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上述几个策略外,文种还利用西施受宠的关系,让西施唆使吴王伐攻,以掏空吴国的实力。当时齐鲁发生纠纷,齐国请求吴王出兵相助。吴王本想称霸,只奈伍子胥极力谏阻,认为齐不过是一疥疮而已,越才是心腹大患。为一小小疥疮,劳动国内精兵,恐疥疮未除,腹内恶瘤已危及生命了。正犹豫不决之际,西施在旁巧言相劝,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为在美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英雄气概,夫差当即带国中精兵出兵助齐。到了中途,鲁国知道无法抵抗,便向齐国求和,齐国便不想打了,叫夫差退兵。这下可把夫差惹火了,掉转头来攻打齐国。鲁国一听说吴国要攻打齐国,忙给吴国送礼,愿意出兵和吴王一起攻齐。在两个强国的联手下,齐国上下一片混乱,齐国大臣只好杀了惹事的齐悼公,向吴求和,并答应年年进贡。夫差见稍一出手便收服了两个大国,好不得意,对西施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在他凯旋之时,群臣都去欢迎,唯独少了伍子胥,天真的夫差还以为他羞于见自己呢?自此夫差更是不可一世。可他没注意到的是,吴国很多年轻精壮士兵却为此付出了生命。
文种一方面用珠宝、美女贿赂谀臣太宰伯嚭,让他在吴王面前多说勾践的好话,使吴王放松了警惕,另一方面,又设法激怒吴国的谏臣伍子胥,离间他与吴王的关系,使吴王不听谏臣的话。伍子胥原是楚国贵族,因父兄遭楚平王所害,逃到吴国立志报仇。他曾助阖闾、夫差两代国君登上帝位,在他的辅佐下,吴国逐渐强大起来。原本夫差对他言听计从,但因夫差有“妇人之仁”,在对待越国问题上过于优柔寡断,再加上伍子胥为人耿直,说话直截了当,又有太宰伯嚭从旁诽谤,于是夫差渐渐疏远了他。在伐齐问题上,越国明知伍子胥反对,却大力支持、怂恿吴王伐齐,当然既是为了掏空吴国的国库,也是为了离间夫差与伍子胥的君臣关系。据《越绝书》记载,吴王还在犹豫是否伐齐时,文种则已来到吴宫,“窃闻大王将兴大义,诛强救弱,困暴齐而抚周室,故使越贱臣种,以先人之藏器:甲二十领、屈卢之矛、步光之剑,以贺军吏。大王将遂大义,则弊邑虽小,悉择四疆之中,出卒三千,以从下吏”。文种口口声声称吴王出兵是伸张“大义”,并愿出三千兵力追随夫差。夫差本喜用兵攻伐别国,在大败越国的当年,即公元前494年,又出兵侵陈,毁其庙屋,斩杀有病之人,占领部分国土后还国。公元前489年,即吴王赦免勾践归国后的第二年,吴国再次攻伐陈国,后见齐景公刚死,新君登基,又讨伐齐国,打败齐军。一路的胜利,使夫差冲昏了头脑,既而又连续攻鲁、伐晋,文种的话正中他的下怀,所以当即决定准备出兵。勾践听说这一消息后,心中大喜,但为了在表面上显示自己的忠诚,他还率领越国的臣民来朝拜吴王,并带来许多珍贵的礼物。因此,上至吴王,下至军士,都得到了赠品,吴国上下一片欢腾。独伍子胥心中恐惧,但他无论怎么劝谏,夫差根本不听。可怜伍子胥满腔激愤,高举两臂,大步走出朝廷,感叹道:“唉!吴国的朝廷一定要荆棘丛生(意即国家破亡)了。”他清醒地认识到亡吴必越,据说他悄悄把自己的儿子送到齐国友人家中寄养,不想这一消息让太宰伯嚭得到了,他马上向夫差报告。夫差原本不信,但调查后情况属实,即命人赐宝剑一把,逼他自尽。可叹这一代忠臣竟死于自己的剑下!据说,伍子胥死前,曾要求自己的家人,将他的眼珠置于东门,让他看看越国是怎样打进吴国的。自公元前484年伍子胥死后,夫差身边再也没有忠诚直谏之人,太宰伯嚭更是为所欲为,政事更加昏庸。
文种的“伐吴九术”,不仅使吴王丧失警惕,大兴土木,沉湎女色,百姓怨怼,尤其是诱敌北征,耗疲民力;谀臣得势,谏臣被害,更令吴国元气大伤。再加上勾践十四年(公元前483年),吴国遇到天灾,没有粮食,民不聊生。勾践十五年(公元前482年),吴王夫差带上全部的精兵北上,到卫国黄池(今河南封丘西南)大会诸侯,争夺中原霸主的地位,当时的霸主是晋定公,夫差想以武力迫使晋定公让出霸主的宝座来,而国中仅留下太子友及老弱残疾者留守。
