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丢脸
丢脸至极！
回公寓玩烹饪已经来不及，顾谦尧带她就近到学生餐厅里就餐。
窗明几净的餐厅座位有序排列，靠窗的位置可以看见窗外有各色名贵品种的花卉怒放的花圃，开放式厨房里大厨忙碌着为点餐的学生准备餐点。
也不用提两个人的出现有多引人注目，但秉持“食不言”的传统美德，并没有多少人来叼扰这一桌。
路唯希抓着刀叉低着头默默“耕耘”菲力牛排，脸上红晕未消，丢脸的感觉估计会在她的“害羞系统”里萦绕很长一段时间。
顾谦尧莞尔一笑，抓起一张纸巾为她揩去嘴角的酱汁，说：“怪我太粗心，都没发现你还没吃早餐。”
路唯希顺势踩着他给的台阶下来，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他又是笑，笑得路唯希浑身不自在，匆匆吃完早餐，抓起餐巾纸擦拭嘴唇，喝了口水。
他兴致盎然的提出建议：“唯希，等下我们要去哪里逛呢？嗯……这样好了，我们去这里最大的游乐场吧，我听说里面有博物馆，有海族馆，还有动物园……”
她瞥他一眼，语气淡漠，“又不是小孩子了，去那种地方要干什么？”
“哦，那要去哪里呢？”他一脸认真的思考着。
路唯希撇了下嘴唇，站起身，突然被人从背后撞了一下，顾谦尧连忙将她扶住，猛然听见撞人的男学生森冷且恶意的撇下一句“不男不女的，看了就讨厌”，旋即走掉。
顾谦尧一愣，刚想发作，就被路唯希拉住，劝道：“我没事，没关系。”见他还是一脸愤懑，便压住他的肩膀，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好了，不是要去游乐场吗？我们一起去吧？”
她知道，一贯温柔的他生起气来有多恐怖。
他也明白，她不喜欢多生事端。
想想也对，难得可以去约会，为了一个不长眼色的家伙，坏了大好心情多不值得。
他敛眉，压制住心底的怒火，转而微笑，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就走吧。”
君子报仇，不差这会。
休闲服，鸭舌帽，墨镜，口罩，全副武装。
顾谦尧看了忍不住发笑，将她的墨镜口罩扯下来，“傻瓜，出来玩就是要轻轻松松的，你这样弄连路也看不清啦，而且这么热的天戴口罩不嫌闷吗？！”
路唯希嘀咕着：“你好歹也低调一点。”还不是因为你太显眼，搞得大家都在看我们。
顾谦尧和路唯希刚从古迹博物馆出来，正坐着游乐场内的双人座观览车去往海族馆的路上，沿路可以清楚看到周围宜人的风景。
五角形的大型游乐场里，游乐设施品种繁多，还设有各种馆区及展区。
有色彩斑斓的马戏团棚屋，也有童话似的梦幻的城堡，有外观圆润可爱的水蓝色海族馆，还有饲养着世界各地多达上千种的珍禽异兽的动物园，自然也不会缺少水上公园和摩天轮、云霄飞车、旋转木马、碰碰车之类的玩乐设施，而美味的小吃店也成了人群聚集重要地点。
路唯希目不暇给，左看看右看看满是好奇，“看个博物馆就花了那么多时间，这里有这么多东西，怎么玩得了啊？”
顾谦尧说：“玩不了还可以再来啊，就是因为品种繁多，才不会让人没了新鲜感啊。”
她想想也是，“你以前来过这里？”
他笑，“当然来过，只是，没有和你一起来过，今天总算是实现愿望了。”
她一顿，有些无语，“你也不用做什么事都想着我吧……”
他轻笑了声，“可是没办法啊， 从小跟你一起玩习惯了，开心的时候，就希望你在身边。”每次开怀笑着的时候，回过头来，发现没有她的身影，真的，会很寂寞。
他突然拉拉她的手，说：“唯希，我们不去水族馆了，去游乐区玩吧？”
“咦？”
“就算只有今天也好，让我任性一次，陪着我，什么都别想，开开心心的玩。”
看着他期许的神情，她垂下头，然后突然的跳下车，在他惊讶的眼神中，笑着向他伸出手，“那就带我去啊——”
像是懂了她的心意，他也跳下车，微笑着，走向她，握住她的手。
他牵着她，向游乐区的方向走，她只能跟着，看着风扬起他颈边的碎发，一如初见时他牵着她的手，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单薄的脆弱。
想要好好抓住幸福的时刻，就算不应该……
突来的一阵哭声让路唯希回了神，她诧然顿步，看见路边的灌木花丛附近有一个迷路的小孩正昂着头嚎啕大哭，“妈妈……呜……妈妈……”
看着那肆无忌惮滑落的眼泪，仿佛被牵引般，她向小孩走去，却被顾谦尧拉住。
