列为不能翻译的字句,认为字典上译作“隐遁”“退隐”“秘密”“内幕”“不为人目所见之事”等等,都未能把“privacy”这个字所具有的主观的感觉表现出来。

2.拆字

拆字,也叫“测字”。旧中国迷信的一种。隋代叫“破字”,宋代叫“相字”。以汉字加减笔划,拆开偏旁,或打乱字体结构,加以玩弄附会,以推算吉凶。它是汉语特有的玩艺,英语无法传译。例如:

鸿是江边鸟,蚕是天下虫。(江边鸟为鸿字的拆写,天下虫合为蚕字。)

妙人儿倪家少女,大言者诸葛一人。(妙字拆为少女二字,言者合为诸字。)

子系中山狼,得志更猖狂。(引自《红楼梦》,子系为孙字的拆写,指迎春的丈夫孙绍祖。)

3.汉语对联

对联,也叫“楹联”或“对子”,是中国人特有的文化传统。对联字数多少无规定,要求对偶工整,平仄协调,是诗词形式的演变。中国人自古以来特别讲究对称美,认为成双成对的东西意味着和谐、吉祥。这种审美观在对联上往往表现比较突出。当然有时也是作文字游戏,意在诙谐。然而,这种颇具民族特色的对联却是无法译成他语的。例如下面的这幅“绝对”:

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

切瓜分片,横七刀,竖八刀。

对联利用汉字特点,把“冻”“洒”“切”“分”几个字的字形拆开,然后取其意。中国人读了,不禁称妙,但要把它译为英语,即令殚精竭虑,恐怕也是束手无策。

还有山海关正面的那幅对联: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其意如下:

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浮云涨,长长涨,长涨长消。

有人曾尝试将其译成如下的英语:

Sea-waters tide,day to day tide,every day tide and every dayebb.

Floating clouds appear,often appear,often appear and often go.

不难看出,译者是费了心思的。就其意义而言,大致是相当的,但要论及形式,原文之妙在译文中却消失殆尽。笔者相信,原文读者读此联的感受与译文读者读译文的感受肯定迥然有别。既如此,就谈不上“功能对等”。所以,它实际上是不可译的。

4.汉语联绵词

联绵词,旧亦称联绵字、连语或骈词,即汉语中固有之双音节单纯词,其基本特征是“合两字而成一事之义”“上下两字不可分训”。联绵词绝大部分都有双声叠韵的关系,或互为双声,或互为叠韵。个别的还互为双声叠韵,诸如:“玲珑”“徘徊”“蜈蚣”“辗转”“匆匆”“津津”,如此等等,这是汉民族语言风格的特色之一。要说它有“意、形、音”三美的话,英语大概只能传其意美,而无法显其形美和音美。

5.成语典故

典故寓意深刻,民族色彩浓厚。如果运用恰当,就能深入浅出,画龙点睛,寥寥数字把意义神情传达无余,使人听了透辟精当,并能得到深刻的印象。英、汉语言源远流长,历史悠久,都具有丰富的成语典故。但它们中有不少却是不可译的。例如汉语典故“杯弓蛇影”“东施效颦”“项庄舞剑”“巫山云雨”……和英语成语“Let the cat out of the bag”“carry coals to New-castle”“have toomany irons in the fire”“teach a pig to play on a flute”…该怎样译?若按字面直译出来,译语读者恐怕难以领悟其中的寓意、形象和妙味。所以,对于典故多数译者大都采用这样的方法:直译加注或释义(paraphrase)。但加注或释义都是无可奈何之举。读典“而非注不明,则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矣。”

6.歇后语

歇后语是中国人民在生活实践中创造的一种特殊语言形式。它“一般由两个部分构成,前半截是形象的比喻,像谜面,后半截是解释、说明,像谜底,十分自然贴切。”“在一定语言环境中,通常只要说出前半截,‘歇’去后半截,就可以领会和猜想出它的本意,所以称为歇后语。”歇后语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浓郁的生活气息,幽默风趣,耐人寻味,为人们所喜闻乐见。歇后语分为两种,一种是喻义歇后语,另一种是双关歇后语。一般来说,喻义歇后语由于比喻清楚,所以基本上还能翻译:

“没良心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歹。”(《红楼梦》二十五回)