报仇的机会来了,于是越国便决定出兵伐吴。越国经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一朝出手,威势可想而知了,越军一举攻占了吴国的都城姑苏,俘获了吴太子友。这次轮到吴国卑词厚礼,请求勾践赦免吴国。文种、范蠡认为现在还不能一举将吴国灭掉,便同意了吴国的求和。
公元前480年,即夫差从黄池回来后过了两年,不见夫差有任何报复越国的行动,知道夫差在休养生息,恢复国力。第二年(公元前479年),吴国又发生饥荒,夫差派人到越国请求籴些粮食,越王不给。文种以为现在时机已成熟,可以再次伐吴。于是向越王建议道:“我原以为吴王将进攻我地,现在他不作战备是为了麻痹我,我不可以懈怠。昔日臣曾经预测天将弃吴,今吴国的人民已经疲劳,再加上连年的饥荒,市场上劣质米也买不到,粮仓空虚,它的人民必移到东海之滨去食蒲草和蚌、蛤蜊一类的东西。天时的预兆已经显现,人事的迹象也已看到,我们用不着再去占卜就可以决定了。王如果立即兴师与吴会战,打掉它的优势,就可以不让形势再有转变。现在吴国边境上的部队远而未至,吴王一向以不战为羞耻,就一定不等边境部队的到来,而以国都的兵与我作战。如果事情顺利,吴王从我而战,我就能占有他的土地。我用御儿(越国北部边境地,今浙江嘉兴县)的边防军打击吴中边境上的兵,它便不能来会师了。吴王若发怒而战,他将出奔逃亡国外。倘使吴王不战而和,王也可以安然取得战果了。”越王当然非常高兴,又召集五大夫商议对策,主要是在外交上争取诸侯国的支持与谅解,同时严肃军纪,然后下令:“那些有父母无兄弟的人,可前来告诉我。我有大事,子离父母之养、亲老之爱,共赴国家之急。子在军寇之中,父母兄弟有疾病的,我会把它当作是我的父母兄弟之疾病;那些阵亡的人,我会为他送殡埋葬的,如同我自己的父母兄弟死亡一样。”对于“有疾病不能随军从兵者”,或“筋力不足以胜甲兵,志行不足以听王命者”(《吴越春秋》),也分别予以照顾和护理。再加上勾践实施文种的爱民政策后,士卒“莫不怀心乐死,人致其命”(《吴越春秋》),于是士气大振。“败吴于囿,又败之于没,又郊败之”(《国语·越语上》)。
在越军包围吴都的三年时间(公元前475年十一月至前473年十月)内,吴王曾几次派人向越国求和,但都受到范蠡、文种等人的阻止。公元前473年十月,越军发起了总攻。吴国士兵因长期被困,已无力抵御,“吴师自溃”,越军顺利进入吴都。
夫差狼狈出逃,终为越兵擒获。后来勾践见其可怜,曾想拨三百户由他管辖,但夫差推辞说:“我老了,不能‘侍奉’你了。”于是自尽。据说夫差临死前,曾回顾自己的失败经历,又想起了忠臣伍子胥,悔恨无及,说:“我懊悔不听伍子胥的话,使自己陷到了这一步。如死者无知,倒也罢了;如其有知,我有何面目见子胥于地下!”于是,用一大巾蒙住自己的脸,自刎而死。
自公元前494年会稽之困到公元前473年十一月吴国灭亡,经过越国群臣的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尤其是灭吴后,越国的实力大增,成为了春秋末期的又一个强国,此时的越国也成了一代霸主。
然而称霸后的勾践又逐渐骄傲和专横起来。深谙世故的范蠡看出勾践此人“可与共患难,而不可共处乐;可与履危,不可与安”(《吴越春秋》),深知“大名之下,难以久居”,本想“从吴欲去,恐勾践未返,失人臣之义,乃从入越”(《吴越春秋》)。然后上书向勾践辞行:“我听说,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从前君王受辱于会稽,臣所以不死,是为助君复仇。今仇已报矣,蠡请从会稽之罚。”也就是说以前我所以不死,是因为大王你有忧患需要我操劳,有耻辱需要我为雪耻,现大仇已报,就该我为会稽之辱死的时候了。行前,曾劝文种一同离开:“越王必将诛你,你还是快走吧。”但文种自认为辅佐越王有功,又对越王忠心耿耿,越王不可能加害于他,因而对范蠡的话不以为然。