他说，“唯希，不用过去。”
她满脸意外的回头看他，像是不懂他在说什么，视线再次转回时，就看见小孩扑入一个女人蹲下身、张开手的怀抱里。
那女人满脸都是焦急过后的安心，紧紧抱着小孩，又气又心疼，“你这小孩怎么倒处乱跑啊，要是你不见了妈妈怎么办啊！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知不知道！”
看着那母子相拥、走远，她满脸怅然，突然感觉手背一紧，抬起头就撞见顾谦尧担忧的表情，心里有什么暖暖的东西滑过，迅速的驱逐了阴霾，她回握他的手，抬着下巴露出灿烂的笑。
“走吧，再晚就没得玩了。”她打趣的说。
“嗯，走吧。”他微笑的点头。
晴空万里，云朵大片大片的漂浮着，洁白柔软，天气美好得让人心旷神怡。
接连玩完摩天轮、碰碰车、小火车、咖啡座之后，脸色发青的从空中飞椅上下来的路唯希对着云霄飞车面露恐惧、坚决摆手，逃走之后被顾谦尧逮回来，上了豪华双层旋转木马，一前一后。
色彩斑斓的被灯光照耀得闪闪发亮的木马座，播放的音乐充满魔幻童话感，木马就仿佛是真实的在走动一般，缓缓的上下窜动着充满韵律感。
顾谦尧反方向乘坐，对着因为还有些晕头转向而紧抱着木马的脖子不放的她笑，笑得她白皙的脸阵阵发红，搞得围观群众的照相机闪个不停。他突然从木马上下来，避开其他木马，然后从后面爬上她的木马。
“做什么？”她有些惊讶。
“没关系，别害怕，这里的木马承重量在两百斤以上……我估计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到一百斤吧。”
“我又不是怕这个。”没看见那些群众的闪光灯更疯狂了吗？
“还是会不舒服吗？”
他不是迟钝，而是根本没有闲暇去理会旁人的目光。
他微微掀起她的鸭舌帽探探她的额温，关怀的询问：“想不想吐啊？晕的话吐出来会舒服点的。”
路唯希一窘，压低帽檐，“别问这种问题啦！”
顾谦尧不死心的粘上去，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有个小孩大声说：“妈妈你看，哥哥姐姐抱在一起！”
闻言两人登时像是被雷劈了似的红着脸直挺挺的坐正起来，才发现小孩说的根本不是他们，而是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一对男女。
可那明显不是浓情蜜意的一对情侣，因为那女孩推开男孩，还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转身就跑。
顾谦尧路唯希同时面露诧异，那个人是……
休闲区有很多提供游客休息的风景庭院。
路唯希坐在幽静的日式庭院的长椅上，看着周围的花团锦簇、绿意盎然。顾谦尧去附近的小店排队给她买远近驰名的章鱼烧。
她抬起头，透过帽檐，看着碧蓝的天空。有白鸽飞过，明亮的，耀眼的洁白的羽翼。
她突然想起四年前，站在雪地里的自己。
白茫茫的天空，飞往亚洲的808号班机，如同黑色的巨鸟张开了翅膀，飞过她的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沉重而阴暗，仿佛呼吸，也在一瞬间停滞。
在那段只看得见光和暗的循环交替，漫长而沉默的日子里，失去他的感觉，寂寞得令人颤抖。
风突然涌动，草木哗然，路唯希的鸭舌帽被掀飞，她吃了一惊，追上去，在没开花的樱花树下找到了自己的帽子，突然听见一声男生的咆哮。
“你是白痴吗？！”
咦？有点耳熟的声音。路唯希怔了一下，把帽子抱在胸前，靠着樱花树探头去看。
“关你什么事啊？！你能不能不要管我！”女生的声音带着泣音。
“你在哭，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啊！你还要伤心多久？被路唯希那种人拒绝有那么痛苦吗？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仗着一张脸好看，整天高傲得一副所有人都欠他钱的表情，值得你这么掏心掏肺的吗？！”
路唯希呆了一下，想起那声音就是今天在餐厅里撞了她一下还恶语相向的男学生，而女孩……她记得就是财权社里一个低层的社员，前几日给她递过情书但被她拒绝了。
但是……高傲？
她不禁有些苦涩失笑。她怎么可能是高傲的呢，明明就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