You ungrateful thing!Like the dog that bit Lu Tung-pin-you bit the hand that feeds you。(杨宪益译)

“去设埋伏我们都没有信心,想他一定在昨天晚上就早溜了,今天去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曲波《林海雪原》十一章)

We had no confidence in today’s ambush because we were sure he had escaped last night.It seemed as useless as a blind man lighting a candle.(S.Shapiro译)

而双关歇后语则是不可译的,因为它利用的是谐音和引申义:

猪八戒的脊梁——悟(无)能之背(辈)

纸糊的琵琶——弹(谈)不得

马尻子上钉掌——离蹄(题)太远

耗子进书房——咬文嚼字

袖筒里入棒槌——直出直入

隔着门缝儿瞧人——把人看扁了

7.双关语

双关语即所谓的“妙语双关”,是每个民族的语言都有的修辞手法。它或则妙趣横生,或则寓意深远,作用尤为重要,运用恰当,可使读者产生富有情趣的联想,有一箭双雕之妙。但这一箭双雕之妙翻译时却很难“双关”,很难两全其美地译出,甚至可以说不能译。例如托马斯·胡德(Thomas Hood)的诗:

Ben Battle was warrior bold,

And used to war’s alarms:

But a cannon-ball took off his legs,

So he laid down his arms.

“arms”在这里一语双关,既指“胳膊”,又指“武器”。但翻译时不可能两者兼顾,只能取其一义。此例又使我们想起海明威的小说“A Farewell to Arms”。我国译者一般都将其译为“永别了,武器”,实际上“arms”在这里也是双关语,除“武器”外,尚含“怀抱”之义,即喻指亨雷的妻子卡萨琳。此书名之所以这样译,恐怕也是译者不得已而为之,因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现在人们乐意用“歌德派”三个字指歌功颂德的人,可“歌德”又是德国诗人 Goethe 的汉译名。若将其译为“those given tosinging the praise of a person or persons for his or her or theirachievements and virtues,”意义虽然明了,但却失去了双关之妙;若译成“school of Goethe”,恐怕会使洋人不知所云。不过,双关语之译不出,纵属翻译的缺欠,却不是翻译的过失。因为根源在于语言的性质。

八、回文

陈望道先生说:“回文,过去也常作迥文,是讲究词序有循环往复之趣的一种措辞法。”“无论顺读、倒读,都可成文。”英、汉语言皆有回文(Palindrome),但英语回文远不如汉语那么多,而且佳作较少。英文回文译出来,便失去回文的妙味:

Able was I ere I saw Elba.

(我在看到厄尔巴以前曾是强有力的。)

Madam,I’m Adam.

(夫人,我名叫亚当。)

同样汉语回文也是不能翻译的:

碧芜平野旷,黄菊晚春深。

客倦留甘饮,身闲累苦吟。

又如: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若将后者译为HewhogoestoTienJanChuisreallyaheavenlyguest,这样的译文就完全失去其巧妙,而显得索然无味了。

另外,诗歌的可译性也是译界长期以来争论不休的热点问题。概括起来,在我国不外乎有两种意见,一种是以王以铸同志为代表的,认为诗不可译,一译即毁;另一种是以许渊冲为代表的,认为诗歌不但可译,而且还力主译诗有时还能胜过原作。依笔者愚见,诗的意义是可译的,但诗的格律——诸如字数、行数、平仄或轻重音等所形成的节奏以及韵律——则是不可译的,古体诗词尤其如此。例如李清照《声声慢》开首的那十四个字:“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笔者曾见过此句的几种英译,但没有一种能使人读了有如读原句的感受,因为原句“真似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音韵美在译文中烟消云散了。再如杜甫七律名篇《登高》中的两行诗: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弗莱切(W.J.B.Fletcher)的英译是:

Through endless space with rustling sound

The falling leaves are whirled around.

Beyond my ken a yeasty sea

The Yangtze’s waves are rolling free。

译文虽音调铿锵,形象生动,但原诗“对句”的形式却悄然消失了。而失去了形式,就等于失去了大半的价值,因为律诗的精华就在于对句。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我们称以上几种现象为不可译的,只是指一般情况相对而言,因为“不可译性大都是相对的,确属绝对不可译的只是少数。而且这绝对的少数也是可以设法‘解决的’,尽管有时也许‘解决’得并不怎么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