范蠡至齐后,又给曾经赏识他的文种寄了一封信,信中说:“我听说天有四时,春生冬末;人有盛衰,泰终必否。懂得进退存亡而又不失其正直,是贤人啊!蠡虽不才,明知进退。高鸟已散,良弓将藏;狡兔已尽,良犬就烹。而越王的为人,长颈鸟喙,鹰视狼步。只可与其共患难,不可与其共处乐。你如果不离去,他日必将加害于你。”文种看完此信,才开始感到害怕,又想到自范蠡去后,“计然佯狂,大夫曳庸、扶同、皋如之徒,日益疏远,不亲于朝”(《吴越春秋》),于是忧心忡忡,称病不朝。有人就在越王面前诋毁文种,说文种以他的谋略使君王称霸于诸侯,现在官位不加升,封地不加增,就怀有怨恨之心,“愤发于内,色变于外,故不朝耳”(《吴越春秋》)。勾践听后,开始猜忌文种。
过了几天,文种忧心稍减,上朝见君,发现勾践也是闷闷不乐,于是问道:“臣过去早早上朝,很晚才归去,日夜操劳,发愤劳作,只是为了报吴雪耻。今吴国已灭,王又有忧?”此时的勾践已是戒备之心很重,本想为鲁哀公伐三桓,但恐文种图谋不轨,只好不去,因此对文种的问话也是默然不应。
大约在勾践二十五年(公元前472年),也即范蠡出走的下一年,越王勾践召见已命为相国的文种,问道:“知人易,自知难,相国你自知是怎样的人呢?”文种看出勾践要加害于他,便说:“哀哉!大王知臣勇也,不知臣仁也;知臣忠也,不知臣信也。”还说:臣自知多次进谏大王,尽言竭忠,以犯大王,必以获罪。臣不敢避死而不言,言而后死还要说。从前伍子胥在吴遭到夫差之诛,对臣说“狡兔死,良犬烹;敌国灭,谋臣亡”,范蠡也说过这种话。我从今天大王的问话中,看见君王的心思了。勾践听了文种这番议论后,心中更是怏怏不乐。大夫们见此情景,也是心中惶恐,赶紧悄然离去。
文种回到家中,更是心中不安,与夫人提起此事,“吾命须臾之间耳”,后悔没听范蠡所言。再说文种退朝后,越王总是不放心他。不久,越王又召见文种,声色俱厉地说:“卿有阴谋兵法,轻取敌国的九术之策,现在仅用三术即破强吴,尚有六术还在卿手中,希望拿你的其余六术,替孤前王于地下谋划吴之先人。”赐死竟用这个理由,可见文种“九术”之厉害,说明勾践对文种顾忌之重!文种知道已大祸临头,但他恐怕至死都想不明白,自己用来伐吴的招术,竟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于是仰天长叹:“唉!我听说大恩不报,大功不还,说的就是这个吗?后悔不随范蠡之谋,终为越王所戮。”越王赐文种一把属镂之剑,令其自裁。文种得剑,又叹道:“想我南阳之宰,最终竟为越王之擒。”停了一会儿,又自笑道:“后世之忠臣,必以我为戒啊!”说罢,伏剑而死。
一代谋臣,竟如此命运,难怪后人对于文种的死,无不扼腕叹息。蔡泽说“文种功已彰而信矣,勾践终负而杀之”,“功成不去,祸至于此”,(《史记·蔡泽列传》)深为文种被杀而叹惋。庄子赞曰:“唯种也能知己之所以存,唯种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庄子·徐无鬼》)桑弘羊更是愤愤不平:“大夫种辅翼越王,为之深谋,卒擒强吴,据有东夷,终赐属镂而死。骄主背恩德,听流说,不计其功故也。岂身之罪哉?”(《盐铁论·非鞅第七》)
文种死后,勾践将他葬在国都之西山(今浙江绍兴卧龙山,也称府山),《越绝书》载:“越王葬种于国之西山。”《吴越春秋》也载:“种山者,勾践所葬大夫种也。楼船之卒三千余人,造鼎足之羡,或入三峰之下。”后人为怀念文种,又将此山称为“种山”。宋《嘉泰会稽志》卷六载:“大夫文种墓在种山。越既霸,范蠡去之,种未能去。或谗于王,乃赐种剑以死,葬于是山,故名。”至于死后也有不少传闻,“文种诚于越,而伏剑于山阴,越人哀之,葬于重山。文种既葬一年,子胥从海上负种俱去,游夫江海”。(《水经注》卷四十)“重山之名,因大夫种,以语讹,成重也”。(《太平御览》)清悔堂老人《越中杂识》下卷也载:“越大夫文种墓,在卧龙山。种伏剑死,越人哀之,葬于山之北麓,潮水至,失其尸。今北麓有坎,相传即种葬处。”死后传闻并不可靠,但葬于今卧龙山应该是真,百姓怀念这位忠诚爱民的大夫文种当是千真万确的。
文种曾著有《大夫种二篇》、《汉书·艺文志》有著录,属于“兵权谋家”,可惜现已失传。只有“伐吴九术”,还完整地保留下来了,在《越绝书》和《吴越春秋》中都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