“我不准你说他坏话！唯希他，唯希他……他虽然看上去很冷漠，可是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女孩竭力为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辩解。
“不过就是在你摔倒的时候扶了你一下温柔个屁啊！你们这些蠢女生就爱做这些无聊的幻想，为什么就不能现实点！既然知道不可能就该直接放弃，哭哭啼啼一点都不像话！”
男孩的愤懑气恼口不择言，惹得女孩也怒上心头。
“所以我就说关你什么事啊！你不喜欢看就走开啊！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有什么权利管我！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就跟我生气，刚才也是突然就抱住我，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为什么啊？！说啊！你当我是什么啊？！”
“我就是当你是我女朋友啊！我喜欢你！我那么喜欢你！我就是受不了你喜欢别人行不行啊！”男孩扬声大吼。
“咦？”女孩愣住。
“我知道我没有他好看，也没有他聪明，但是我喜欢你的心情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为什么你却宁愿追逐不可能的梦想也不肯回头看我一眼——为什么不回头！你回头啊！我会给你我全部的感情，没有一点保留的！”
男孩的声音仿佛用尽全力，发出充满悲哀的宣言，仿佛害怕得到伤心的答案。
然后，他就像突然回过神来，红了脸，没等到回答就逃难似的快步跑开，而女孩追上去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坚定。
路唯希垂下头闭上眼，想要具备能够从容的……得到什么、付出什么的勇气，就像想要在黑暗的心中努力盛开的，小小的花朵……
“我突然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顾谦尧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她诧然回首，看他一手拿着饮料一手捧着装着章鱼烧的便当盒，满脸柔和的冲她笑。
他说：“我可比他幸福多了。”
她似乎有所感觉……
在摇荡不休的生命意识中，苦苦寻找的……诞生于世的意义，就在于此。
“会……幸福吗？”
她有些不确定，像是找不到证据，无法做出保证，“克莱斯特，你跟我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
有些强烈的渴望，已经无法抑制住的扩散到了胸口，扩散到了四肢百骸，想要……得到幸福的感觉。
“当然，一定会幸福的。”
他坦率而坚定的言语，柔软的侵入她的耳廓，仿佛在催促着她说出什么来。
可是……明明应该说出口的一些话，却没有办法……
拼命的压抑着，好痛苦，她抬起头，满眼都是灼热的泪。
“对不起……克莱斯特……对不起……”
无法做出的承诺，对不起……
比起你的真诚，我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但是……我现在手里拿着东西，没办法帮你擦眼泪，所以，如果可以的话……”
他张开手臂，微笑的看着她，“可以到我怀里来哭吗？”
想要结束的，漫长而孤独的赎罪之旅。
想要迎接的，温暖而光明的幸福未来。
但是丢失了一块的拼图，无法拼出……完整的未来。
不是什么知名酒店，也不是什么豪华派对场所，盛大的私人宴会在一艘豪华游轮上召开。精心布置过的宴会大厅上，乐声飞扬，华鬓云裳。
路唯希穿着顾谦尧为她精心挑选的礼服，材质笔挺轮廓简洁而能突显出腰部纤细线条的宫廷式外套使她看上去优雅非凡，闪着乌黑亮泽的柔顺短发稍稍做了下造型，刘海不再垂下而是稍稍向着左侧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画得略带英气感的眉毛。
俊美的外形虽然十分打眼，可她就像个闷油瓶似的丝毫不与人攀谈交际，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死气沉沉。
她百无聊赖的扫一眼宴会场，除开财权社各个高层人物外，比比皆是富豪名绅和千金淑媛，颇感无趣。
原来只是个正常的上流社会的宴会而已，还以为皇甫明月不邀请克莱斯特来是有什么“不可告他”的秘密，早知道就不来了——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眼角突然撇到了皇甫明月的身影。
凝目望去，见他正与风朴神谦恭有礼引着一些人进宴会大厅来，那些人是……
路唯希一惊，不敢置信的瞠大眼。
那些人——
鲜红的幕布下，白发蓝眸、神色严肃、威仪万分的那些人，不正是卡利亚斯王室中最具权力与威望的“长老派”！
卡利亚斯王室源远流长，但完全掌控王室一切行为的却不是国王，而是这悠久的历史中流传下来的一支宗室派系——长老派。
他们是幕后的政权掌握者，具有宪法修正权，连国王都要敬畏三分。
而因为长老派是卡利亚斯所有王室大臣中最注重“纯血统”的一派，所以他们一直都是维护尤莱亚的王储身份的一股强大势力。
然而此刻，她看到了什么？
长老派的成员竟然纷纷在与皇甫明月把酒言欢、开怀谈笑，一副赏识贤才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已经被拉拢了阵线一样。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按捺不住的上前一把揪住皇甫明月的衣领，惊慌的发出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满眼惊惧，感到事情已经无法掌控。
她猜不到，她猜不到，皇甫明月的实力太可怕了，她完全预测不到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皇甫明月一脸无辜的看着她，“路同学，在这种严肃的场合，请注意一下你的形象好吗？大家都在看你呢。”
路唯希一惊回首，正好迎上大臣们对她粗鲁的举止投来的厌恶眼神。
自卑，一瞬间的颤栗。
仿佛看见了，曾经也在他们这样看轻的眼神下颤抖的……她的妈妈。
像是本能的驱使，她下意识的松开皇甫明月退了一步，背过身去，大脑一阵轰鸣，掩饰已经来不及，“长老派”显然是认出了她这个周旋在王室中的外人，纷纷议论起来。
“那个……不是路唯希吗？”
“好像是她没错，怎么打扮得像个男孩子一样，真是不像话啊。”
“也难怪啊，有那样不负责任的母亲，教养能好到哪里去。倒是个可怜的孩子，若不是有国王疼着，都不知道要流落到哪里去了呢。”
“她的父亲呢？”
“谁知道，据说是个野种，你不知道吗？路樱那女人当初发现怀孕时还想把她打掉呢，可是那女人也挺可怜，好像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无法引产。”
路唯希眼前一阵黑暗，冷汗涔涔，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到关节发白。
仿佛看到了那个年幼的，带着无知神情的自己，用疑惑的语气问出了残酷的问题。
“妈妈，什么是‘野种’？”
她看见了，母亲脸上长久以来伪装的幸福笑容变得扭曲，然而她天真而幼稚，犹然不知自己无心的言语打破了什么，直至手被握紧到生疼，直至察觉自己被抛弃，直至那憎恨的言语伴随着脸颊的剧痛剐入她的心——
“那女人也真是的，不看看自己的出身，孤儿院的孩子能被王室收养已经是三生有幸，却一点都不知道感恩，成天做梦想当王妃。当初国王娶王妃时她百般阻挠，结果呢……却背着国王和别的男人怀上孩子，实在有辱王室——”
“原来如此，才会被赶出去吧……”
“国王也是太仁慈，一直派人照看她，还经常会去看望她，她却得寸进尺，让这孩子管国王当父亲，真是不知羞耻。”
她的世界，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崩坏的。
亲子的画像，熟悉的面孔，美丽的黑发王妃微笑的倚靠在国王肩膀，两个天使般的王子依偎一旁——以为是父亲的男人却不是自己的父亲，以为深爱着自己的母亲却深深痛恨自己的存在——
她究竟……为何而生？又是否应该存在？就像陷入泥沼一样，无法拯救的拼命自我怀疑……
“其实孩子也可怜，好像并不受母亲的喜欢啊，听说小时候还被抛弃过？”
“是啊，这件事我也有听说过，不过好像是被克莱斯特王子殿下碰巧遇到帮助了她……看来这母女两跟王室真是纠缠不清……”
“其实孩子也是无辜的，有那样一个妈妈实在是很可怜……”
“当然，如果人生可以选择，她也不会想被那样的母亲生下来吧？”
纷芜杂乱的，破碎的言语，大脑仿佛被贯穿，路唯希张大眼，抬起头。
不是这样的……
脑海中不停响起四年前对着那可怜的女人喊出的，至今仍令自己后悔不堪的话语——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被你生下来——”
不是这样的……
脱口而出的话语，彻底使一切苦苦维持的假象崩溃，又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所有被涉及的人都拖入了地狱——
可是真的……不是这样的……
风朴神眉峰紧蹙，即便冷酷如他也觉得这场面太过残忍，可他看着皇甫明月，却见他神色冷然。
心里斟酌一下，选择保持沉默。
在找到重新开始的勇气之前，是不是，必须先拥有面对错误的勇气……
“不是的……不是的——”
仿佛陷入了另一个世界般的路唯希终于凝聚了溃散的意识，开始发出声音。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她突然昂头回首，神色凛然的怒视着那些王室大臣，像是在看一场荒诞可笑的闹剧。
“你们知道什么了？！你们有什么资格只凭一些片面的理解和流言就将人随便定义！”
隐约感觉到气氛不对，所有人的目光聚拢过来。
她却毫无所觉，惨然笑着，“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高度定论别人的人生，否定别人生存的意义？！”
“路唯希，你怎么敢这样对长老说话！”
“难道我说错吗？在你们的眼中，难道不是只有王族的血统才是最高贵的吗？！不管是犯下什么样的错误，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苦衷——可是你们却任意将别人视同下等生物，随随便便将别人的‘亲情’看做垃圾……你们敢说这样的行为值得被称道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本该叱喝她的出言不逊的人都为她坚毅的眼神以及那神情中深沉的痛楚震慑住。
她强忍眸中的悲伤，“妈妈她……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人……她真的深爱着国王，她没有背弃过自己的感情，怀上我不是她的意愿，她明明也很痛苦……但她却没有放弃我，她给了我生命，生下了我，选择爱我……这需要多大的勇气，你又怎么会明白？”
像是陷入了呓语般，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明明已经……用了她最大的努力在爱我，而我却自私的想要更多，我……伤害了她，为人子女不管如何都理当深爱自己的母亲，我却和你们一样……将她定义，伤害了她……像个傻瓜一样……”
颤抖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她的语气充满了悲哀，“亲情是多重要的东西，我却将它当成自己得到幸福的绊脚石，想要随意的将它丢弃……错的人是我啊！为什么她却要因为我遭受你们的批评呢？明明……是我做得不够好，你们却认为都是她的错，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如果……我能够更坚强，能成为让她自豪的孩子的话，她就不会——”她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倏然转身抓住皇甫明月，昂着头急切的哀求：“皇甫明月，你知道亲情是多重要的东西吗？求你……求你停手吧，请你停手！不要破坏克莱斯特和尤莱亚的亲情，不要让他成为你完成野心的踏脚石、成为你争权夺利的棋子——你知道克莱斯特他有多信任你吗？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忍心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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